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勸你收起自己對所謂正經男子的眷戀之心,抬頭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本王貞節牌坊可是含糊不得!」毫無征兆的,夜無儔微微慍怒。「唔,忘了提醒你,這平南王府暗衛眾多,蕭二小姐還是舉止穩妥點,莫教人再尋著什麼‘人面桃花相映紅’的韻事來。」
西京局勢瞬息萬變,豈容蹉跎?為質異鄉,歸期遙遙無際,雖扮演著閑散王爺,可他怎會心甘日日面具覆面?
若想回歸權利中心,他得尋個妥帖的緣由,既不唐突,又不能看似汲汲營營于權位。太子夜無尚是皇帝欽定繼任大統的嫡子,地位分毫僭越動搖不得。先時大皇子夜無妄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若公然鑽營太子之位,是個什麼下場他又怎會不知?
他這般年歲,唯有婚娶事宜,得以月兌身,亦不落口實。而求娶之人,需身家清白,不能同帝都任一勢力有染,否則他這奪嫡之心便路人皆知。也不能出自尋常人家,過猶不及,過于清白則此地無銀三百兩,反倒教人生疑。
所以,她蕭卿君,便是唯一人選。
經年為質異鄉,寄人籬下,惺惺相惜,漸生情愫,郎才女貌,**,倒也不失佳話一則。這蕭卿君背後的榮國公也是位不可小覷的人物。
十八年前,北方胡狄攻破經年積弱的西涼,載文帝夜容瑞痛失西涼北部半壁江山,被迫遷都西京。自胡馬窺江去後,容瑞皇帝偏安南疆半壁江山,同時已然失去了對各路諸侯中央集權的統治。榮國公便同平南王、西涼皇室勢成三足鼎立。
當年平南王江百里與榮國公蕭伯殷同為容瑞皇帝卿士。頓失安全感的平南王提出了「交質」,即西涼皇帝與平南王以及榮國公交換其子作為人質,以保各自相安。帝同意,可見君主的權利早已被蠶食。堂堂天子,為了消除臣子的疑心竟答應交質。
西涼經年積弱偏安,派生出江百里和蕭伯殷這兩位月兌離皇權控制的危險人物!不若江百里早些年的冒進與莽撞,蕭伯殷則禮遇有加,謙遜有理,並且游離于奪嫡紛擾之外,選取這樣一股勢力,雄厚而純粹。
封恬來報,同胞兄長夜無非已然趁太子北上出兵以退邊境胡狄滋擾之際,于西京修築城牆、囤積糧食、煆造兵器、訓練步兵。容瑞皇帝想制止卻有心無力。如此一來,他勢必要結束多年苦練的忍功,主動出擊。
前來她的住所,設計支開了她的兩個婢女,卻瞥見她出浴風韻。因著焚琴的緣故,他對這位傳說中傾國傾城的純良女子本能的疏離。近水樓台的距離,他卻不曾造訪,這有悖于他一貫風流紈褲形象。
燭光綽約中,初初一見。目光從容,沒有敵意沒有恭維沒有畏懼,不似自己一貫見識的臉色。眼神,清澈狡黠。清淺莞爾,便教人沉醉在她左頰的酒窩里。那眉間朱砂,確為蕭家二小姐不假,但似乎,又不盡相同。
她同他討價還價,倒也利落爽朗,毫無矯揉造作,如此,也省卻他坑蒙拐騙的閑暇。
而後,花園假山處,他同智囊幕僚的商議被她撞見,他命封恬向她腿部投擲一枚石子,致其失橫崴腳,他得以對其有所制約。當看見她那副狼狽相,他便肯定,她對于他們的密會全無知曉。將她抱進他住所,她羞怯似醉,煞是可掬。
她听聞煮鶴的名諱之後,竟笑問誰是焚琴?他料想,她定然只是玩笑一句。焚琴,是他隱藏至深的秘密,除卻一干誓死相隨的幕僚,旁人無從得知。焚琴,不會這般不分尊卑、連名帶姓叫他「夜無儔」;焚琴,同他相識十數載,為他深入虎穴、不辭水火亦從未皺眉;焚琴,同她一般是他浩蕩棋局上的一顆子。
而後接到暗衛密報,她確為同江浸月約會過後,信馬由韁行至這等偏僻之處。按常理,他即便不放過她,也該有所釋懷——她並非居心竊听。但卻在听聞暗衛所說,桃林之中她同江浸月的種種之後,卻莫名憤慨。
他不是沒有听聞過這位蕭家二小姐同江浸月的過往。江浸月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他自是明了,他未必有情。先時去卿君房中求婚,瞧她的談吐,也無甚眷戀舊情。他同她,原本便是互惠互利的關系,書房之中听聞暗衛描述桃林韻事,卻怒火中燒,隨即便將煮鶴研制的獨門慢性毒藥加入那碗祛除她臂上守宮砂的湯藥之中。何以解釋這反常的怒意?他本能的閃躲這一問題。
她倒也不設防,仿佛對這身體並不同常人一般珍而視之。一飲而盡,他卻端的是在一旁生出一番惻隱之心——她便總是這麼迷糊嗎?
她听聞這湯藥有毒之後,倒也沒有吵鬧,安靜的像只乖巧小貓。將她送到了自己住所,用膳這種事宜她自會自己料理,本犯不著他操心。他卻想起她趴在雜亂果殼之中熟睡之時月復中咕咕的叫聲,心生不忍,向她的丫鬟們吩咐了句︰「她尚未用膳。」
之後听見內廳她在向婢女耐心詢問一盞茶是多久。手執書卷,心卻怎麼也收不回于這詩書上。
茶氣氤氳中她恍若翩翩欲飛的蝴蝶,他驚若天人,卻不動神色飲茶。偽裝,如同呼吸一般成為了他的本能。于是,他像逃離她似的快步離去,這個妖孽女子,本是擾亂對手人心的,現在,卻堪堪亂了自己的心。
他听得她在身後,清淺喚著︰「喂,夜無儔,這曲水流觴之上,是否你負責吟詩作畫,我負責貌美如花?」他便知道,萬劫不復,他已然無從逃離。
她隨口吟的一句他從前聞所未聞的「天姥連天向天橫」詩倒是頗有才氣。
曲水流觴之上,她大放異彩,須臾之間便作出一首如此驚艷之作,他承認,自己著實為這個古怪女子所折服。
之後見江浸月望向她的神色,同為男人,他覺得甚為不妥。拈酸吃醋替了吟詩作畫。她的肚兜確實在那日在他房中更換侍女服飾時被她迷糊的落下,他卻沒有必要當眾提及。
然而,江浸月向她遙遙敬酒,她嬌羞莞爾,他覺得更為不妥。終于,他說了那句孟浪的言語。終于,看見江浸月頹敗下來。他甚滿意。
今日,他來她房中奉還肚兜,本沒有必要親力親為。門口听得她的丫鬟在說什麼,「七王爺這般頑劣」。若在平時,他定要破門而入,掌嘴伺候那長舌丫鬟,可今日,他卻甚為在意她的看法。他听見她說,人前的虛幻並作不得數。他的韜光養晦,她竟然一語道破。她懂他。
他听見她不識貨的叫婢女將偌大南海珍珠磨成粉,又將他精挑細選的首飾珠寶做順水人情一律分散了個干淨,真是氣不打一出來。榮國府這些年定然也成了些氣候,怎的這榮國公ど女竟然這般鄙夷?
她說什麼「一生一代一雙人」倒是新鮮。又說著什麼「你取悅了我,我消遣了你」這等不似閨中女子一般見識的言辭,他狐疑,先前她對于他,分明有些許眷戀柔情,並非如此純粹啊?
她同他之間,樁樁件件淨是權謀算計。他無從抵賴,卻貪圖更多。
而此刻,她言語之中分明眷戀那位「正經男子」,他遏制不住的憤怒。難不成,在他所不知曉的歲月里,她對江浸月果真動了情?
「王爺如此這般卻是做甚?」卿君受驚問道。
「本王不喜你提及旁人。既已接受聘禮,你眼里心里,便只能有我一人!不過如此淺顯的道理,阿卿你竟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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