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溦溦自認為並不是一個膽子小的女人,但她今晚還是害怕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海水洶涌地撲進水牢里,而她無處可躲,只能縮在角落里。
這情形令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媽媽去上班,沒有人照顧她,把她一個人鎖在家里。
有一天,家里停水,媽媽打開水龍頭後忘記關,就上班去了。來水後,那水一直從水槽里溢出來,流到地上,整個屋子都被水淹沒了,她就站在水里哭,以為自己會被淹死了。
其實那天水只是沒過她的腳背,鄰居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哭聲,打電話把媽媽叫回家了。
可是那一次事情,給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從此後她再也不肯自己一個人在家了,而且一直到長大後,她都超級怕水。她在警院上學的時候,游泳課死也不肯下水,被老師一腳踹下泳池,她就在泳池拼命撲騰,大喊救命,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後來她自己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在淺水區,水深只到她的腰部。
雖然她在警院時逼不得已學會了游泳,可她還是本能地怕水。尤其像現在這樣,海水一波一波地涌進來,而她無路可退,這種情形,令她無比恐懼。
她穿著潛水服,其實並不太冷。水也沒有多深,只有床的一半高。
可她還是把自己縮成了一團,使勁地往後靠。
一分一秒都是那麼難熬,她祈禱著潮汐趕快退去。可時間過得很慢,海水像是趕不走的怪獸,一直佔據著水牢的地面,有節奏地涌動著,發出令談溦溦毛骨悚然的嘩嘩的響聲。
談溦溦開始哭,反正眼前也沒有人,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來,她也不怕丟臉。
一開始,她默默流淚,然後開始啜泣。
哭了一會兒,她覺得不過癮,于是她開始放出聲音來,雖然不至于到嚎啕的程度,但是她的哭聲在這曲折的山洞中回蕩,就有了一種環繞立體聲的效果。
這聲音令她稍稍安心,最其碼耳邊不再是單調重復地海浪的聲音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可是,她哭著哭著,不經意間抬頭,冷不丁地看到水牢門口站著一個人。她嚇了一跳,哭聲瞬間變成了尖叫聲︰「啊……」
尾音還沒有拖完,她就看出來了,站在門口的人竟然是啞婆婆。
驚訝之間,她就把尖叫的尾音給吞下去了,也忘了自己還在淚流滿面呢,就問啞婆婆︰「婆婆,你怎麼來了?你……有事嗎?」
她在島上住過,所以她知道,啞婆婆只是啞,並不聾。
啞婆婆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哆哆嗦嗦地開了水牢的門,走了進來,把她手中提的一只壺放到床上,自己也偏身坐到床沿上。
然後,她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說︰我听到你在哭了。
談溦溦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沒想到自己哭那麼大聲,竟然心動了啞婆婆。
她抬手在臉上抹了幾把,低下頭,羞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啞婆婆把一只杯子放到談溦溦面前,提起她拎來的茶壺,將那只杯子倒滿。
談溦溦還在低著頭,但是她已經聞到了一股女乃茶的香氣。她偷眼看那只杯子,果然是一杯熱氣騰騰的女乃茶。
啞婆婆踫了踫她的手,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談溦溦再害羞,此刻也禁不住女乃茶的誘huo了。她小聲地說了「謝謝」,然後端起女乃茶來,小心地喝了一口。
還是燙的!
這種時候這種場合,她能喝到燙燙的女乃茶,還是上好的紅茶加牛女乃煮出來的,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幸福啊!
她捧著杯子,暖著手心兒,一口一口啜飲著女乃茶,心里卻不由地有了疑問。
五年前,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經常跟著朗如焜回慕提島,每一次回來,他們都要在這里住上一陣子。她知道這個島上有一個啞婆婆住在紅山半崖上,負責看管水牢。偶爾在海灘上散步的時候,她也能看到啞婆婆的身影出現在這邊,可是她與啞婆婆卻從來沒有交流。
事實上,啞婆婆不與這個島上的任何人交流,即便是看到朗如焜,她也面無表情。
她曾經問過朗如焜,啞婆婆是什麼人,朗如焜竟然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爺爺在的時候,啞婆婆就在這個島上生活,爸爸去世的時候,特意囑咐過他,要善待啞婆婆,他問什麼,爸爸說他也不知道,是爺爺去世時這樣吩咐給他的。
關于啞婆婆的身份,只有這麼一條線索。所以談溦溦只能據此判斷,這個老人家也許是朗如焜爺爺的救命恩人之類的。
這樣一個古怪的老太太,怎麼會在今天晚上到水牢里來,給她送來香噴噴的女乃茶呢?
呀!不會是朗如焜想毒死她,又不願意親自出面,所以派啞婆婆來。
女乃茶里有毒?
這個念頭只一閃,馬上就被談溦溦否定了。如果朗如焜要她死,那天在印度的小鎮上,直接開槍打死她就好啦,還用這樣費勁巴拉地把她弄到慕提島上來?
「婆婆,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她試圖與啞婆婆交流。
啞婆婆搖了搖頭。
「那……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呢?」她又問。
啞婆婆這次沒有回應她,只是往她的杯子里添了一些女乃茶,示意她趁熱喝。
「我知道了,婆婆是不是同情我?其實我不需要同情……好吧,我承認,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我就怕水,從小落下的毛病,婆婆不要笑我……還有……我的確是有些傷心,真的……婆婆,我是警察,我是好人,我從事的是一項正義事業,可是我為什麼沒有得到好的報應呢?朗如焜那麼壞,他卻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好吧,其實他也沒有多壞,他這也算是祖傳的家業,他也是從他爸爸手里接過來的,可是我總希望他能當個好人,h i社會有什麼好?總干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為什麼就不能洗手不干呢?當個好人不好嗎……」
談溦溦心里積壓了好多話,這個時候非常有傾訴的欲wang,她對啞婆婆也沒有什麼戒心,因為不管啞婆婆听到了什麼,也不能傳達給第三個人。
啞婆婆就安靜地坐在床沿上,默默地听談溦溦毫無邏輯的絮叨著,看不出她對談溦溦的那些話有什麼興趣,也看不出她有不耐煩。
雖然啞婆婆不說話,但是有一個人陪在身邊,談溦溦便沒有那麼害怕了。
她喝了啞婆婆的女乃茶,跟啞婆婆說了好多她跟杜奮都不會講的話,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天快亮的時候,潮汐開始退去。
啞婆婆拿起已經空了的女乃茶壺,指了指床上的枕頭,示意談溦溦可以睡覺了。然後,啞婆婆就轉身出了水牢,鎖上了門,佝僂著身子,慢慢地離開了。
談溦溦伸展了一個腰腿,感覺自己竟然有了困意。她把靠在身後的防水袋子拖過來,這個袋子也是剛才韋野平送來的,他說漲潮的時候,這里會進海水,會把被子撲濕,所以要把被子放在防水袋里,等退潮了之後再拿出來蓋,還可以有一個干燥溫暖的被窩。
現在她打開防水袋,掏出被子來,果然是干燥溫暖的。
她把潛水服月兌下來,放進防水袋子里,藏在鐵床的下面,以防被朗如焜看到。然後,她躺下,把被子蓋好,閉上眼楮,沒一會兒的功夫,竟然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好香,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八點,她還沒有醒來。
朗如焜就在八點的時候,來到了水牢里。
他昨晚睡在朗朗的房間,還沒有天亮,就被朗朗踢醒了。
他睡著的時候,明明和朗朗頭挨著頭。可是當他被踢到了臉,睜開眼楮的時候,卻看到朗朗的兩只腳分別踩在他的肩膀和他的臉上,在他的懷里,小胖臉蛋兒緊貼著他的大腿,雙手還緊緊地摟著他的腿。
這種睡姿,真是他見所未見!他哭笑不得,可是又不敢動彈,就那麼歪著身子,一直到天亮,再沒睡著。
好在朗朗醒得早,六點鐘他就睜開了眼楮。
他揉著眼楮,含糊地叫著「媽媽……媽媽……」,從床上坐了起來。
朗如焜從他睜開眼楮那一刻,心里就開始緊張。這種緊張是他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就好像眼前放著一顆炸彈,引爆裝置已經啟動,開始數秒倒計時一樣。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朗朗看清楚身邊躺著的不是媽媽,而是朗如焜時,嘴巴一扁,「哇」地哭了出來。
朗如焜皺了一下眉,坐了起來,生氣地教訓朗朗道︰「嗨!我被你纏得睡不著覺,睜著眼楮到天亮,我都沒有委屈呢,你睡得香香的,你倒委屈得要命,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朗朗才不管天下有什麼樣的道理呢,他看了朗如焜一眼,哭得更大聲了︰「媽媽!我要媽媽!」
「小子!我警告你哦,不要再我在面前提你媽媽!我會生氣的哦!」朗如焜瞪起眼楮來,警告朗朗一句。
他不說還好,他這樣一說,朗朗哭更大聲了,並且更加起勁地喊著︰「媽媽!媽媽!」
朗如焜看著朗朗哭,感覺自己像是捧了一個燙手山芋,簡直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