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面帶微笑︰「別怕,宗媽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宗氏見郭玉塘已經回來,心放了下來,看看郭玉塘的模樣,想想她去了這麼長時間,疑心頓生︰「大小姐,你沒鬧出什麼事來吧?」
「沒有,宗媽媽,你先打水來讓我洗漱一下,別讓芫均小曲知道。」
宗氏看著郭玉塘一身泥灰,衣裳的袖子、前襟和肩膀上還有不少血跡,心道這讓人看見了可不得了,于是忙著去張羅,顧不上再問郭玉塘了。
洗漱完畢,換了衣裳,郭玉塘躺在床上,終于可以放心休息了油。
宗氏拿了傷藥來幫她的手腕上藥,一付又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郭玉塘也根本不去解釋,只閉上眼楮假寐。
「我剛才穿的那套衣裳,宗媽媽,你幫我拿去灶下燒了吧,上面的血跡大概也洗不干淨了。」宗氏答應著,看著郭玉塘的鞋子,鞋子上面沾滿了灰塵,似乎走了很遠的路,郭玉塘好像也想起了鞋子,低頭去看了看︰「鞋子上面沒有血,洗洗還能穿。郭」
此刻,天已大亮,芫均和小曲過來侍候郭玉塘吃早飯,芫均無意中看見的郭玉塘左手腕的傷處,吃驚地問︰「大小姐,你這手是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
郭玉塘淡淡地說︰「早上天沒亮,我模黑起來喝點水,被椅子絆倒了,手拄在了桌角,一下拄在放在那里的簪子上,倒還戳到了手,我真笨。」
芫均看看那根簪子,上面果然有血,急忙拿去水盆里擦洗,這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鼓號聲,隨後不久,街上就出現了雜沓的腳步奔跑聲,人人覺得奇怪,小曲就說︰「這是怎麼了?等我去問問。」說著就出去了。
宗氏滿心狐疑,抬眼看了看郭玉塘,卻見她鎮定地舉著手里的勺子,把一勺雞粥遞進嘴里。
小曲很快回來通報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那個被示眾的犯人逃跑了,現在官兵正全城追捕中。
宗氏听了,臉色發白,大小姐是去會那個犯人的,又出去了一夜,還帶了衣裳干糧……那些東西就沒見回來,宗氏不敢往下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像是能做這種事的人嗎?
她偷眼看著郭玉塘,發現她听到小曲的報告,臉上露出了若有若無的微笑,那種若無其事的神情嚇得她心里一涼,這事跟大小姐絕對月兌不了干系,只是,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做到的呢?
接下來的幾天,水紅縣城里鬧得雞飛狗跳,所有的人家、店鋪都被搜了好幾遍,萬震宇反復查看了那個倒在地上的鐵籠子,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到底盛大憨是怎麼逃月兌的?
專門為盛大憨特制了那個站籠,就是因為知道他力氣大,一般木籠對他無濟于事,但是,連鐵籠子的欄桿都拗斷了,這得多大的力氣?這事可真透著妖異。
而且整個城里都找他不到,莫非他插翅飛走了不成,可若說是有人救了他,這又說不通了,為什麼不早在前面路邊歇息過夜的時候救,偏偏在這鬧市里救,應該之前的機會更多啊。
盛大憨就像他的出現一樣,又神秘地消失了,萬震宇逼著水紅縣知縣出人出力,城里城外,搜了幾天都沒有結果,只能灰溜溜地回轉昌順府向虞國治稟報不提。
宗氏趁著午飯後廚房人少的時候,借著為自家小姐熬藥的理由,去廚房里將郭玉塘那天夜里穿過的那身衣裳給燒了。
本來宗氏還多了個心眼,想把這衣裳留下,將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用上,可是她轉念一想,有些事情,還是讓它在此了結算了,將來是什麼樣子,誰知道?
她一邊用燒火棍把衣裳捅散,好讓它們燃燒得更完全,一邊想著大小姐那張臉,雖然年輕,雖然清秀,但骨子里透出的那份堅定頑強,卻不輸于任何她所認識的年長的女人。
宣媽媽病好了,可是新娘子卻病倒了,急得管家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宣媽媽自怨自艾道︰「都怪我喲,嘴那麼饞,吃什麼咸酸喲,害得大家行程耽誤了不說,連新娘子都被我拖累病了。」
郭玉塘忙安慰︰「宣媽媽,你不要這樣說,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我不過是受了些風寒,歇息兩天就好,你千萬別自責。」
一夜的奔波,出智出力,郭玉塘料想是自己體力透支太多,故而出現虛月兌,心想借此好好休息一下也不失為平靜心情的良機,因此也不多想,身體倒恢復得很快。
沒過幾日,他們又啟程了。
郭玉塘內心再無波瀾,她知道從此後,她和林我存將路歸路橋歸橋,再無瓜葛。
丁紹元和宣媽媽催著迎親隊伍,緊趕慢趕,終于在臘月前趕到了京城。
管家早就為郭玉塘安排好了下處,主僕四人順當地住了下來,宗氏這才松了口氣。
這一路上,宗氏暗暗窺探自家大小姐的神態舉止,發現比起在郭家時,益發冷靜端莊了,也許,她真的是把那個男人給放下了?
現在,就該準備出嫁的事項了。
宗氏首先就想到
tang了郭夫人暗中對自己的交待,心里就有點煩躁,卻又不能不按捺著脾氣過來叮囑郭玉塘。
郭玉塘正在專心繡花,她新近跟小曲學了一種繡法,听見門響,她抬眼瞟了一眼,見是宗氏,便不以為意地低下頭去。
宗氏關上了門,上緊了閂,走向郭玉塘︰「還真不好開口。」她心里暗想。
郭玉塘覺察到了宗氏的詭秘,詫異地抬起頭來︰「宗媽媽,什麼事呀?看你神神秘秘的。」
宗氏看見郭玉塘已到出嫁前夕,竟然十分悠閑,自己樣樣操心,累得半死,頓時就有點來氣,緊趕兩步到了郭玉塘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大小姐,夫人囑咐我,到了京城,臨到新婚日子前,要交待你幾樣事情。」
郭玉塘睜大眼楮,難道母親有什麼持家秘籍要傳授給自己?
「夫人對我說,大小姐你已經不是處子之身,要我幫你準備一下拜堂成親後,新婚之夜怎樣應付新郎的事。」
「哦,是這個。」郭玉塘頓覺索然無味︰「不用準備了。」
宗氏大吃一驚︰「要讓管家發現你已經不是清白之身,那不但你完了,連整個郭家都完了。」
「我說,我還是處子之身,你不用在這個上面操心了。宗媽媽,你就忙別的去吧。」
宗氏楞了一下︰「那夫人怎麼說……」
「那是我不想嫁胡謅的,她還當真了。」郭玉塘想起自己拼命抗爭不嫁,最後還是只能屈服于家庭和世俗,臉上不由得露出悵惘的神色來。
宗氏看郭玉塘說得認真,知道她不會誆自己,心里一下子就輕松了︰「哎喲,大小姐呀,你要早說呢,讓我心里一直壓著一塊大石頭。」
郭玉塘微笑起來,怨不得宗氏日常看自己的眼光里常帶著一種不屑,原來是因為這個︰「宗媽媽,我從未看不起你過,你也別看不起我。」
宗氏知道自己之前錯了,忙點頭道︰「大小姐,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從今只把你好好當主子。」
郭玉塘還是那句話︰「我們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而已,宗媽媽。」
宗氏對這句話滿懷疑惑,下去自辦其他事不提。
成親前三天,管家就派了人過來幫忙,個個都是老道的人,宗媽媽大為輕松,本著將來和平相處的原則,宗媽媽不露聲色地暗自收集著管家人的只言片語,小心翼翼地跟那些人聊天,以期從中能得到關于管家更多的信息,畢竟郭家人對管家的情況知道得太少了。
一路上和現在收集到的信息加起來讓宗媽媽吃了一驚,管家是個不小的家庭。
家中的老太太,管爾平的母親已經年近七旬,身體依舊硬朗;管爾平有一妻兩妾,正妻羊氏,生了大少爺管俊文、二少爺管俊武、三小姐管真真,郭玉塘嫁的就是管俊武;兩妾分別是於氏和惠氏,於氏生了大小姐管秀秀,惠氏生了二小姐管青青和三少爺管俊雙。
大小姐管秀秀早已出嫁,嫁了太僕寺主簿為妻,是填房,那主簿已經年近四旬,但個個都說她嫁得不錯,一個妾的女兒,能嫁去就做正房夫人,很可以了。
大少爺管俊文前兩年也娶了妻甄氏,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把管家湊成了一個四代同堂的大家庭。
但是,最頭疼的在這里,二少爺管俊武房里早已納了兩個妾了,其中一個已經身懷有孕,即將為管家添丁。
宗媽媽思忖再三,還是只能先過來給郭玉塘打預防針︰「大小姐,有句老話叫做知己知彼,我從夫人那里也沒有听到過多少關于新姑爺家的事情,這些日子想了想,我就打听了一下……」
宗媽媽就把自己打听到的關于管家的事情說了一遍,郭玉塘閉目不語,自己千祈禱萬懇求,唯一的要求就是老天賜給自己的這個丈夫起碼不花心,是一個專情的人,那麼,兩人的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可是,她怎麼忘了,這個時代跟自己的那個時代不一樣。
她心里「 」跳著,好像比那天夜里去救林我存時還要緊張,沒想到還沒過門,就要做好打仗的準備。
她睜開眼楮,看見宗媽媽焦急地望著她︰「大小姐,你一定要穩得住陣腳,別急,我會給你出主意的。」
郭玉塘臉上擠出笑來︰「知道了。」
「有些事情,等明天再交待你就來不及了,我先跟你說說。新婚第二天一早要去給長輩請安,而後那兩個女人要來給你奉茶,你一定不要給她們好臉嘴,先給她們一個下馬威再說。」
「知道了。」郭玉塘機械地回答。
宗媽媽不敢告訴郭玉塘的是,這二少爺管俊武根本不想娶她,所以對親事是又推又拖,管夫人最愛這個兒子,本就對丈夫擅自為兒子定親不滿,被兒子在面前念了幾遍,自然就去管爾平那邊軟硬兼施,所以婚事一直拖到今年,老太太放話了,這才不得不著手備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