「進來吧。」天閱側身讓天音進屋。
「三妹，你還記得，我們三兄妹是怎麼走在一起的嗎？」天音坐下，為兩人倒滿酒，輕聲說道。
「記得。」天閱點頭，看著在燈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的酒水，回憶道︰「我們都是孤兒，在破廟長大。那時候，大哥很照顧我們，每次有人欺負我們，他都會第一個站出來保護我們。大哥並不厲害，卻很拼命。別人打我們一拳，他會把人家的頭打破。所以漸漸地，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們了。」
「是啊，那時候大哥為了保護我們，付出了太多。所以，從那以後，我就發誓，要變強，要將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踩在腳底。我要和哥哥並肩作戰，我要保護你。」天音神色難得的柔和了一些，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那時候，二姐也很照顧我、很疼我。為了讓我吃飽，會騙我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天閱眼中閃過一抹晶瑩，端起桌上的酒杯，手指微動，晶瑩的液體在杯中搖曳，卻不曾灑落一滴。
「可是，你那麼聰明，怎會猜不到呢？你從來不肯一個人吃，你總是將饅頭分成三份，大哥和我的一樣大，而你，卻只有一小塊。」天音接口，眼中滿是復雜。
「是啊。我好聰明。」天閱眸光微閃，臉上揚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因為啊，我知道，饅頭吃完了還會有。但是，如果大哥和二姐不見了，那閱兒就什麼都沒有了。」
天音聞言，不由動容，端著酒杯的手指輕顫著。多少年了？有多少年，她不曾听到天閱如此自稱了？
閱兒！博覽群書，閱盡天下所有文章。這是多麼美麗、多麼有愛的名字啊！當年，還是她親自為她取的……
「如果能讓我選擇，我寧願自己永遠是那個住在破廟里，與大哥二姐相依為命。那時候的我們，沒有武功、沒有權勢、沒有地位，甚至連飯都吃不飽。可是那段時光，卻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天閱勾起一抹淒涼的笑容，一抬手，沒有一絲猶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閱兒！」天音心中一顫，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只是心中最美好的一個角落，卻已然崩塌。
「可是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自從上一代長老將我們帶走之後，一切都變了。」天閱似沒有看到天音的失態，自顧自的說著︰「你們不想再過回以前朝不保夕、受人歧視、凌辱的生活，你們想變強，你們想成為人上人。我知道，你們是對的。但是，我不想啊！」
天閱只覺臉上一片濕潤，伸手去模，卻模到一手的水漬。是淚嗎？是淚啊！原來，她還會哭！她一直以為，在那無數個黑暗、冰冷的夜晚，她的淚早已流干，不曾想，時隔這麼多年，她竟再一次落淚了！
「閱兒……」天音有些失措甚至有些無助的看著滿臉淚水，卻依舊努力保持微笑的天閱。
「二姐，你可知道？我不喜歡權勢、我不喜歡殺人、我不喜歡金銀財寶、我不喜歡這個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的宮殿！」天閱閉了閉眼，她不喜歡，真的不喜歡。但是，這麼多年來，她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她知道，大哥和二姐已經為她付出了太多，她不能辜負大哥和二姐的一片苦心。所以，她一直壓抑著。
「二姐，你知道嗎？若素是我的希望！」天閱如是說道︰「她是那麼可愛、那麼善良、那麼柔弱，看到她，就想看到了曾經的我。但，我比若素幸運。我有大哥寵著，有二姐疼著。可是她，她那麼小卻什麼都沒有。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我就下定決心。我要照顧她，我要保護她。就像當初大哥和二姐保護我那樣！」
「她是我生命的延續，她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夢！」天閱瞪大眼楮，想要將那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吞回去，可，淚水依舊滑落了。
「可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希望，我的夢，就那麼碎了。哈哈哈哈……」天閱大聲的笑著，似要將所有的感情都宣泄出來，她笑得很大聲，很大聲，但是，她的淚，從始至終，都沒有斷過。
「二姐，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麼嗎？」笑過之後，天閱忽然平靜下來，輕聲問道。
「是、什麼……」天音說的很輕，就連自己都沒有听見她此刻的聲音在顫抖。
「我最恨的，就是毀了我的希望，我的夢的人，是我最愛的姐姐！」天閱說的很輕，但是那話語中的無助與痛苦，卻是那麼的明顯。
「我……」天音心中一痛，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她也一直在恨。恨從小保護、從小疼愛的妹妹會為了另一個人怨她、恨她。如今，她終于明白了。對她來說，她毀的，只是一個背叛他們的女子。但，對于天閱來說，她毀的，卻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夢！
她最愛的姐姐，毀了她的夢！她該恨那個毀了她希望的人，卻不能恨她的姐姐！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天閱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她該是多麼的痛苦啊？
「可你帶回了雲陌，我曾一度將她當做第二個若素，第二個希望！」天閱搖頭，道︰「可她不是，她很冷漠，冷漠的不像個孩子。或許，她知道，知道是我們害死了她娘，所以，她才會沉默。」
「夠了，不要再說了。」天音終于听不下去，粗暴的打斷了天閱的話。
「看，連你都那麼忌憚她……」天閱不听，自顧自的說著。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天音拍案而起，桌上的酒杯、酒壺被震倒，酒水灑了一桌，發出刺耳的聲響。
一瞬間，兩人都不再開口，只愣愣的看著那一片酒水。白色的泡沫茲茲作響，就像一堆燒的很旺的火，忽然被一盆大水覆滅，發出茲茲的聲音。
「呵……」天閱慘淡一笑，道︰「我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這個世界，真的，好可怕……」
鮮紅的血，自天閱嘴角蔓延而下，一顆顆血珠，似一滴滴血淚落下，在灰色的衣衫上，留下一片斑駁的血跡。
「你、早就知道？」天音愣愣的開口，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天閱的肩膀，拼命的搖晃著︰「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喝？為什麼？為什麼？」
「二姐，你哭了！」天閱倏然一笑，伸出手，撫上天音的臉龐，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熱和濕潤，那一刻，她笑得像個孩子一般滿足。
「真好！」
「閱兒，對不起，對不起……」天音慌了，那鮮紅的血，刺痛了她的眼。她是怎麼了？他們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為什麼？
「就這樣吧！讓一切在這里結束。我好累！二姐，閱兒好累啊，閱兒想休息了！」天閱伸出手，在虛空中抓著，似要抓些什麼。
「好，閱兒休息吧！休息吧！」天音顫抖著開口，喉間一陣哽咽。
「砰！」的一聲，房門被一腳踢開。兩扇門禁不住那樣的力道，瞬間四分五裂。
「雲陌？」天音心中一驚，倏然起身，雙眼緊盯著雲陌，眼中殺機畢露。
可此時的雲陌眼中，卻只有那個軟倒在地上，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的天閱。天音想趁機殺了雲陌，卻被一黑衣人阻止。
「你是什麼人？你們想干什麼？」這一刻，天音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厲聲喝道。
「要你命的人。」獨孤夜一聲冷哼，一掌拍去，與天音纏斗在一起。
「雲陌，你竟勾結外人對我動手！你想反了嗎？」天音勉強躲過一擊，心中驚疑不定，厲聲喝道。
「你該死！」雲陌看著天閱閉上雙眼，倏然起身，雙眼射出厲芒，朝天音撲了過去。
「雲陌，你果然有反叛之心！」天音怒火滔天，直欲將雲陌斃于掌下。
「我從未臣服，又怎會有反叛之心？」雲陌面色冰冷，躲過天音一掌，抬腿踢去。
「你……」天音氣急反笑道︰「好！好！那今天就讓我來收拾了你這個禍害。」
「哼。」雲陌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兩人纏斗在一起，天音越打越是心驚。她竟不知道，雲陌的武功已經如此之高。她說，她從未臣服，那麼這些年來，她所有的事情，可能都是假的。自然也就包括她的武功。她，竟然一個人騙過了他們所有人？
就在天音失神之際，雲陌一掌劈了過來，天音勉強閃過，卻再也避不開雲陌如影隨形的一腳。
天音被踢飛出去，身體狠狠的撞在牆上，而後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噗！」鮮血不斷從天音口中溢出，她卻渾然不覺，只瞪大眼楮，驚駭欲絕的看著雲陌。她，竟隱藏的這般深？
「你……」天音咬牙，滿臉不甘的開口︰「我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
「不薄？」雲陌勾唇冷笑，天音被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激怒，怒聲道︰「雲陌，你別忘了，是誰將你從虎口救下，是誰將你養大成人，是誰教了你一身武藝，又是誰讓你成為一教之主，高高在上的！」
「救我？養我？讓我當上教主？」雲陌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稀罕這些嗎？你們救我，是因為我骨骼驚奇，是天生的練武材料。你們養我，是因為我足夠有能力，幫你們排除異己。你們讓我當教主，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控制我，讓我感恩戴德，對你們言听計從。你們，不過把我當成一個傀儡。一旦這個傀儡不听話了，讓你們感到威脅了。你們就會毫不留情的抹殺。」
「你……」天音滿臉驚駭，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你已經耽誤了我太多時間。」雲陌如是說道。
「殺了我，你也逃不了。」天音色厲內荏的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