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 心系是誰

作者 ︰ 段玲瓏

胤禛走後,我靜靜半躺在貴妃椅上,思緒紛紛,卻理不清究竟在想些什麼?看向蠟燭昏黃的光暈,嘴角始終帶笑︰想像他兩地相思、燈下讀信的煎熬和掛懷;想像他日夜兼程、縱馬趕路的心境;想像他風塵僕僕、一身憔悴站在門口的身影和眼眸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欣喜……

第二日,胤禛遣了小路子過來,說是到太子處復命,諸多雜事瑣碎。又送來些路上帶回的玩意兒;竹根做的筆筒、粗胚的小風爐,最喜歡一件泥塑的古裝仕女,還未上色,黃褐的泥土本色卻讓人浮想翩翩︰如同剛剛起步的人生,值得羨慕不因為年輕,卻是因為空白——這空白留給我們無限遐想和無限可能。

按日程,康熙後天就該回到北京,宮中忙碌起來,準備著各種接駕事宜。胤禛也被太子派了差,準備著出宮迎駕。我能想像在朝中議事的胤禛,在皇帝及太子面前的胤禛——帶些小心、帶些謹慎、帶些心眼,隨時衡量著是非、價值和利益;隨時提防著明槍、暗劍和中傷;也隨時算計著大臣、兄弟甚而至親。可這些與我有什麼關系?每個人都有很多面,當政治就在眼前,由不得你天真純直。

換作胤祀、胤,換作離這天子之位俱一步之遙的諸皇子,誰不如此?如同胤祀所言,生在愛新覺羅家,已注定了他們一半的命運,另一半只等天意。皇位皇位,得之是幸,不得是命。是非成敗,最後所有人都輸給時間。他們終將再見,也許是另一個世界、另一重人生。換個身份、換個立場,他們可能是最親的朋友和兄弟。無奈了今生終究要相互對峙。

我只知道胤禛在我面前是真實的,我只知道胤禛給我的感情是真實的,這就足夠了,不能,也不敢強求太多。

泥塑的仁女,我放在枕邊,她靜靜的看著我,我也靜靜打量她。若是上了顏色,生命當中的混然大氣就消失殆盡,一切成為既定,不可挽回。

正趴在床上和她對視著談心,外面春兒急急跑起來報︰「格格,太子妃來了。」我一驚坐起,素來和太子妃沒什麼交情,僅限于宮中宴會時禮節性的寒喧,怎麼突然親自過來翠雨閣?莫不是為了從前太子之事?心里不免惴惴。正胡思亂想,春兒催著我補了妝、換了衣服、帶上旗頭,匆匆去往外屋。

太子妃站在大廳中央,並沒落座,紫紅色的旗袍,用金線繡著盛開的牡丹,富麗堂皇。周圍伺候的人皆摒氣垂手而立。我走上前福身施禮,她卻遲遲未讓我起身,半蹲著良久,不禁偷眼看她︰仰視的角度,看不真切,只覺得隱隱有些怒氣和故作的威嚴。

「起吧。」她終于開恩,自己走到椅中坐下。我站起身,不敢揉自己酸麻的腿。她閑閑的拿起茶碗,卻不喝茶,看著我似笑非笑道︰「平日不得常見,格格越發出落得好了。」我訕訕的笑,「太子妃客氣了,不知今日來可有何事?」

「平日里走動少,常听皇阿瑪說你這翠雨閣收拾得別致,過來看看。」我才要客氣,她抬起頭掃我一眼,「果然這屋子與格格甚是相配,簡單樸素,又透著些個靈動。」她含笑,听似褒獎,語氣卻有些嘲諷。

我不知她此行的緣由,但就目前的情況,決不可能是來參觀翠雨閣的,況且她語氣不善,卻不知道原因,不知如何應對。太子妃石氏向來甚得康熙喜愛,人前人後總不忘夸幾句什麼識大體、溫和大度一類,何時與我結仇?怎得態度如此嚴厲?

她不開口賜座,雖然是在我的翠雨閣,究竟不敢造次,這是未來國母,身份不同。我站在下首無事可做,又吩咐春兒添茶上點心,借機緩借自己的慌張與猜測。

她閑閑開口︰「早听說格格這兒有幾個得力丫頭,今日怎麼只見一人?」

我的名氣這麼大?連幾個丫頭都入了她的眼?可今日整天確實沒見小月,我望向春兒,她回道︰「今日小月不當班,早起就告了假,也是去惠妃處描花樣,這會兒怕還在那兒,沒回來。」

春兒話音未落,卻听見太子妃猛的拍案,厲聲道︰「放肆,禁宮中不許宮女們擅自出門,這倒罷了,連個小丫頭也敢當面說謊?」嚇得我們兼是一驚,春兒早跪在地上請罪求饒。我傻站著半天緩不過神——這是哪出?半晌才勉強扯起個笑容道︰「太子妃息怒,是寶兒平時管教不嚴,春兒也是稟明情況,並無欺眶隱藏之心。小月確是早上就出去了,若是太子妃有事要問她,寶兒這就遣人去喚她回來。」

她冷笑︰「不用了,人,我給你帶回來了。」說著拍拍手,屋外太監拖著一個人進來︰面部紅腫、頭發披散,臉上盡是淚痕。卻正是小月!我驚走過去扶住她問︰「這是怎麼了?半日不見,可是出了什麼事?」我幾番追問,小月只是低聲抽泣,並不答話。

「哼~格格好家教,自己奴才去了哪兒都不知道,這會兒才來過問,是不是晚了?」是石氏,冰冷的聲音讓人禁不住打個寒顫。我莫名心慌,直覺今日之事和小月的心上人有關,又不敢細想。邊扶住小月,邊讓春兒送她回屋。

「慢,格格的奴才做的什麼事都沒查清楚,就這麼回屋?這翠雨閣規矩果然與眾不同。」

我回身,直面向她,「小月可是得罪了太子妃,寶兒替她給太子妃求個人情。這人也受了罰、遭了打,太子妃大人大量,且放過她這回如何?」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邊小月噗 跪在地上,「格格,是奴婢的錯,奴婢對不起格格,唯有一死……」

「這是什麼話,賃它天大的事,怎麼就輕易說到死字。」我厲聲喝她,小月猛抬頭看我,眼楮紅腫不堪。「到底什麼事,若是得罪了太子妃,今日在這里說出來,這麼悶在心里,倒叫我怎麼幫你。」我蹲低聲問她。才說著,那邊石氏扔過一樣東西,我撿起來細看,一塊手帕,上面赫然就是那幅鴛鴦圖。心下一驚,「你心上的人,莫非是……」說到這里,自己也接不下去︰是個侍衛好辦、是個阿哥也好辦,可如果是太子?他的命運且不說,他的為人……

小月看向我,滿臉是羞愧、驚惱,雙唇抖動,說不出話,末了,極輕極輕點了點頭。我跌坐在地,這是什麼狀況?難道他們兩個被捉奸在床?又不好問出口,再說,傳聞石氏向來大度容人,宮中多少宮女被太子看上,皆是她出面收了房。怎麼又偏偏對小月如此嚴厲?

「格格的奴婢,原本輪不著我管。只是這宮里,凡是有規矩。宮女勾引皇子就是死罪,何況,你這丫頭,青天白日,竟在太子宮外勾搭太子。」

我完全懵了,從來沒遇上這種情況,何況從小的教育告訴我︰第三者可恥。這被人家大老婆找上門,再怎麼說也是我們這邊理虧吧?站起身,我陪笑,「太子妃息怒,小月她見識少,平日只在翠雨閣中,半步不離,這次想是糊涂了……」說到這里,自己也接不下去,難不成還要說「下次不敢」的話?這也太小孩子過家家了。

石氏站起身,卻不看我「這宮里,凡事講規矩。自重身份最重要。格格是明白人,太子何等身份,這丫頭不過是外頭不明底里的漢人出身,能進宮伺候主子是幾輩子修的福份,也到頭兒了。若是還想其它,莫不要怪我無情︰這宮里,由不得出身低賤的奴才們翻天,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也要細思量思量自己什麼來頭什麼地位?」

她微胖的臉上盡是不屑和嘲諷,不說還好,一說不自覺的來氣,我看定她,已恢復了思考和語言的能力,「太子妃此話差亦,宮中自然規矩多,誰也不敢逾越一步半步。只是主子們要收誰娶誰,是主子們自己的事,就是後宮的娘娘也多有漢人出身的。再者說,這小月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也是我翠雨閣的奴才,太子妃不言語半句,私自要打要罵恐怕也于理不合。就是她殺了人,自有內務府來管,勞您親自動手,豈不累了您的美名,又壞了規矩。」小月拉住我的裙角哀求,「格格別說了,橫豎是小月的錯。」又向石氏不停磕頭,「太子妃息怒,是小月一時糊涂,與我家格格無關。要打要罵要罰,全憑太子妃處置,小月不敢有半句怨言。」

石氏早漲紅了臉,自持身份,強壓住怒氣,今見小月開口,得了出氣的地方,幾聲冷笑,「好、好、好得很,倒是個識大體的丫頭,倒比主子更明事理些,既如此,李保,給我掌嘴。」話音才落,跟她來但監已上前幾巴掌打下,臉立時紅腫不堪。先就受了罰,這會兒更是傷上加傷,小月嘴角破了,血順著嘴角流下,觸目驚心。

我驚怒之下,舉手拉住那太監,轉而面向石氏,怒極反笑,「敢問小月如何勾引但子?惹得太子妃如此大怒?欲語說的︰打狗還得看主人,這事情不清不楚,就在翠雨閣打罵起來。只怕日後的傳言也難听,太子妃就不怕為了這丫頭,毀了平日大度溫順的口碑?」

她一時語塞,看定我,臉上全是怒氣,「不錯,果然是武將之後,格格好氣度。這賤婢如何勾引?留她慢慢給你細說。」說著往外走,「這宮里,何時多了這些個低賤不懂規矩的奴才,以下犯上倒稀松平常了。」

我冷笑,「太子妃好走,寶兒就不送了。」她猛站住腳步,只一瞬,甩袖冷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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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喜歡上的人,沒讓大家吃驚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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