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侍衛忍不住了,一邊大罵︰「你們這些該死的!還不趕快出來迎接將軍。」一邊揮舞起腰刀,將門簾「唰唰」幾下削做幾片。
一股酒味臭味傳了出來,怪不得外面的人不大听得到里面的聲音,里面的人對外面的動靜也沒反應,原來門簾是厚實的夾棉,窗戶也被棉被從里面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屋里炕上桌上的地上的人被林我存他們這陣舉動給驚得呆了,個個張大雙眼望著門口方向,看見了一群風塵僕僕的男人。
有人就突地跳起來大喊︰「你們這些狗東西,竟敢來打擾老子的好運。」這位大概正在贏錢,只見他東張西望,似乎想要拿個什麼武器來給林我存他們點顏色看看油。
旁邊有人似乎覺出了不對勁,急忙上前將他拉回來,陪笑對陸道安說︰「請問你們是干什麼的?」
有人看了幾眼,大概覺得這些人的到來跟自己沒有關系,于是互相使個眼色,又拿起了手里的骰子,開始吆五喝六。
林我存坐在馬上,皺眉看著這一切,心想︰「看樣子,這萬敵軍不如自己所了解和想象那樣啊,真是耳听為虛。」
巴樵松一聲罵了起來︰「新上任的將軍到了,怎麼你們還不來迎接?郭」
屋里的人一听是新任將軍到了,嚇得屁滾尿流,忙扔下手中的賭具,一溜煙跑出來跪了一地「不知道將軍駕到,請饒命啊。」
看著那些被嚇得變了臉色的兵士,林我存哼了一聲︰「你們就是這樣當值的?」這些兵士沒有一個穿著軍服,更別提武器丟在牆角地上到處都是。
看樣子,這萬敵軍真要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了!
林我存想著,一個跪在地上的兵士就結結巴巴地說︰「將軍,我去請弓副將。」
林我存不怒反笑︰「不用,我倒要看看,這里還有什麼在迎接我?」說罷,圈馬回頭向大營中走去,又回頭叫陸道安︰「叫上他們,跟在後面,不許他們去通風報信。」
陸道安回頭向那些兵士道︰「听見將軍說的了,如果這時敢去通風報信的,就等著最後被加重處罰吧。走。」
林我存策馬走在前面,不時停下來命侍衛們踹門查看,結果屋里的情景各不相同,有倒頭大睡的,這個最多,畢竟是寒冬的清晨,還是被窩里暖和。
還有擁女作樂的,有忙著縫縫補補的,也有自己在收拾食材,打算正常過這個年三十的,跟在他們後面的隊伍,越來越壯大,卻不敢大聲說話,顯得有些詭秘。
終于這支幾近無聲的隊伍走到了營地中心的一座建築前,陸道安已經從兵士口中問到了這就是萬敵軍大營的中軍,平時是萬敵軍將軍所居住,現在由于將軍還沒有來,所以暫代領軍之職的副將弓武暫時搬過來住在里面。
有兵士就手抖抖地指著大門,磕磕巴巴地說︰「弓副將就在里面。」
正在這時,大門開了,里面走出兩個人來,各自執著長槍,一人在理著自己的腰帶,另一人正抬手捂住一個大大的哈欠,乍一看見房前那麼多的人,嚇得呆住了。
待看清楚是自己人之後,那個打哈欠的兵士就大叫︰「隗老五、蓬客……你們這是做什麼?要嚇死人啊!」
被他叫了名字的人拼命朝他使眼色,卻得不到回應,不由得個個仰面望天無語。
那人終于注意到了林我存,手一指︰「你們是什麼人?」這人大概自覺自己守衛將軍府邸,地位要高一些,所以說話的聲氣都要大許多︰「隗老五,你歪什麼嘴?當心我給你一下子。」
侍衛們扭頭看那隗老五,只見他臉上肌肉抽搐,終于忍不住大罵起來︰「你這個笨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不趕快跪下,迎接新來的林將軍。」
眾侍衛忍住笑,再回頭一看,那兩個兵士已經忙著跪了下來,口中咕嚕著︰「請將軍恕罪!恕小的有眼無珠。」
看到這里,林我存一點也笑不出來,沉聲問︰「弓副將呢?」
兩個兵士相互望望︰「回將軍,我們不知道。」
林我存火氣「騰」地上來了,他壓抑著︰「不知道?」
「弓副將不喜歡我們打擾他,所以他一回後堂我們就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了。」
「他還沒起床?」
「回將軍,」這兩個禮貌倒很足︰「這個我們也不知道。」
「他一般什麼時候起床?」
「回將軍,近來他一般近午才出來。」
林我存一听,怪不得軍營紀律那麼松散,原來領頭的將領就是個散漫的人。
「好,帶我到大堂去。」
到了堂上,林我存四下一看,地上案上盡是灰塵,抬頭看看檐上,也盡是蛛網塵灰,顯見是很久沒有使用過了。
他往案後椅子上一坐︰「來人,給我擊鼓點卯!」
一個侍衛就到門口立著的大鼓面前,「咚咚」地敲響了同樣蒙著灰塵的大鼓,鼓槌落處,陣陣灰塵揚了起
tang來,嗆得這個侍衛偏著頭直咳嗽。
冬日里靜寂的營地上空響起了鼓聲,許久沒有听到這個聲音的兵將們驚跳起來,難道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兵將們紛紛從床上爬起來,從自己屋中沖出來,顧不上穿戴整齊,抓了兵器便往中軍跑,整個兵營里頓時傳出嘈雜的聲音,「等等我!」「怎麼了,老劉,發生什麼事了?」「快點,莫非弓副將今天要練兵?」
伴隨著雜沓的腳步聲,中軍外面的空地上很快就站滿了趕來的兵將。
後來的人看見跟著先到的那些兵士們,就奇怪道︰「好啊,今天你們跑得挺快。」先到的士兵只敢偷偷告訴他們,新任將軍到了,好奇之人便踮腳翹首往大堂上望去,卻見人影重重,什麼也看不見。
林我存見後堂遲遲未見有人出來,正要喚人去叫,就听堂後有人說到︰「是誰在哪里亂擊鼓呀?」那聲音非常低沉,隱隱有一絲不悅。
林我存穩坐不動,但等那聲音的主人出現,如無意外,那人就是弓武了。
半晌才見一人搖晃著走了出來,似是宿醉未醒,看見堂上多了好些陌生面孔,忍不住睜大了眼楮︰「你們是什麼人?」話音未落,他看著林我存的眼罩,突然明白了過來,急忙繞到案前跪了下來︰「副將弓武,歡迎林將軍的到來。」
林我存打量著這個弓武,只見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看上去比自己大著幾歲的樣子,也算是一個相貌堂堂的漢子。
「弓副將,拿兵士的名冊來。」
弓武跳了起來,轉身就往後堂跑去,把林我存等人看得莫名其妙,莫非那兵士的花名冊在後堂擺放?不是應該馬上傳喚書記官,叫他把花名冊拿來,怎麼倒往後面去了?
外面的人群里,明白今天是新將軍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一件事肯定就是要點卯,于是挨挨蹭蹭就走進不少人來,這些都站到堂下,靜立等候,不用說,站到這里的,多少任著一個職務。
「林將軍,小將來遲,望乞恕罪。」伴隨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後堂走出了一個人來,後面跟著弓武,兩人一同到案前跪下。
那人雙手舉起一疊簿子︰「林將軍,這是萬敵軍兵丁名冊,請查點。」
林我存和他的侍衛們都愣住了,這個自稱「小將」的,竟是一名女子,只見她全身做男子妝扮,連頭發也是束在頭巾里,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小伙子。
「你是什麼人?」林我存問,示意陸道安接過簿子來,陸道安急忙接過簿子放在林我存面前。
那女子叩了個頭︰「回林將軍,小將是本軍副將牧野平,兼任書記官。」
一個女副將!
林我存等人皆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心里皆納罕不已,林我存就責怪自己,之前怎麼就沒了解到這萬敵軍中有一個女副將呢?
「好,你們都起來吧。」弓、牧二人起身站到了邊上。
「先不多說,點卯。」林我存翻開名冊,一口氣順著副將、部將、隊長名字點了下去,結果,只來了一半多一點的人。
林我存手指輕點著名冊,臉色黑得像鍋底︰「本將軍今日到任,雖未指望大家夾道歡迎,可也沒想到會遇到這麼散漫的軍隊!」
他的聲音高了起來︰「你們看看,連點個卯人都來不齊,更別提儀容不整、無人值守、兵器離手、聚眾賭博、軍中招妓這些事情,傳出去簡直是笑話。」
「弓副將,你來說說。」
弓武听見林我存點自己的名,只好站了出來,嘴里像含了塊石頭︰「那不是,以為你過完年才會到的麼?」
林我存氣得一拍桌案︰「我不來,你們就這樣?要是今日有敵軍進攻,你們怎麼迎敵?」
弓武還要辯解,旁邊牧野平就一拉他︰「我來說。林將軍,事情是這樣的,荀科將軍病故後,起先說是要派左含香將軍前來領軍,後來又沒了動靜,就這樣拖了好幾個月,上面也沒有什麼說法,只好弓副將和我挑起這統軍的擔子來,到上月才听說派你前來。」
牧野平口齒很清楚︰「其中有些事情當著眾人也不好解釋,待過後再跟將軍你細說。這段時間以來,本軍輜重物資供應嚴重不足,我們已經先後幾次向朝廷報備,又向本地官府討要物資供給,結果無不是回復寥寥。」
「在這樣的情況下,軍中只好降低兵士訓練的運動量,因為食物剛剛夠吃,少動一點可以慢一點餓;入冬後,棉服的供給也不足,是以兵士只好輪換著穿棉衣,沒有棉衣的就只能在屋里呆著、床上躺著保暖,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至于賭博與招妓的事,那是我和弓副將失察了,我們願意領罪。」
听牧野平這麼一解釋,林我存頓時明白了,自己來之前做的功課還是不足,沒有料到人為因素在這其中的干擾,他再細看弓武的面容,原來那不是宿醉未醒的憔悴,而是食物不足的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