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落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她一出機場賀遲的司機小趙就小跑過來︰「老板娘,這里!」
喬落行李不多,徑自提了快步上車,小趙技術很好,三兩下就倒車出位上了道。
這時間北京正堵車堵的厲害,小趙不一會兒就急得滿頭是汗。小趙跟了賀遲干了三年多了,二十出頭,機靈開朗,跟喬落混熟了,總是戲稱她為「老板娘」。
喬落現在在做一支慈善基金,為了籌建的事情到處奔波,賀遲幾次開口都被她推回去,其實自己家男人不用白不用,她倒不是客氣,但如果要用到賀父的關系,喬落可就不樂意了。
此時她忙了三天又接連旅途操勞,很是困頓。開了手機給賀遲掛了個電話,報個平安又交代下路況,那端賀遲的聲音沉穩和緩,告訴她不用著急,慢慢來,他們等會兒沒關系。
掛了電話喬落看見小趙急的火燒火燎的樣子就笑著寬慰︰「別著急,你們老板說不用急,慢慢來。」
小趙一听,臉都憋紅了,最後張了張嘴終于忍不住連珠炮似的往外倒︰「唉!老板娘你不知道!這家庭聚會本來一開始定的是昨天,老板怕你那邊趕就沒說。昨天就在車上給你電話的時候听你說事情有點麻煩,可能得拖一天,所以老板他跟你提都沒提,後來直接給賀老爺子掛的電話說不行了,得延一天。賀老爺子那脾氣爆啊,在電話里吼得把我都震夠嗆!老爺子接下來行程都排好了,這就一並往後延,結果老板娘你飛機又晚點了……這一大家子都擱那等你快倆點兒了!」
喬落听了一愣,緩緩地「哦」了一聲。然後慢條斯理地把擋板鏡子翻下來開始化妝。
車沒移動幾米又堵上了,小趙敲了下方向盤,夸張地嘆口氣,看看喬落,說︰「老板娘你真沉得住氣。」
喬落一邊描眉毛一邊笑,心想這孩子對賀遲也太衷心了,看把他憤憤不平的,她說︰「這急也沒辦法啊,反而還辜負你老板的一片心意。我之前不知道聚會這麼正式,我現在能做的就是遮掩下憔悴的神色,給你老板長長臉不是?」
小趙郁悶地瞪著她。
終于到達「楚館」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喬落風塵僕僕趕進包廂,看見賀家和姚家,也就是賀遲繼母的娘家,兩家人其樂融融地在說笑。
她倒是沒擔心氣氛會很僵,因為以賀遲的手腕和姚家人的寬厚和氣,斷是不會讓場面不好看的。
說來喬落還真就很喜歡姚家人,這也是為什麼她跟婆婆相處得如此融洽。賀鎮凱的發妻,也就是賀遲的生母早早就病逝了,听說那是個美麗卻倔強的女子,賀遲對于她的印象也是寥寥。而後賀鎮凱便續娶了這姚家的姑娘,其實這些年,賀遲所得到的母愛大都是源于這個女人。賀遲雖然心底不滿父親那麼快另娶,可是對于賀母本身,他還是非常敬愛的。
姚家是個名門,家底雄厚,源遠流長。當年建國初期,是頭幾份捐家報國的豪門,此處可見其家風的睿智和志氣。後來改革開放之初,姚家在國家的支持下得以迅猛發展,家族里的人也漸漸的退出政壇,專心從商,現在很多都移民海外或移居小鎮,頤養天年去了。
姚家人總體上來說,既沒有政人的過多的心思隱晦,也沒有商人的過多的精明算計,大部分像賀夫人一般,平和慈祥,不喜歡爭鋒賣尖,但求大方向圓融和樂。這也是為什麼這賀夕之前總是為賀夫人對賀遲比對她還好而耿耿于懷。
喬落總覺得,賀夕這性格還是遺傳自賀父多一些。
這兩家人時常聚會,感情一直不錯,如今屋子里是賀父、賀母、賀母的弟弟姚家大家長、賀母弟媳、以及兩家的下一代。
賀家是賀遲、賀夕、顧意冬,以及賀遲和賀夕的寶寶,姚家只有一個獨子,叫姚麥禮,是個年輕英俊的大男孩。
屋子里賀父和姚家舅哥在下棋,賀遲跟顧意冬坐在沙發上說些什麼,旁邊坐著姚麥禮,兩個不到兩歲的小女圭女圭流著哈喇子前僕後繼地往姚麥禮身上爬,賀夕在旁邊護著,賀母和她弟媳也在近旁,一邊瞅著孩子一邊親熱地交談著。
喬落一進屋,賀遲就立刻站起來走過去,接過她的手袋,還要幫她月兌大衣。喬落暗瞪他一眼扭身直奔賀父和姚父而去,連聲說︰「真對不起真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我這實在是沒想到飛機能晚點,一路急死我了!」
賀父哼哼一聲站起來,說︰「沒關系,我們都習慣了,你那麼大事業我們圍著你轉應該的。」
喬落簡直要被氣笑出來。這賀父年前退休後,整個人就變得特別扭,有事沒事就喜歡損幾句人,喬落私下跟賀遲說︰他這是不是沒人教訓了憋的?賀遲也覺得如此,所以兩夫妻的政策一致︰不與失了勢心里空虛的老頭子一般計較。
姚父也站起來,呵呵一笑擺擺手︰「沒事沒事,正好很久沒跟老賀下棋了,趁機切磋下。」
喬落感激地沖他笑笑,心想難怪姚家生意做得那麼大,什麼叫胸襟啊胸襟!
賀母也走過來,輕推了下賀父,招呼著喬落︰「落落別理他,這老頭子天天閑的就喜歡找茬,這飛機晚點哪能賴你呢!一路辛苦了吧?快坐坐。」
賀父一听,一瞪眼楮,剛要發火,賀小遲搖搖晃晃走過來,一把抱住喬落小腿︰「媽媽——」聲音嘹亮。
賀父的牛眼立刻變成月牙,樂呵呵地張著手︰「哎呦,大寶貝快給爺爺抱抱!你剛才都不理爺爺,爺爺可傷心了!」
顧小夕跟著賀小遲後面,也撲到喬落另一條腿上跟著喊︰「媽媽——」
跟在後面的賀夕氣得翻個白眼,吼︰「你娘在這呢!你個傻丫頭!」
顧小夕梳著個櫻桃小丸子的頭型,白白女敕女敕,眼楮彎彎的,她聞聲回頭,歪著腦袋看了看賀夕,又看看周圍,忽然咧著嘴樂了,啪嗒啪嗒往回走,又撲到姚麥禮身上,甜甜地喊︰「爸爸——」
賀小遲看看吹胡子瞪眼楮的爺爺,又看看漂亮的姚麥禮,一扭身躲開賀父期盼的懷抱,也跟著絆絆磕磕地撲向姚麥禮,嘴里喊著︰「爸爸——」
這下全屋子人都搖頭樂了,賀遲一把拎起正抱著姚麥禮褲管使勁蹭的賀小遲,舉到眼前,爺倆腦門對腦門,眼楮對眼楮,賀遲悲痛且沉重地說︰「兒子,爸爸是不能亂認的。」
關于這倆孩子喜歡亂認爹娘的問題他們幾位大人曾經集體開會討論過,得出的結果是,小孩子天性里面喜歡親近漂亮且溫柔的事物,所以在眾多大人中,長期搞慈善而氣質溫雅的喬落獲得「媽媽」的桂冠,而俊美漂亮且溫柔多情的姚麥禮則力壓寡言的顧意冬和霸氣的賀遲,贏得「爸爸」的殊榮。
喬落對姚麥禮有成見,尤其是吃飯的時候賀小遲堅決要挨著他坐之後。這個姚麥禮在喬落眼中是個很張揚輕佻的少年郎。他還是個大學在讀的學生,的確極為俊美,不同于賀遲的俊朗和顧意冬的俊雅,這男孩的漂亮帶著殺氣,很炫目。未曾謀面之時姚麥禮情場上的威名喬落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她常常在各種場合听人提起,姚家的獨子如何的豐神俊朗如何的招人喜愛。說來也難怪,這姚家富了這麼多代,娶進家門的媳婦個個堪比中國小姐,這麼多代改良下來,出一兩個妖孽理所應當。
經歷過兩場感情的喬落從來最敵視這些所謂的公子,所以生怕他拐帶壞了自己的兒子。
賀遲對喬落的謹慎不以為然,他倒是很喜歡這個表弟。在他看來,姚麥禮這個人雖然漂亮的過火,但其實心地良善純粹,是個很有且有原則的小伙子。至于他那些輝煌的j□j……咳,賀遲不做評價。他絕不承認身為一個男人,他會覺得能風靡成這樣且擺平八方,還沒出現什麼沸沸揚揚的事件——這也是種能耐。
賀小遲才兩歲不到,是個大腦袋大眼楮的胖墩,帶著個變形金剛的圍兜,坐在姚麥禮腿上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的。顧小夕則扭著身子從賀夕腿上蹭下來, 走過來要往喬落身上爬,喬落笑著彎腰吃力地將她抱在腿上,點點她的鼻子︰「是誰家的寶寶這麼沉啊?」顧小夕歪歪頭,胖嘟嘟的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咯咯地樂,露出兩排參差的小白牙。
她長了一雙神似顧意冬的眼楮,細長的,微微斜挑,笑起來彎彎的,如月牙輕漾。這樣子,很像多年前那個清澈的少年,可如今的顧意冬,一雙鳳眼里藏著深埋,眼角飛揚的弧度簡直尖利。
喬落愛憐地捏捏顧小夕的臉蛋,給她擺正了圍兜喂她吃飯,餐桌另一端的顧意冬和賀夕已經討論起一筆IPO的案子了。
這些年,他們四個人的關系倒是淡了下來,私交不多,過節的客套問候都免了,這樣的家族聚會才會見上一見,也沒什麼寒暄。賀遲和顧意冬偶爾私下一幫朋友會聚聚,回到家來,喬落也不問,賀遲偶爾提及,倆人會暗自八卦下。但賀遲還是端方,不願意拿自己朋友的慘淡說事,所以也就這樣了。兩人都很有默契,這已不是他們生活之中的人了。尤其是,當那一對夫妻的生活遠不如自己和睦之時,喬落和賀遲更是輕易不招惹他們家的人和事。
其實這樣也好,太近了反而容易出問題。越是保持點距離,才越能在心里多留分善意。有了孩子之後,盡管大人之間走的不多,可是小孩子間倒是經常被放到一起作伴。好在這四位大人都算是明白人,均不會將心結帶到下一代身上。所以盡管賀夕很是防範、敵視喬落,但對于自己的大胖佷子,卻是極盡疼愛。
說來賀小遲身上的奢侈品大都都是出自這位豪闊的姑媽之手。
其實說到底,所謂心結都在那一對的身上。顧意冬近些年越發的沉默起來,事業蒸蒸日上,算是加倍報答了老丈人當初滇攜,賀夕也是在女強人的路上越走越遠。這樣一來難免讓顧小夕受到冷落,可是賀夕停不下來,她必須要一路趕上顧意冬才行。
好在這個顧小夕的性格倒是有幾分隨姥姥,很隨和樂觀,總是笑嘻嘻的,不像賀小遲,稍不順他的意就大哭大鬧。
不一會兒賀遲伸手,把顧小夕接過來抱在腿上,顧小夕掙扎了下委屈地扁扁嘴,顯然舍不得喬落的溫柔。
喬落很是憐愛這個孩子,看一眼賀遲,賀遲不理,一邊輕柔地擺正顧小夕的小短腿,一邊說︰「你這幾天又沒好好吃飯吧?你先吃,等你吃好了我再把她給你。」喬落扁扁嘴無奈地又拿起筷子吃飯,沒意識到自己在賀遲面前的行為也像個孩子。
姚麥禮就坐在喬落的另一邊,看著這經過覺得很好笑,對賀遲拋了個「不容易,費心了」的媚眼,逗樂了一直眨巴著眼楮看著他的賀小遲,也學著拼命擠眼楮。
姚麥禮低頭一看,大笑起來,對著賀小遲又拋了幾個媚眼。賀小遲高興了,吱哇亂叫,不會甩眼楮,就甩頭,一會兒就把自己給晃暈了。
喬落一旁看著也忍不住樂,那頭賀遲就笨多了,低聲下氣地哄著顧小夕吃飯,顧小夕也不搭理他,這賀遲除了面對喬落會不自覺流露溫柔外,對其他人,包括他們家賀小遲都不行。
那頭賀小遲玩HIGH了,開始咯咯大笑著喊︰「哈哈, ,爸爸——爸爸——」他會說的音階有限,這是他表示高興的一種方式。在賀遲的滿頭黑線中,喬落不忍心了,伸胳膊拍拍賀小遲的腦袋瓜︰「是舅舅,不是爸爸。」
賀小遲迷惘了,看向姚麥禮,姚麥禮搓著他的大圓臉蛋說︰「對,是舅舅。」
「舅……秋……」賀小遲撅著嘴費力的發音。
姚麥禮捏著他的圓鼓鼓的臉︰「我是舅舅,你是球球。跟我念,舅舅,」他指自己,又指指賀小遲,「球球。」
賀小遲死機了,憋了半天︰「¥%#&*……QQ。」
「哈哈哈哈——」
喬落放下筷子︰「把我兒子還我!!」
晚上喬落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賀遲正坐在床腳的地板上,上身趴在床上,眨巴著眼楮看著賀小遲。
肉堆賀小遲很氣派地坐在床上,也炯炯有神地看著賀遲。
爺倆一個穿著家居服一個光著,大腦袋對著小腦袋,瞪著眼楮互不相讓地對視。
喬落看著這一幕很無奈,這幾乎天天晚上上演。可是她今天太累了,懶得搭理他倆,徑自躺倒在自己的那邊床上。
然後賀遲和賀小遲齊齊發動,賀遲從地上一躍而起,去搶佔地盤。賀小遲手腳並用,迅速爬到喬落身邊,一翻身,四仰八叉躺好。
賀遲倚在床邊,隔著賀小遲,哀怨地看著喬落︰「落落,你忍心嘛?都三天了……」
喬落捂著眼楮笑︰「你們爺倆的事我可不管,你們自己定的規矩,先來先佔。」
賀小遲也學喬落捂著眼楮,一邊得意洋洋地扭著,咯咯地笑……bbf94b34eb3226
賀遲咬牙切齒︰「我還不是怕壓著他!要不我能跑不贏這個小屁孩嗎?!你等著!明天我肯定贏!」
這回喬落都懶得做表情了,听太多遍了,賀小遲直接「切」了一聲,表示不屑。
賀遲撐起身子,大長胳膊輕易越過賀小遲,扶住喬落的耳畔,傾身印下一個長吻,然後輕聲說︰「老婆晚安。」
賀小遲夾在倆人中間掙扎,也要往喬落身上爬,要親她,費半天勁,好不容易爬到胳膊上,賀遲看都沒看他,一回手就把他扒拉下去了。
喬落敷衍地親親賀遲︰「老公晚安。」
然後去抓在他倆中間使勁兒撒潑亂蹬的賀小遲︰「寶貝乖,來媽媽香香!」親親他的大腦門,親親他的臉蛋,親親他下巴,賀小遲享受地眯著眼楮咧著嘴笑,那表情在賀遲看來別提多刺眼了。
賀遲「啪!」一聲關上燈,在黑暗中硬聲說︰「太晚了,睡覺!」
這天夜里,賀小遲再次在睡夢中被轉移了,喬落在賀遲的熱情中醒來,再睡下是很久之後了。
這件事情教會了喬落要重視晚安吻。
她從此特重視晚安吻,然而卻導致常常吻完卻晚安不了了。
所以,這段日子喬落的課題就是︰如何將晚安吻的尺度控制得當。
接下來另一件事轉移了喬落的注意力,她有天晚上尖叫地喊︰「賀子遲你給我過來!!!」
賀遲正在給賀小遲熱牛,聞聲沖進房間手里還舉著瓶。
喬落地舉著手指︰「你看看你兒子,你看看!」
賀遲繞到賀小遲正面,一愣,把著他的大腦袋︰「兒子,你怎麼了?迷眼楮了?」
然後他放下瓶,趕緊回身去找眼藥水,被喬落一把拉住,她說︰「好好看看!」
賀遲轉過來,屏氣凝神,就見賀小遲的漆黑眸子從左下角開始轉,畫一個向上的半弧,然後側著臉,瞳孔停留在又上角看住賀遲,眼波還利落地抖了一抖。
于是,賀遲也跟著抖了一抖。
喬落斜眼︰「行啊,太有出息了,他爹都不會拋媚眼,他這見了姚麥禮才幾次啊,真天份不可估量啊!」
賀遲討好地挨著喬落坐在地毯上,嬉皮笑臉地說︰「哎呀,落落,這麥子還是個大孩子呢,他這……不是故意教咱兒子的。再說了,咱兒子能像他也……」
喬落使勁一拍沙發︰「大膽!我兒子怎麼能變成那種風流公子哥兒呢!家門不幸啊!以後,那只花孔雀必須離咱兒子五米以上,我決不允許咱家兒子淪落風塵!」
賀遲張了張嘴,想說糾正下喬落的用詞,還是沒敢。
賀小遲居高臨下地俯視倆大人交鋒,沒有懸念地看見爹又敗了,興奮地手舞足蹈,起哄一樣地咿呀亂叫,然後又拋了一個媚眼給他娘。
然後他就看見他娘剛要奮起暴走,就被他爹按住了。
然後……又順勢按倒了……
再然後……燈熄了
有節奏的聲響如同搖籃曲蕩漾……他像是小狗听到回窩的口號一般,立馬自己乖乖爬回小床,趴下,睡著了。
這天晚上,賀遲終于滿意了。
因為最後喬落討饒時說了︰「我希望兒子能成為像他爸一樣的男人。」
賀遲的手還徘徊在她女敕滑的腰側,聞聲用力,笑意繾綣,語意綿啞︰「老婆~哪-里-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