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清歡 那一座陽光燦爛的跨海大橋

作者 ︰ 南東北西

「那一天

那一座陽光燦爛的跨海大橋

你說只要一直跑

那一邊就是

我們的

天涯海角」

曾經,喬落以為她永遠不會失去顧意冬。

後來,在那個陰冷的閣樓上,她看到他與別的女人甜蜜擁吻的照片時,她覺得自己的心被生生的成兩半。她瞪大眼楮死死的盯著照片上溫文爾雅的男人,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問︰你不是說你會愛我到老,你不是說今生非我不娶?為什麼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一切都變了??你怎麼可以這樣看別的女人你怎麼可以這樣摟著她你怎麼可以親她?!!!意冬!!!!

那一瞬,她恨過他。

可是當她知道賀家扮演的角色後,又雄他。讓那樣孤高的人屈膝獻媚啊……何等折磨?

有時候某個午後,如今的喬落會隱隱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事,然後再次驚嘆自己如何熬過來,真是不可想。

老人說「沒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果然硬道理。

賀遲總是罵她白痴、傻瓜。也許是真的,那麼多的苦淚——熬過來了,她竟然誰都不恨誰都不怪。

顧意冬對于喬落不單單只是一個過去的戀人這樣簡單——他是喬落最真摯的初戀,他是跟她的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完全符合的良人,他是她一心想要嫁給的那個人。他代表了喬落最真最痴最美好的過去,是每個女孩心頭最美麗最珍貴的夢。

那句話怎麼說的——「他滿足了她對于男人的一切幻想期盼。」

她那樣愛他。

一腔柔情一滴不剩的全部賦予他。

她愛他的從容,愛他的溫雅,愛他每次被自己捉弄時包容的笑,愛他看著自己時的眸光深邃。

她以前快活的像天天飄在雲上一樣,她經常會故意嚴肅的喊︰

「顧意冬!」等男孩溫柔的目帶詢問的看住自己,就瞬間扯開燦爛的笑——

雄赳赳的說︰「我、愛、你!」

微揚下顎,擲字鏗鏘。

那麼驕傲、無畏、不知羞啊。

男孩總是轟然的紅了臉頰耳朵,連脖頸都微微泛紅。

自己就嘰嘰嘎嘎樂不可支,得逞的囂張樣子。

那個時候啊,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觸得到天堂。

每次听見他語氣無奈的喚︰「落落。」

她覺得心都融化。

喬落放不下,她本性豁達寬仁,放了恨卻放不下愛。

在美國賀遲說︰跟我一起回去吧。

她猶豫了至多一秒就答應。

她回來自然也是為了父親,為了故土。但她也想著,能不能再見見那個夢里的男孩。

賀遲問她︰為什麼?

想到賀遲喬落的心就變得很滿,因為各種情緒過多,反而理不出頭緒。

這麼些年他伴在身邊,不是沒感動過。她明白他總是為了當年他「趁火打劫」的行為愧疚,所以事事順著她,由著她。賀遲心志強悍,連他家老爺子都沒轍,自己更是無法。她還是多年前的那一句︰無以為報。但他根本不予理睬。

裝傻。

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早在那一年,看見他傾瀉而下的眼淚,電石光火間了悟。所以她的轉身才會那麼決絕。但終究還是逃不過,竟然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來,她不曾想那個傲慢的大少爺這樣好耐性,又或者,不過變成了一種無謂的堅持和習慣?

喬落不去深想,因為想也無用。

朋友?好朋友?蠻好。

既然他從未多有過一字半句,自己當然維持這個多年的牌局,繼續裝傻下去。

就像那句「為什麼」她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賀遲是懂得的,雖然他不想懂得。

不過就是忘不掉那個人,念著那個人,想離那人近一點。

非常簡單的理由,實則是她自私,因為自己的執念拉著大家一起沉淪。

她可以拒絕,可是她為什麼要拒絕?

她那麼愛他。

那個飄洋過海的年份之後,很多本來稀松平常的事情對于喬落都成了極大的奢侈。

執念也是奢侈,奢侈的東西隨時都可能離她而去,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抓住機會讓自己恣意放縱。

果然,看吧,如今連執念都不能再有。

曾經,因為失去顧意冬她重重跌進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想醒來。

曾經,當再見到顧意冬時,只他一句話,喬落就忘記了傷、忘記了疼、忘記了自己的跟他走。

曾經,她以為沒有他的世界不能稱之為世界。

而事實上是,這一次,她離開了他,她仍然活著,而且貌似欣欣向榮。

她心底隱隱的知道有什麼改變了,這讓她莫名憂傷,可是那也只是一瞬的事情。

喬落早已學會克制憂傷。

而且喬落最近很忙,忙得沒時間憂傷。

一方面遞了辭職申請要做工作交接,一方面為了父親保外就醫的事情跑上跑下。

雖然賀遲大包大攬想把這事給辦了,但喬落拒絕了。盡管有時候賀遲一個電話比她跑前跑後十幾次都有效,但是這件事她就是堅持要自己辦。

喬落倔起來誰都不好使,賀遲沒法,只得說有事辦不順了就告訴他,同時再暗暗著人盯著。

其實像喬家這樣根脈深厚的,事發被判了,等幾年後風聲過去了,自然是減刑緩刑什麼的都來了。但因為鐘家一直在那盯著,所以喬志國實實誠誠的蹲了整七年,跟著其他犯人一起勞動改造,年紀一大把,受了不少的罪,也落下一些病。這些事即使賀遲不說喬落也不會不知道,賀遲不知道她在倔什麼,或者,他的眼楮暗下來,她就是要敲一敲顧意冬的心。

而喬落沒有告訴賀遲她已決意跟顧意冬了斷的事,她自己把行李一收,快半年的生活竟然就是一個旅行包,像是早有準備隨時離開一樣。走下樓打輛車,喬落利落的搬回原來的小套房。

其實這些年喬落有一些積蓄,她拿她攢下的錢做了不少投資,因為不敢說沒有人比她懂得,但她絕對是最懂得錢的重要性的那一批人。

人都說,中國人在外國工作頭上會有一個玻璃頂,其實沒背景的人就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又未嘗沒有玻璃頂?就算是以往的喬落,再怎麼豁達善良卻從不天真,所以歸國之後她從未敢荒廢絲毫精力,她剩余的時間都用來勤勤懇懇的拼合她自己的portfolio(注ヾ)。她最近更是給自己算了筆總帳,盤算著之前看到的那個樓盤——

快要下班的時候電話響,喬落接起來是顧意冬的機要秘書姓範。

「喬小姐,今晚跟成宇百貨的人談你之前跟的那個項目融資案,顧總要求你晚6點在華都出席。」

喬落應下。從她要辭職這段時間,顧意冬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項目跟她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並給她出不同的難題,明知無可挽回卻還要找她麻煩,好在都是些小麻煩,這一場禍端由她引起,讓他出出氣又何妨?

像現在已經五點半,交通高峰期,她整裝過去一定會遲到。

6點半喬落到達華都的時候還有些微喘,等服務員推開包廂的門,她已經笑得非常真誠得體,連連告罪。

顧意冬坐在主座看著喬落精神飽滿的樣子,微不可察的閉了閉眼,因為有一種疼痛刺得他睜不開眼。

說來諷刺。他們這個圈子里,鐘遠最野,他比自己大一屆,高中畢業就去了美國,一走五年,之間一次都沒回來過。而孫豫家里是軍委的,小時候並不跟他們住在一個大院里,是賀遲初中被下放到部隊鍛煉結成碟哥們,後來經賀遲介紹,彼此才越混越熟。孫豫從小一直念的是部隊的子弟校,也是高中畢業就去了英國投奔他姨媽。

圈子里面交女友從不是什麼大新聞,或者可說是時時更新的滾動標題新聞,所以不是處在周圍的人沒有人會注意記得那幾年和顧意冬的名字連起來的那個人是誰,他們當年走在一起很自然很堅定,都覺得理所應當,兩個人沒有隱瞞但也都沒有刻意去大肆宣揚,反正就算到處去說︰「我們認真打算執手一生!」招來的一定是質疑和等待看好戲的眼神,本都想著就這麼牽著手走下去,到時且看他們驚愕的嘴臉。

而顧家出事後大家更是轉移注意力,最後又傳出他和賀夕的婚事。所以鐘遠和孫豫這倆人陰差陽錯的都不知道顧意冬和喬落有過一段,再準確點說是大剌剌的鐘遠早記不起二十年前就離開大院的小女孩,而孫豫則是從來沒見過。反倒是宋海雖然比他們都長幾歲,但他因為一直留在B市所以那幾年聚的時候見過喬落,但宋海後來開始混文藝界,天天忙得見不著人,而且他向來極有分寸,從不會提起這段往事。他跟鐘進前後差了7、8歲,不是一批人,極少混在一起。

所以竟然可以讓喬落直接以鐘進「非卿不娶」的身份鬧到台面上,而顧意冬之前卻一無所知。

簡直就是一記悶錘在他毫無準備之際精準的砸下,他捂得好好的傷口毫無抵抗能力的被猛然撕開——任人宰割、血肉模糊。

卻哼不得聲。

那一晚他簡直不知身在何方。

整夜的失眠又經過第二天一整天的渾噩才恢復一點知覺,這才終于理出一點頭緒,找到一個出口。

他坐在車里等了至少五個小時,終于等到賀遲回來。看他輕快的下車,一邊講著電話︰「落落,我到家了,嗯……你也早點休息……」

他有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又或者,這只是為他膨脹發酵的快要掙破他的心髒的情緒找一個宣泄的借口。

那是禮儀典範顧意冬第一次用拳頭說話。

第二次是對鐘進。

這是他的小表弟,比他們大伙小幾歲,因為他哥鐘遠一野起來爺娘不顧的,所以從小就跟著顧意冬後頭玩,總是喊著「意冬哥哥等等我!落落姐姐等等我!」顧意冬對他從來就很關照,印象中還是個笑起來會微微低頭的靦腆少年,竟然開始給他玩這樣的把戲。

當年鐘遠出去後不久,听大兒子描述了一下那邊的生活,鐘家就干脆把小兒子也一並送了過去。因為鐘母在人民醫院的緣故,所以希望能讓性情穩當的二兒子跟著她走學醫的路線,而美國出名的醫科並不好申請所以干脆早去多些準備。但鐘進自然沒有鐘遠那麼外放,中間回來過好多次,其中就有兩次是在顧意冬和喬落相愛的那幾年中,但一開始他們高三,後來喬落一直忙于活動,而鐘進一般又是在年關回來,再之後顧家出事更是沒有人會關心這個,所以說來三個人還真就沒有正經見過面聚過。但顧意冬確定,他那時可是時時把喬落掛在嘴邊,鐘進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那年他們去西藏正巧是鐘進的一次回國,他回到家還給鐘進看過他們在納木措的照片。

而如今,鐘進,竟然天真到,以為落落可以是他的。

那一天,顧意冬看著他風塵僕僕的趕到飯局,焦急的為喬落辯護,他說︰「我跟小落的事不怪她,是我一直拉著她非要結婚的。」他還說︰「意冬哥,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會有什麼誤會?他就是氣得失去風度故意找喬落的麻煩!

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鐘進知道麼?不,他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他不會以為自己心里的人換成了賀夕,他更不會妄想把喬落娶回家。

他顧意冬,愛了喬落快一輩子。

從那個小小的扎著蝴蝶結的瓷女圭女圭走到自己面前,眨著大眼楮炯炯的盯著他歪頭問︰「我是喬落,你是誰?」

從此他就不是他。

那個時候哪里知道愛,就是覺得她什麼都好——聰明、漂亮、伶牙俐齒、笑似銀鈴,會唱歌會畫畫會寫毛筆字……總之就是特別服氣,心甘情願的為她鞍前馬後,看她咧著小嘴樂就比什麼都高興。

大院里的孩子基本上都喜歡她,她總是穿著那年頭稀有的蓬蓬裙,趾高氣揚的走在人前,神氣的高聲說話,慢條斯理的落字清晰、如珠如玉,小小年紀卻很有派頭的樣子,小朋友們都很服氣她。當然,除了賀遲。

賀遲的爸爸官最大,他如今的劍眉朗目縮小版是濃眉大眼,漂亮的像混血兒似的。院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喜歡他,雖然他性子野,但當叔叔阿姨稀罕的抱著他一口一個「這孩子真漂亮」「這孩子真機靈」的時候,他雖然臉上酷酷的,其實心里特別受用。所以他特別看不慣喬落,因為喬落大大的分佔了他被人夸獎的份額。

顧意冬本來也曾經是一群瘋野孩子中常被叔叔阿姨拎出來訓斥自家孩子的模版,但自從比他小一歲的喬落開始活躍在大院里,他就心甘情願的拱手讓出半壁江山——他作為男孩模範,喬落則是女孩標板。顧意冬後來想,賀夕一定沒少因為喬落挨罵,心高氣傲的她,自然是受不了的。

幼年分別的時候,他小小的心靈第一次閃過一個詞︰憂傷。

然後他們開始了漫長的十年的通信生涯。因為要寫信,所以顧意冬的字練得極好,還在省市級比賽中多次獲獎。比起顧意冬的精心操持,喬落的回信要顯得漫不經心的多。常常是一兩個月不見回音,或者回信卻是隨意的在一張數學卷子的背面,偶爾還會用幾個簡筆畫應付了事。饒是這樣,顧意冬仍然開心不已,試圖從喬落閑散的文風中找出她生活的蛛絲馬跡,連那張數學卷子他也從頭做到尾,然後因為喬落簡潔的算法更加深對她的崇拜。

是的,崇拜。

也許是年幼時代的慣性,顧意冬並不會想到那個年代如洪水猛獸的詞匯︰「早戀」。他只是在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之外,滿心關注著那個人風生水起的燦爛人生。

他們人生的再次交匯是在他18歲那年,喬父把喬落的戶籍遷回北京備戰高考。他還記得那個喧囂雜亂的火車站,他焦急的站在人群中生怕找不到她。

然而他實在多慮,擁擠的人群中,一席淡綠色連衣裙的她是那麼的清靈出眾,一眼就可認出。他忽然覺得心髒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他試了幾次才張開口,一向淡定自若的聲音微微︰「落落!在這里!」

女孩聞聲轉頭,一雙秋水翦眸盈盈的望過來,然後瞬間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

那立時變成顧意冬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從此,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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