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續 安慰保護

作者 ︰ 段玲瓏

第二日醒來,胤禛已不在身邊,被窩的另一側,體溫還暖,我模了模枕頭處的微凹,不自覺揚起了嘴角,轉身躺到他的那邊,聞著床褥枕頭間他特有的味道,說不出的充實舒暢。難道這就是幸福的感覺?我深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愛包圍的小女人,曾經的傷痛在慢慢愈合,那兩年的漂泊逐漸遠去……沉浸在愛里的所有人,靈魂變得。

坐在妝鏡前,宮女立在身後小心伺候。我不知道胤禛怎麼解釋一個蒙古公主會與他同床共枕,但也許這對一個皇帝並不算什麼大事,多少皇親貴戚排著隊想把自己的女兒親戚送到他枕邊暖床。也許在其他人眼中,我也不過是科爾沁拉攏大清的一步棋子,誰又能讀懂兩個人私密的愛情世界呢?我仿佛活在他為我建造的獨立空間里,不與這個社會常規的倫理規矩相關。

正兀自發愣,听見外頭有人吵鬧。

「讓我進去,我要見吉雅,關你們什麼事?」

「這里是大清皇帝的龍帳,怎麼能說進就進。來人呀,將小世子送回他自己的蒙古包。」

太監尖細的聲音好象沒長大的兒童,但另一個聲音稚女敕耳熟,真的是個兒童,我起身急步走至帳前。

「賽罕。」

果然是賽罕,正和外頭的侍衛、太監們不依,直著個小身板,一臉孩子樣的嚴肅狀。見我出來,甩開拉住他的侍衛,奔到我跟前,「吉雅,你現在叫吉雅了是嗎?」

一把將他抱起,賽罕圓圓的小臉上有些難為情,卻還是沖我笑笑,「那我現在該叫你什麼?」

「姑姑。」我心情大好,抱著他就往外走。有太監上來攔,「公主,皇上狩獵前吩咐奴才照顧好公主。」

「公公莫擔心,我不過帶著小世子附近走走。」

那太監微一思量,派了兩個侍衛遠遠跟著。賽罕撇了撇嘴,俯在我肩頭低聲道︰「姑,你不嫁給我父汗,是因為大清皇帝不讓嗎?」

我轉頭看他近在咫尺的圓臉,忍不住笑了,「誰說我要嫁你父汗?」

賽罕歪著腦袋想了想,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單純干淨,「可父汗都在準備婚禮了,我還看見父汗偷偷看著姨,一看就是好長時間。」

阿拉坦?認識他的時候,只是10歲,比現在賽罕大不了多少。多少年過去,他隨婉玲深埋的感情突然間又復活了,我注定欠下這個男人一點什麼東西,不為他的愛,是為他為我做的一切——包括這個公主餃。雖然真正的愛有時需要放棄,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做起來到底是另一回事。

微皺眉,我沉默了,放下賽罕,牽著他的小手,難以對這麼小的他解釋清楚復雜的感情世界。

「賽罕,現在我是你父汗的妹子,永遠是你們兄妹的姑姑,這不是更好?」良久,我蹲,平視著這個慢慢打開自閉內心的倔 男孩,突然很舍不得他,從迷路時初遇的別扭冷酷,到後來的全心依賴,我們也共同經歷了很多往事。現在的賽罕在我心中,其實好象自己的孩子,很大程序上彌補了不能親自撫育毓歆所帶來的失落。

他不太高興,也不看我,小手握成拳,憋得臉都紅了,才小聲嘀咕,「那是不是秋狩結束了,你要跟著他們回京城?」

「嗯,要是你舍得草原,我跟你父汗說,要不你隨我到京城吧,住上幾年再回來。」我小心問到,又覺得自己真是自私,賽罕是阿拉坦的孩子,不是我的。

賽罕瞟了我一眼,小嘴才欲笑,微一思量,又嚴肅道︰「等我以後長大了來京城看你吧,要不父汗該寂寞了。」

如果誰有這樣的小孩,應該會很幸福、很知足。我有些羨慕阿拉坦,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笑容慢慢擴大,揉了揉他沒剃過的頭發,「看不出來,你倒真孝順你父汗。」

他也笑了,小臉有些紅,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不好意思。攜了他的手,「走吧,帶姑到你帳篷里看看,你這小子一定是背著下人們偷跑出來的,再不回去,當心你父汗晚上罰你抄書。」

賽罕撇撇嘴,「總跟著嬤嬤們沒意思,牧仁哥哥又老陪著父汗狩獵,過幾日你走了,我就是跑也沒地方跑的。」他說著說著低下頭,掩飾不住的失落。

「那還不趕緊請我到你的帳篷坐客?」我捏了捏他的鼻頭,「賽罕,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你要成為像你牧仁哥哥那樣的男子漢,就得學會堅強,哪怕我不在身邊,哪怕你父汗不在身邊,哪怕你牧仁哥哥也不在身邊,也要像我遇上你時那樣——迷了路也能辯清方向、走出草原。」

他低低嗯了一聲,伸出小手拉住我的掌心,「姑,我知道,你放心去京城吧,等著我長大了接你回科爾沁。」

我輕輕笑,一路跟著他來到蒙古親貴的蒙古包,嬤嬤們遠遠迎了過來,忙不迭向我請安,又不住嗔賽罕膽大,賽罕也不理人,拉著我就進了帳篷,卻不妨里頭坐著一個人,我生生止了腳步,待看清是牧仁,方笑了,「賽罕還說你丟下他一個人狩獵去了,怎麼倒回來得這麼早?」

牧仁見了我,微一怔愣,「父汗和怡親王賽馬,左右無事,就先回來了。」

我拉著賽罕圍坐在矮幾前,下人沖了熱茶過來,握在手里甚是暖和。賽罕纏著牧仁問狩獵的情景,牧仁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顯然有些心不在焉。良久,突然听他道︰「今兒皇上封了我做御前侍衛,過些日子,要隨駕去京。」

「啊?」我和賽罕同時張口,「那你父汗同意嗎?你科爾沁的家眷怎麼辦?一塊兒帶去?」

牧仁搖了搖頭,「原是皇上一句戲言,父汗覺得我去厲練歷練也好,至于家眷,還是留在科爾沁,侍妾罷了,還談不上家眷。」

「牧仁」我沉了臉,對他這種不以為然憚度很是看不上眼,「侍妾不也是你的女人?難道地位比人心更重要?」

賽罕听不明白我們蹈話,卻感覺到我的不快,忙拉了拉我的衣袖,又沖牧仁喚了聲「哥」。

牧仁沒反應,我仰頭喝了茶,起身拍拍衣裙,「我走了,你要覺得沒地位的女人和牲口沒什麼兩樣,那以後就別沒事娶那麼多女人放家里當擺設。」

賽罕要留,牧仁冷冷哼了一聲,突然起身背轉向我冷嘲道︰「你以為大清皇帝會是痴情種?我看未必,他那個後宮豈不比草原復雜百倍,依你的性子,只怕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我來了氣,牧仁不過十五歲,向來不把我當長輩也就算了,我也不喜歡做長輩。可他這種可怕的成熟心智,簡直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到底深藏著怎樣的世界,也不知他究竟發展下去會變成怎樣的人。

正欲拂袖而走,見賽罕乍乍站在兩人中間,勸誰也不是,小臉上都是不解和焦急。不禁心軟,也許過早喪母讓他們都過早成熟,尤其是牧仁,嫡長子的壓力、世子地位的競爭,沒有哪樣是輕松的,沒有哪樣是溫情的。缺乏父愛的人容易怯弱膽小,缺乏母愛的人往往過于冷酷強硬。

他不過是想保護自己、保護幼弟,不知不覺中成就了這種質疑一切的性格,畢竟在王室,「相信」有時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

「牧仁」我的口氣軟了下來,想起自己永遠都那麼溫柔的母親,「有些東西的確很少,但不代表完全沒有。你父汗對你額娘不就是這世間少有的真情嗎?如果你額娘現在活著,我相信你父汗還是一樣的愛她、寵她、敬重她,一直到她死,這種深厚的親情是別人無法取代的,也是長存于世的。」

他沒吭聲,背負在身後的雙手卻緊緊握著,泄露了掙扎在是否願意相信真情的矛盾心情。

我輕輕一嘆,沖賽罕輕笑,「我走了,一會兒要是你牧仁哥哥犯別扭,就替姑姑打他的手心,再把你每天要臨爹子交給他完成,你父汗要是問起來,就說這是我給你地權。」

賽罕忍不住想笑,我拍拍他的腦袋,看了牧仁一眼,他僵持著背影有些松動,猶豫著似乎就要轉身,卻趕在他轉身之前走出了大帳。

深秋的草原已經開始轉涼,可我喜歡秋天這種蕭瑟干爽的空氣,草原的綠意慢慢變成深淺不一的灰黃,遠處有青色的山岱,連接了碧藍奠空與淺灰色的大地。突然想起當年寶兒進京,可不就是秋天?那接天的芒草、泥黃色的土路,一直牽引著我走向未知的命運,將我帶進從來無法想像的豐富真摯的感情世界。

是啊,這世間太多傷害、太多短暫、太多分離,可不論世界如何,我們總要去相信真愛的存在,也許真愛就如同神祗,你相信就存在,不相信的話,哪怕真愛與你擦肩,終究還是錯過。

我深深吸了一口略帶干草味兒的清香空氣,心情大好,幾乎是小跑著回到胤禛帳前。

「公主」有太監迎了上來,「皇上回來了,此刻在偏帳議事,吩咐奴才轉告公主,若是餓了,讓公主先用膳。」

我模了模癟癟的肚子,新鮮空氣是開胃的,這句話果然不錯,剛在賽罕處喝的茶、用的點心這會兒就全消化完了。沖那太監一笑,「那勞煩公公了。」

他答應著下去,我回到帳內摒退伺立的宮女,解開梳成髻的頭發,松松綁了個麻花辮,又月兌去外氅、除去長靴,盤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還是這樣舒服,好象回到家,沒一絲束縛。

晚膳時獨自一人用餐,雖然餓,吃不了多少又沒了胃口,正對著一桌佳肴發呆,胤禛回來了,一進帳,帶進一股冷空氣,引得我一串噴濞。

「怎麼了?」他急步走上前,「我看差不多該回京了,你的傷也好了,這草原奠氣說冷就冷,京城比這里暖和,屋子里也比帳篷舒服。」

宮女上前伺候他更衣,胤禛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再籠個炭盆進來。」

我揉了揉鼻子,起身幫他解下外袍,「沒事兒。倒是你,天不亮就起床,打了獵還要議事,議完事還要批折子,就不累?」

他微微一嘆,坐在桌前,輕揉著太陽,外人一退場,那個威風八面的皇帝盡顯倦意。「除了十三弟,也無個可靠得用的人,自然要操心些。」

「胤禛」走到他身後,伸手替他輕輕按著太陽,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繼續下去,無非談到他們兄弟之間的往事。

胤祀有才,賢名在外,百官擁戴,卻為天子所忌,更何況胤祀與皇位,失之交臂,新帝登基,自然不會對他放心;胤有財,無奈素來與胤禛不睦;還有胤禎,雖是同胞兄弟,心性太高,他與胤禛,互不相讓,其實他們是同類人,表現方式卻迥然不同。至于胤……

想不下去,我總是想起他們父女,毓歆總要嫁人,剩下胤,在不大的十府,形單影只。下意識停了手上的動作。胤禛一愣,轉身看我,「怎麼不說話了?」

勉強牽了牽嘴角,「沒什麼。」

他將我拉入懷中,坐在他膝上,「想說什麼?剛還好好的,突然就悶悶不樂了。」

我俯在他肩頭,有些郁郁,不是為了胤,只是為了那種寂寞的情懷,今生還有人能慰藉他嗎?半晌方道︰「胤禛,將來毓歆的親事,你別插手行嗎?就讓他們父女自個兒做主。」

他微微一窒,臉色有些發沉,「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

「沒什麼,怕你要操心的事兒太多,能少一件是一件。」我下意識撫著胤禛手掌的紋理,突然覺得雄,雄他的高處不勝寒,雄胤的一網情深,還雄胤祀總是擁有比自己尊貴的身份更多一點的優秀,不匹配,就沒結果。除非一切剛剛好,才會成王,否則就是敗寇。

「吉雅,朝堂上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有些東西不可避免,但我知道你的善良和心意,放心吧,不到逼不得已,誰又願意與自己的兄弟為難,白背了一世罵名,未必見得有人體諒為君者的不自主。」他將我攬入懷中,耳邊的話語離得太近,反而有些悶悶,倒顯出他的無奈與為難。听得我一凜——所謂帝王,除了天下,似乎會失去其他一切東西,包括親情,最後不過是一身淒涼。

我能陪在他身邊,屈指算來,也不過十三年,今生之後,哪怕還有來世,一碗孟婆湯下肚,前事盡忘。來世有與沒有,區別不大。不如拋開雜念,打開心結,完完全全的接納這個皇帝,與他一起共同去經歷、體驗、分擔這短暫的十三年。我們在彼此身旁,他給我保護,我只能給他安慰。

「什麼都過去了,我在你身邊,所以,你也要在我身邊。」我輕輕低語,還欲再說下去,被他封住嘴唇,一個吻如同一張網,我掉在這個網中央,自動放棄了掙扎逃離的能力,甘心沉輪于蜜樣的幸福中,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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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章是章過渡章節,情節上沒什麼進展,在他們回京之前,兩人的感情總要有一個重新認識、重新熟悉的過程,等回京後,就得兩人默契的共同面對很多得已不得已的現實。

關于盜文事件,有些親顯然沒明白,這次不是轉載,是冒名頂替,她一旦成真,哪怕舊夢的確是我寫的,也會變成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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