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啊……賀遲打開車體天窗慨嘆。
這個死女人,早就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丫頭,這會兒給他整什麼新學期新氣象啊……變工作狂人了……啊……餓啊……
可憐他這作為迎奧運重點基建班底的主要組織人,腳不沾塵的忙了一天還要空著肚子藍著眼楮等這個死丫頭賞臉啊……
模出一根煙來。
「靠!!!」zippo竟然打不著火了!!賀遲憤憤不平,早就說這個破牌子矯情!!看吧!誰能記得總灌火油啊!!
他再嘆一口氣,了無生趣彈在椅背上。
要不上去煩煩她?
耙耙頭發……孬啊……想想將面對那雙怒火熠熠的眼楮……還是算了吧……他可不承認自己怕她……這、這不過是因為他知道她最近壓力比較大,火氣比較旺……這不舍得再給她添亂嘛……
他打個呵欠……疲乏啊……操勞啊……
終于百無聊賴的打開車門,懶洋洋的向白色賓利走過去,敲敲車窗︰「哎,給個火。」
顧意冬看他一眼,「啪!」的給他點上煙,也打開車門意態瀟灑的走出來。
兩個人臉上都不見一絲尷尬或是不自在,坦然得很,像是約好見面的老朋友。哪里看得出倆人在這棟大樓下幾乎夜夜較勁的共等一個人等了快一個月。
大樓的警衛突著雙眼,幾乎貼在玻璃門上,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兩個人,詭異啊……
賀遲拍拍GT-S的車前蓋︰「怎麼樣?」
「賓利還能怎麼樣?就像你之前跟我說的——夠嬌女敕的。」
「我听聲發動機不錯啊。」
「那是必須的啊,兜一圈?」顧意冬晃晃鑰匙。
賀遲歪歪頭,哪有男人不愛車。
「算了,太窄,賓利運動總讓我伸不開腿。」
「是有點,為了好看麼,我也是被逼的。」顧意冬拉開領帶,也坐到車前蓋上,「不干基金公司誰要開這麼招搖的車?又不是馬戲團的。」
賀遲一口煙差點嗆到,捶他︰「行啊,我看你精神頭不錯,還能開這麼有水準的玩笑哪!」
「那還有什麼辦法,畢竟不是十七、八了。天天愁苦著一張臉也沒人會覺得你更在乎。」
「可也不是誰都像你這麼抗壓耐磨的。」
顧意冬側頭看他︰「你想說什麼?」
「你心里清楚——你逼得她太緊了。她走過再多坎坷的路也還是個丫頭片子,消化不了那麼多情緒。現在整個一火藥桶,這天天是踫哪兒哪兒炸,兄弟我是快徹底讓你玩犧牲了!」
顧意冬也低頭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才說︰「你以為我不想麼?我看她這樣我也雄。可是,我不敢。賀子,你心里也清楚,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逼得這麼緊。」
顧意冬笑著扭頭看他︰「要不,你先退?」
賀遲一愣,漆黑的眸子對上顧意冬幽深的雙眼,眸中快速閃過各種情緒,最終還是帶些自嘲的笑著搖搖頭,俊朗的臉上有隱隱的無奈。
顧意冬也是一笑,整個人能在路燈下顯得柔和。意料之中啊……他再開口,完全是老朋友閑談的口氣,從容坦然︰「我不敢放手,我怕現在哪怕退一步就再也得不回來。畢竟我不得不承認,這七年下來,也許你已經站在離她更近的地方。我沒什麼好說,當初是我自己的選擇。雖然我當年沒有想到,原來忘記一個人竟然這麼難……但這後果我必須承擔。我幾乎沒追女人的經驗,呵,窮小子可以送貴重的禮物表決心,我們卻反而只能用這種笨方法告訴她誠意不是麼?」
「意冬,」賀遲喃喃,聲音輕到近似嘆息,「你要但多了……」
顧意冬的瞳孔劇烈收縮,良久,也是輕聲答︰「我只是想要回我原本擁有的……」
賀遲看他,問自己,他們這種人別管外表如何都是本性霸道唯我獨尊的人,這個圈子里比這更霸道的事多到變成默認成分,如果沒有喬落,如果不是喬落,他還會不會苛責顧意冬,他的朋友?
他耙了耙頭發,轉換了輕松的口氣︰「可是意冬,你別說你不懂,你現在正在無形中把她推向我。以前我約她吃飯可沒這麼容易!不說刀山火海也得下趟油鍋啊!」
「我知道,現在儼然我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妖魔,你是她九重天上的救星。」顧意冬也自嘲的笑,「正是跟以前倒過來了……可是我退了,你就有精力把你那些泡妞的技術抖落出來了。賀子,我是不會上當的。」顧意冬雍容的看一眼賀遲。
賀遲撫掌大笑︰「哈哈哈,得!還真是拐不了你啊!」
「你小子!」顧意冬笑著一拳捶向他,並不惱怒。
快三十年的兄弟,兩人心中都有默認的共識——哥們歸哥們,女人歸女人。
賀遲悠閑的吐著煙圈,顧意冬停了笑,反將一軍︰「賀子,雖然我很清楚你對她的影響,但你也同樣清楚她心里仍然有我,所以這麼些年你也不敢逼她,到現在仍在打朋友的擦邊球。因為你知道以落落的個性——挑明就沒有退路。我……就是錯在這里了……你能忍,這點我服氣。但同樣的,你也沒比我多佔多少優勢,你們之間的困難又何止一個門第之差?你以為她心里不清楚麼?你這張朋友牌又能打多久?」
賀遲低頭,碾滅了煙蒂,抬起頭來,眉目拓達︰「你說的都沒錯。我們之間的困難的確很多,但卻從來不在我這里。我既然敢追她,就有信心能整理好我這邊的問題。但是意冬,你可不同。」他忽然笑了,帶三份邪氣和隱隱的霸氣,「而且坦白講,贏你不是最難。只要一點——多一點點優勢,少一點點困難,就夠了。」
顧意冬眯眼︰「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我挑釁麼?」
賀遲大笑︰「不,」目光深邃,「我也是在賭,否則我大可不必要她跟我一起回來。我只要催賀夕趕快把婚結了,你們自然沒戲。但是這樣,你永遠都在她心里。」
顧意冬沉默一瞬,答道︰「看來我倆都沒有讓你失望。」
顧意冬怔怔的看著手里的煙,明明他早就在這個充滿算計和交易的世界里游刃有余,此時此刻連面對賀遲的棋局他都可以內心驚悔交加外表鎮靜自若,可是面對喬落,卻風度盡失,只覺天崩地裂難以承受。他此時甚至一點都不怪賀遲算計他,只恨他自己之前盲目的自信還不懂得珍惜,是自己的不慎。他也並不懷疑他們之間的友誼,他相信如今他有難,只要不與賀遲的家人硬踫,賀遲仍會像多年前一樣傾盡所有的支持自己。而顯然,如今喬落以被他劃到「家人」的範疇里了。顧意冬覺得不安。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你賭輸了呢?」
賀遲收斂了所有表情目光莫測的看著前方,側臉堅毅︰「我不會輸。」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輸了,你,能認輸麼?」
「我不會輸。事實上是,如果沒有絕對的勝算我不會讓她回來。而你,也一直無法和賀夕成婚。你們,都要一直等到她能放下能面對的時候,交待了前塵往事再說其它。」
顧意冬看著他狂狷的臉簡直想揍他,可這就是賀遲,他做事從來就是這樣。
但顧意冬還是不信︰「你是說兩年前你領她回來時就知道她今天的決定?」
賀遲噙著笑看他︰「如果我說是呢?」
「你憑什麼?」
「憑四年前她在她媽病床前發誓——原諒她父親並且孝順他。」賀遲想起那時的情景仍覺心痛,「意冬,我們都知道,喬落的內心向來堅定剛強,她答應的事一定做得到。抱歉意冬,那個時候我就比你少了那麼一點點困難。」
顧意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只是反問︰「不會輸的賭局也叫賭?」
「我會輸。但不是輸給你。我說過贏你不是最難——但你想過麼?如果不是你……卻也不是我呢?」
顧意冬心頭一跳︰「什麼意思?你的性格應該早就做好萬全準備,場中只留你我吧?」他忽然涌起一種強烈的無力感。這場較量中,他太被動了。雖然他入局早,但現在這卻是他唯一的剩下的優勢。空白的那七年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
賀遲的眼楮深不見底︰「我是,這麼些年我再沒有在喬落的周圍放進任何一個可以威脅到我的男人。她也許是不知道,也許是不在意。可是,如果到最後,她要的連我也給不了呢?
「我是不是要困她一輩子?所以即使我贏了你也仍在賭——我在賭她的幸福,是不是在我這里。」
顧意冬猛地一震,手中的煙一失神掉在地上。
他憑借舊情緊逼,賀遲攜恩情制衡,可是,
他們都會輸,可卻並不是輸給對方,他們是輸給喬落的幸福。
他不肯認輸,因為他堅信他們相愛,至深。是最初也會是最終。
可是如果喬落說,她的幸福在別處。
那他能不能放手?
會不會放手?
顧意冬覺得自己手抖得厲害。
兩人之間開始彌漫著一種讓人窒息的張力,抗衡卻相惜,心下戚戚。
須臾,賀遲率先斂去了蕭索的情緒,模著肚子抬頭看窗,齜牙咧嘴︰「這丫頭要當居里夫人啊?!」
「她向來做什麼事都認真。」顧意冬也深吸口氣平復情緒,同看向那扇窗,目光沉寂繾綣。
「是啊,有勁著呢!我有時候也挺服。在美國那種情況下愣是給咱拿個全優。」賀遲嘆,眼神也因回憶變得深沉溫柔,「逼得我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透口氣,還真是怕拼不過!」
顧意冬也喟嘆︰「嗯,以前也總是擔心被她比下去……壓力真不小。」
倆人再次相顧失笑,卻掩飾不住面具下的淒然不安。
賀遲忽然大吼一聲︰「小爺我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