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隱隱期盼著什麼,卻又不敢睜大眼看清周圍的世界。人在未知的環境和處境中都會懷有恐懼之心,我也一樣,雖然有些朦朧的預感,在不確定之前,什麼都是未知數。
背包里有一瓶水、幾塊巧克力,草原上無路可尋,遠處起伏的山巒背後,不知是我生活的城市,還是哪個不知名的小村莊,抑或者……是哪朝哪代哪部落?我不敢想,即使相信我們在生生世世的輪回里定有重逢的一天,我也從沒幻想過真身也可以穿越。
朝著一個方向直走近中午,還是沒有一點發現與變化。草原還是那個草原,我也許爬過了幾座小山包,然而迎接我的,還是連綿著的草地以及草地上各色繽紛的無名野花。
雖然戴著遮陽的草帽,也抵擋不住正午的驕陽,最關鍵的是,我餓了,巧克力只提供了熱量,沒帶給我充足的飽感。而且這樣的情況不知持續到什麼時候,那兩塊巧克力也不敢一下吃完。
我有些發慌,急得想哭,尤其是無數次看見手機空空的信息欄的時候,幾乎絕望——這才是第一天,那第二天、第三天……如何應對?還有,如果踫上野獸,如果這不是穿越……人處于困境時,不能往壞處多想,越想,越失去繼續走下去的力量,雖然我不知道會走到哪兒,但總不能坐在這里等死或者等人來救。天知道,這里究竟是哪里?
直至下午,腰以下都累得酸軟僵硬,兩頰被曬得隱隱作痛,嘴皮有些干裂,潤唇膏無法抵擋整日整夜的風吹日曬……眼看著日頭西沉,忍不住坐倒在地干嚎,流不出眼淚,因為沒有悲傷,只有恐懼。
有陣陣清風拂過,草原上的小花迎風輕搖,每一點頭都好象在嘲笑我的怯懦與膽小。嚎得累了,咽了咽口水潤喉,從胸口掏出我的項鏈,細白金的鏈子是媽媽送的,墜著那顆生世相依的梅花簪心。夕陽映照下的碎寶石,散發出柔和優美的光。將它緊緊捏攏在掌心,「胤禛,帶我回家好嗎?」
緊緊一閉眼後,我站起身,朝著那團火紅的落日繼續走下去,斜長的身影跟在我身後,如同有人陪在我身邊。我牽了牽嘴角,才一抬頭,卻看見稍遠處同樣有一個灰黑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朝我這邊靠近。
驚得狂喜之下,發足往那個方向狂奔,還沒沖到跟前,那個影子的主人搖晃了幾下,倒了下去。我也跟著摔倒在地,又顧不得疼痛爬起來踉蹌著奔到他面前,是個著蒙古傳統服裝的……小男孩,這麼看上去,也就5、6歲的樣子。
他的嘴唇有些紅得有些發紫,臉上有幾道擦傷,眉心微微皺著似乎忍受著痛苦,握成拳的小手滿是泥垢……我輕輕喚了幾聲,模了模他的額頭,果然在高燒。
男孩的蒙古袍子比我的風衣厚實,可他冷得綣緊了身體,時不時哆嗦。怎麼也喚不醒他,太陽落了,天幕將黑,一咬牙,抱起他藏身到一處背風的山包後,又解開風衣將男孩裹了進來。
良久,他似乎平靜了些,身體慢慢放松,呼吸順暢了。我們靛溫溫暖著彼此,借著微弱奠光,我細細打量他︰圓圓的臉蛋、鼻子挺秀、小嘴緊抿,身上穿戴樣式傳統、做工精細。現在的商店,很難買到這樣地道的蒙古族服飾,這男孩應該有個心靈手巧的媽媽,住在遠離都市的蒙古部落。抬手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泥污,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一身的髒和傷,他是個有著一張隻果臉的漂亮小男孩。可現在,我們都同樣狼狽,漂亮是奢侈品,只希望明天能遇到其他什麼人,走出這樣的困境。
第二天迷糊醒來,稍一怔愣後,才發現懷里空空如也,坐起身使勁兒揉眼,哪里來的什麼小男孩?難道又是一場夢境?可明明他高燒靛溫那麼真實。起身拍了拍衣服,搓搓臉努力使自己清醒,我覺得我也快病了,不過是強撐著等待希望的來臨。
才一轉身,不妨看見男孩一聲不響的站在身後,用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審視目光打量著我。驚得低呼一聲,忍不住走上前輕斥,「你怎麼也不言語,這麼不聲不響的嚇死我了。」
他不說話,盯著我看了幾秒鐘,轉身拔腿就走。
「喂,男孩」我追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家人呢?這是哪兒?離最近的城市多遠?」男孩的神色雖然疲憊,但顯然高熱已退,昨晚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不正常靛溫,現在眼神清明,臉色也正常,心下微寬。
他回頭瞄我一眼,眼神帶著天生的漠視,倒讓我一愣——這才多大點孩子,就這樣的表情?放開他的肩膀,轉身蹲下清理我的背包。有時候無視才是對付別扭小孩兒最好的方法。
果然他不走了,我靜靜細听著他的動靜,只覺他靠近了些,能看見投在地上的身影。裝作沒發現,我猛然起身,將背包夸張的朝後一甩背在身後。
「啊~」果然那男孩沒提防,背包突然甩在他身上,引得他一聲低呼。
我心內暗笑,卻故作緊張,「怎麼了?傷到沒?」
男孩死瞪我兩眼,揉了揉臉,冷哼兩聲轉身就走。我知道攔不住他,況且雖然他是小孩,究竟是當地人,跟著我走不如跟著他走,也許還有個大致的方向。
他不說話,也不回頭,我跟在身後續續叨叨半天,自己也覺得無趣。走了約模有個把鐘頭,感覺自己都快瘋了,好容易遇上個人吧,還是個小孩,還是個別扭小孩,至今為止連一個單詞都沒說過。
緊追幾步攔住他道︰「小孩兒。」喊出這聲,又不知該說什麼,他的眼神再冷漠,究竟只是一個5、6歲的孩子,里面還藏著委屈和恐慌。心下暗暗一嘆,才要說什麼,只听那小孩肚子咕嚕直叫喚。我笑了,他多少有些難堪,臉頰布上紅暈。
這才是正常的孩子,我沖他眨眨眼,指了指身後的包,拉開側邊的拉鏈,模索半晌,掏出那塊剩下的巧克力,在他跟前晃了晃。「肚子餓了吧?我有吃的。」
他微垂了垂眼,咬咬下嘴唇,伸手就來搶。我舉高巧克力,「小孩子得有禮貌,怎麼?你爸媽沒教過你?」
男孩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盯著我看,眼底迅速充血欲哭。我慌了神,忙蹲扶住他的肩頭,與他平視,「和你開玩笑的,我也迷路了,咱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遇見人,這塊巧克力可不能一下全吃光了,先給你兩格你看行吧?小男子漢。」
說著撕開包裝,掰下兩格巧克力。男孩看著我,眼眶里的淚水在打轉,卻始終倔著嘴不肯說話,也不肯伸手接住。我笑了笑,從他身後拉出一只手,又皺眉,「不行,手太髒了,雖然我的也髒,還是直接喂你吧,省得二次污染。」
我將巧克力遞到他嘴邊,男孩下意識張開口,又忙不迭使勁兒嚼。
「慢著點兒,巧克力含著就行,會自己化的,你一下嚼光了,可沒有第二塊。」
他沖我一樂兒,我微微愣住,小孩兒的笑容燦爛又純淨,雖然他的臉髒得好象花貓兒,他的笑卻那麼明媚。
我也忍不住笑了,含了塊巧克力,「走吧,如果你認得路,帶我到你家坐客。」
男孩瞅了我一眼,雖然還是不願意說話,但表情已友善了許多。天氣晴好,草原上行著兩個人,我牽著他的手,影子從身前變到腳下又拉向身後……
我們都累了,有時我會抱男孩一程,開始他不願意,終究敵不過疲勞,甚至幾次在我懷里沉沉睡去。心內未免一嘆︰不知這男孩什麼身份、什麼經歷,這滿身的擦傷,滿臉的疲憊,也不知他在草原里流浪了多久……兩個孤獨的人,相互依靠著,又迎來一天的黃昏。
我有些支撐不住了,單薄的衣裳無法抵御夜晚的涼風,即使兩個人緊緊抱作一團,死抗過一夜後,兩人都病怏怏的臉色難看、眼底燒紅。模了模男孩的頭,他的額頭和我的掌心同樣滾燙著,有些著急,莫名其妙的迷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身邊還有個同樣迷路的蒙古小孩,甚至弄不清楚他是否能听懂中文。
初升但陽無法溫暖兩個高燒的病人,我將男孩裹在衣服里,極目望向遠處,已經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力量與信心。包里的巧克力早就給男孩吃光了,幸虧偶爾能遇上小溪,我的礦泉水瓶永遠裝滿了干淨的溪水。如果連水也跟著斷絕,估計要不了幾天我們就得死在這茫茫的草原上。
「別擔心,很快會有人來找我的,前面不遠應該是莊爾吉部落。」
我正絕望著,下意識嗯了一聲,又猛然反應過來,看定他的眼楮,「你會說話?」
男孩瞪了我一眼,奈何身體虛弱,這一記眼刀威力不足。我嘻嘻笑,將他抱得更緊了些,「我以為你是個小啞巴。」
他又不說話了,往我懷里靠了靠,隔著棉質的吊帶衫,他靛溫熱得嚇人。我有些著急,不停和他說話,可他似乎只想睡覺。
「別睡,睡著了可听不著好故事。」使勁兒搖他,又從背包里翻出一塊薄毛巾,沾濕了水,敷在男孩額頭上。
「你叫什麼名字?」我不停和他說話,希望能拉住他最後游離著的意識。
他嗯嗯著抬了抬眼皮,在我以為又沒答案的時候,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音節。我俯低身細听,似乎是「賽罕」。
「我叫安如,沈安如,你應該叫我沈姨。」我的聲音也嘶啞混沌,听著傷心,但最傷心的是輩份越來越高了……
賽罕瞅我一眼,喉嚨里哼哼兩聲,顯然十分不屑。我作勢欲打,他重又將頭埋進我懷里,「在這兒等著吧,昨天我在路上留下了記號,應該很快會有人順著記號找到我~」說著看我一眼,繼續緩緩道出一個「們」字。
我不自覺瞪大了眼,揚起了嘴角。還不知道這別扭男孩留了一手,只是怎麼我沒發現他一路做著記號?
太陽升得高了些,照在我緋紅的臉頰上,終于帶來一絲暖意,男孩終于還是睡著了,我也昏沉沉的支撐不住,饑餓讓空蕩蕩的胃部絞作一團,陣陣疼痛。可這些身體的不適感都慢慢模糊起來。我抱著賽罕,斜靠在山包上,眼皮澀重滾燙。幾次掙扎著欲睜開雙眼後,我也陷入如昏迷一般的睡眠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我似乎听見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努力提醒自己清醒過來,大腦已不受控制,就這樣半暈中焦慮著,一直到一匹馬來到我們跟前,我听見有人跳下馬……
終于放心了,終于遇到人了,終于不至于死在這不知名的草原……意識一放松,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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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大家︰我也想每天多更點,但實在是沒存貨,上部結束那段時間,就忙著寫番外還有休整了。不過還是保證每天一更,希望親們支持。
TOVIOLET︰安如在現代的經歷,會在以後的文章中穿插著說,否則一年一年說清,穿越怕要在10章以後,怕大家等不及,也怕我自己等不及啊,呵呵~
TO板油路上的魚︰謝謝你熱情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