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 痛並快樂

作者 ︰ 段玲瓏

一直說要去胤禛莊子上,無奈他朝中事多,雖是新年期間,總不得空。在他府中待了兩日,都是早上他去早朝,中午或下午回來就直奔我處,晚間下著小酒,我們一直聊得很晚,然後依依難舍。原來離得越近,越是想念。那日晚上他雖說第二天讓我過去和那拉氏一起用膳,許是看出我的勉強,卻也並不心急,第二日也並沒再提,還是我們兩個你對著我、我對著你,似有訴不完的情義,常常他離去之時天已發白。

倒是曉彤不似剛來時拘緊,有時也和春兒說笑,雖然凡事還是不肯違了規矩,卻也敢抬眼看我,臉上笑容也多了。其實不過是10歲的小孩,你拿真心對她,她豈有不用真心待你的?!只是曉彤輕易不願出書房,我疑惑這府中其他人定對她又不屑又妒忌,所以她總窩在書房里刻意逃避、不願面對。心里笑笑︰在這點上,我和這丫頭還真有共同點,雖然不是因為自卑,卻也不願見胤禛大大小小的老婆。

按規矩,我究竟是女眷,即使是客,也該由那拉氏照應,平日該多去陪著她才是。不是不懂,只是胤禛不挑明,刻意選擇了忽視——誰願意面對自己愛人的其他女人?誰能夠在面對這些暖昧尷尬時心平氣和?我真的不能想像她們如何去面對丈夫的愛人,還要表現大度寬容。

幾百年的鴻溝橫在我們之間,只能說這百年間世界已面目全非,過去幾千年的倫常道德,幾乎被推翻怠盡。如果讓胤禛知道三百年後甚至男人做飯洗衣,不知他作何感想?想到這兒,發現自己無比懷念現代化的洗浴設備——于霧氣籠罩中,自己的身體與靈魂似乎可以分離……有多久沒放任情緒滋生?有多久沒在房間里輕吟低唱?從前點滴生活,雖隔著中間浩浩的時光,卻從來沒有忘記,只不過平常記憶都在沉睡,只待某天慢慢浮現在腦海。

我靠在炕上,隨手拿著一本書瞎翻,其實思維早就在上演古今大戰秦俑秦,想著想著忍不住自己樂和兒。問春兒要了一張紙,偷偷一笑,埋首在坑桌上折出一只紙飛機,用手托著它好象飛過千山萬水,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自由幸福感正在滋生,嘴里嗚嗚幫飛機配音,一會兒就到了北京,一會兒又回到家鄉;一會兒飛往法國普羅斯旺看薰衣草,一會兒又停留新西蘭牧場自由放歌……

正陶醉在自我的小天地里,門簾一掀,一個小腦袋探頭進來,是弘暉。

「你在干嘛?」他興沖沖跑進來拿我手上的飛機細打量,「這是什麼?」我笑著拉他上炕坐,「快上來,外頭冷吧?炕上暖和。」

弘暉月兌了鞋,也爬上炕拿著紙飛機左瞧右瞧。男孩子可能天生對這些感興趣,自己琢磨半天,又纏著我問究竟。

我笑著接過紙飛機,點點他的鼻頭,「這個呀,是會飛的大鳥,你吹口氣,它能載著你一起飛。」

弘暉疑惑看著我,似乎在思考,半晌方道︰「你總是唬人,哪有載得動人的鳥?也不知從哪兒杜撰出來的。」

「不信,你看。」說著我跪起來打開炕前的窗戶,朝紙飛機哈口氣,將它滑向空中,飛機在空中打了幾個旋,被微風托著滑了個優美的弧線,悠悠落地。有人站在院里,順手拾起紙飛機——是胤禛。

我笑著喊他︰「快把我們的大鳥還回來,不然我和弘暉都飛得遠了,回不來。」胤禛一笑,看向弘暉卻微皺眉,拿著飛機進了屋。

「兒子給阿瑪請安,阿瑪吉祥。」弘暉早下炕等著胤禛。

胤禛嗯一聲,「怎麼不在屋里念書寫字?」

弘暉低著頭,小聲說了什麼,卻听不清楚,眼看胤禛正要動怒,我忙拉了弘暉到身邊,「小孩子老在屋里待著不好,今兒是我請他來的,閑得發慌,我們正閑聊呢。你來得正好,我讓春兒備了雞湯,晚上泡著雞湯下飯,又暖和又補養。」說著喚春兒擺膳。胤禛還想說什麼,卻終忍住,淡淡一笑,「既如此,暉兒也在這兒用了膳再過去吧。」我瞅他一眼,「你以為是給你準備的?我給弘暉留著的,你不過恰好趕上。」胤禛帶些訕笑,平日嚴厲慣了,估計不習慣和兒子這麼親近。

我沖弘暉眨眨眼,拉著他桌前坐了,又沖胤禛福了福身,「恭請四阿哥入席。」胤禛錯不過面子,微清清噪子入了席。我心內暗笑︰其實胤禛內心很情緒化,也真疼弘暉,死撐著嚴父的形象真不容易。

弘暉見胤禛沒再多說,十分高興,用雞湯泡飯連吃兩碗,還讓春兒去添,胤禛放下碗筷,「夜間還是少食些,一會兒停食傷風又惹你額娘擔心。」我也跟著說︰「你若愛吃,趕明兒讓你阿瑪帶你到翠雨閣住著,我那兒什麼都沒有,吃的倒不缺。只是飯吃七分飽,別撐著是正理。」

弘暉規矩應了,態度恭敬有理,甚有教養,坐得也挺直。比起他們,我真是一堆懶泥,坐不住不說,總喜歡歪著、靠著。

用完膳,弘暉先回屋去,臨走前胤禛又吩咐他好好跟著師傅習字讀書,不可貪吃好玩,弘暉一一答應。我獨自感慨︰這幸福美好的兒童時光,似乎在任何時代都不堪學習的重負。

正出神,胤禛從身後抱住我,想著弘暉還在旁邊,下意識掙扎,他的聲音低而魅惑,「暉兒早走了,我看你愣著半天沒出聲,又走神了。我在這兒你還走神。」

我順勢靠在他懷里,溫暖而堅實的懷抱讓人無比心安,不覺滿足喟嘆一聲,思緒卻還未回神,久久無語。

「在想什麼?」

我嗯了一聲,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反轉身攬住他的腰︰「胤禛,永遠象這樣多好。你早上去上朝,我就在紫竹苑等著你下朝回來吃飯飲酒,有空時我們去逛街、爬山,每年出去游歷一段時間,到老時,走遍大清的東南西北,看遍大清的山川湖泊。」

平凡夫妻的幸福生活,無非如此。才發現,原來兜兜轉轉,我的願望也不過是簡單平淡安定的似水流年,不求轟轟烈烈、起起伏伏的壯闊波瀾,想起穿越前對普通日子的厭倦,不覺笑笑,人人都如此——即得隴又望蜀、這山望那山高。然而有了胤禛畢竟不同,生死願相隨、高低由他去。不論他要逐鹿山河或是游戲人間,能在他身邊,已是無憾。

「胤禛,什麼時候去你莊子上,你的莊子在哪兒?可有溫泉水?」突然想起好容易出宮,若是能泡幾日溫泉豈不是美事?!听說北京近郊有溫泉眼,很多皇親的莊子都設在溫泉附近,只不知在哪兒。

胤禛微一沉吟,「寶兒,再過幾日去如何?你也住了幾日熟悉些了,明日我帶你去和福晉一同用膳。」

我忽然有些明白此次胤禛帶我出宮又入府的用意,感動于他的用心良苦,卻並不情願去面對復雜「後院生活」。氣氛一時有些沉悶。我坐直身子看著胤禛,他微蹩著眉,才要說話,我突然笑了,打斷他道︰「奴婢遵命。」

胤禛一愣,復而微微一笑,將我攬入懷中,卻故作嚴肅道︰「以後不許再自稱奴婢,爺听不慣。」我嘻嘻笑了,他的續有些快,砰砰的聲音跳在我心上。我想我是懂他的,而他也是包容我的。那個「爺」的自稱,雖屬平常,卻讓我覺得他的孩子氣,不覺展顏︰果然每個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還是說面對愛人,誰都不願長大現實?!

第二天,胤禛去上早朝,早晨起來梳洗一番,想了想,自己帶著春兒去看那拉氏——總不能什麼都靠胤禛,總不能讓他好象帶小孩一樣隨時把我栓在身上。

門口丫頭見我來了,進去通報,半晌才出來回︰「格格,福晉才起,說是怠慢格格了,還讓格格先回去,過會兒再來。」我微頜首,又攜了春兒往花園里去。

府里的花園不大,卻精致古樸,一山一石方正規矩,一水一亭相得益彰。家和主人有奇妙的關系,雖說這私邸是明朝老屋,並非新建,卻與胤禛性格相符,不知是誰影響了誰?

正游走間,引面來了幾個僕婦,簇擁著李氏,盤著把子頭,著粉色大麗花旗袍,一手扶在隆起的肚月復上,臉上是自得驕傲的笑容。

退不可退、避無可避,想想也沒必要和一個未出生的孩子計較,何況李氏的弘時,不過是個可憐人,在胤禛子女中,下場最為悲慘,我迎上她,笑著行禮打招呼。李氏微愣,顯然沒料到會在這兒踫上我,「難得見格格出來走走,我們姐妹幾個想找格格說說話還礙著爺的書房進不去。紫竹苑太小,格格整天窩在里頭不出來,竟不悶?」

我訕訕一笑,「前兩日略有些風寒,原本想著出來找各位福晉閑聊,卻總是提不起精神,又怕過了病氣,寶兒失禮了。」

「格格身子真是嬌貴,我听爺說,格格常愛害病,倒是要自己當心才是。」繼而又笑道︰「四爺素來最喜人健康能干,我身子未沉時,常陪著四爺出去閑逛,自從懷了小阿哥,四爺吩咐好生休息,連每日向福晉請安都免了,說是怕我累著。」說著用手撫了撫肚子,余光掃我一眼,嘴角帶笑。

心下有些淒然,她們真是習慣了話中有話,習慣了隨時隨地全副武裝爭寵顯擺,不是對我,也許對任何人都是這種說話憚度,更何況胤禛有意無意表示了他的意思——我終究是這府中某小院的主人。這就是生活造就的人生︰生活逼著你爭寵,生活逼著你打壓別人,生活逼著你越活越狹隘……

「姐姐若無事,寶兒先走一步,還要去福晉那兒問安,改日再找姐姐閑聊。」我淡淡開口,說閉行禮,徑自離開。

卻听李氏貼身丫頭在後面「低語」,「真沒規矩,現在就不把福晉您放在眼里,以後還不知怎麼輕狂。」春兒才要回頭頂嘴,我拉住她,笑笑低語,「罷了,何苦與小人為敵,咱們自過咱們的,但求問心無愧。」

那日午膳時分,胤禛已從朝中回來,還帶著胤祥,我們一同到正廳用膳,那拉氏對胤祥笑道︰「十三弟好久沒來,我听爺說皇上正幫十三弟物色福晉,不知哪府格格有這個福氣。」十三抱拳還禮,嘴角帶笑︰「四嫂說笑了,什麼福不福的,我看吶,就是四嫂最有福,弘暉又乖順,我四哥素來又敬重四嫂您。」一番話說得那拉氏甚是開心。

總覺得她似乎有意無意看了我一眼,卻又懷疑是自己多心,私下里自嘲一笑,放在從前,作夢也不會夢到要和別人堂而皇之的共伺一夫。胤禛從袖中伸手偷偷握了一下我的手,我回頭沖他微微一笑,心里雖然淒涼,不願讓他為難。何況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何苦作繭自縛。

席間胤祥吃得高興,又喚丫頭上酒,轉而對那拉氏說︰「上次在四哥府里喝的好黃酒,讓弟弟想了這些日子,好久未和四哥相聚,今日不醉不歸,四嫂可別嫌做弟弟的麻煩,往後我單立了府,也請四哥四嫂常去。」那拉氏順手夾了一塊雞肉放在胤祥碗中,「喝酒可以,空肚子喝了傷身,你們多吃些飯食,隨你們喝到幾更幾時,橫豎醉了有空房間備著,丫頭們伺候著。」

胤祥哈哈樂了,坐在對面沖我眨眨眼,「四哥府上比宮里舒服吧?我看你住得都不願回去了。」

那拉氏還在席,我一時有些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胤禛在旁邊假意喝道︰「吃你的吧,酒還沒喝倒先醉上了。」那拉氏也接嘴︰「十三弟也該找個福晉管管,還是這放蕩不羈的性子。」我悄悄拿手遠遠羞他,十三面上一紅,低笑幾聲,不復多言。

「爺,我听下人說爺這幾日都在書房安寢,妾身想著紫竹苑既讓格格住了,爺在書房多有不便,況且李氏身子沉了,算著二月里就該生產,爺該多去瞧瞧才是,畢竟是她頭次坐胎,心里發慌也是常事。」眾人吃得差不多,丫頭們上了茶水,那拉氏捧著奉予胤禛,借機勸諫。胤禛嗯了一聲,並不多言,接了茶水漱口,方道︰「李氏生產,勞煩福晉多照看著,我得空就去看她。」

我在旁邊心內輕輕喟嘆︰只有我和胤禛單獨相處時,才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當與他的家人共處,怎麼也找不到歸屬感,仿佛有個氣場隔在中間,我只是個旁觀者,甚至連傷心也難,只覺得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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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總是事多,昨天從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來。一上來就看見貝給我的長評,通篇看下來,感動得想哭,貝是了解我的,也了解寶兒,也了解舊夢……

TO大姐大︰我平常用五筆,所以打不出「」字。但我查過字典,「」和「祀」相通。謝謝你滇醒。

TO123︰康熙是年號,不是名諱!康熙的名諱是愛新覺羅.玄燁。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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