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續 離去歸來

作者 ︰ 段玲瓏

第二日醒來,天還未亮,我望著微弱的燭火發了一陣呆。隔了那麼長時間,我們還是在一起了,甚至中間三百年浩浩的時光都未曾阻隔,這種感覺很奇妙,似乎只是一個童話,哪怕發生,細細回想,也還是恍惚如在夢中。想起昨夜無盡的,不禁揚起了嘴角,側頭看向身旁的胤禛,卻不妨他正睜著眼看我,眼底盡是溫情與熾愛。

「在想什麼,看你醒了就一個人傻笑,笑什麼?」他挪近了些,低低耳語。

作勢虛推他一把,卻將頭枕在他的頸窩,輕輕一嘆,「我在想,草原真美。」略一頓,繼續道︰「我們今天要回京城了。」

「吉雅」他低喚我。

「我也說不清楚,京城,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說不清楚什麼感覺,那個地方有太多人和事,很難說我是希望還是不希望。」說著側頭,見他微蹩著眉,似乎有所擔憂。我倒笑了,「越說越糊涂,再細細想,又是一團亂麻,算了,不想了,陪著你,遇著什麼是什麼吧。」

伸出雙臂,胤禛將我緊緊攬入懷中,「遇著什麼我都在你身邊……」

他還要說,我主動吻了下去,封住了那些甜蜜至死的承諾。我怕自己被寵壞了,我怕自己被寵習慣了,受不得半點委屈。而其實,帝王雖權掌天下,唯獨難掌自己的感情,越是在乎的人或事,越是難以實現。

他背棄整個後宮,成全一個我;我背棄曾經的家庭與女兒,成全我們的愛情。誰能知道義無反顧的背後,要承載多少內疚、不安、掙扎、痛苦?誰知道辜負的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執著與追尋?

有淚滴在他臉上,胤禛一愣,卻沒有推開我,只是離開我的唇,一點一滴,將臉上眼中的淚滴細細吮去……我們都在承受一種絕望的愛情,在至高處,固執的想保有一點私密真摯的感情。

有太監站在帳外盡量放平自己的聲音,保持著一種不大不小的音調,「皇上,是時候起身了。」還欲再重復,胤禛低喝,「知道了。」倒嚇得門口但監唯唯應著退下去讓宮女準備熱水。

我噗哧笑了,「叫醒這活兒還真不是人干的,聲音大了怕嚇著你,聲音小了又叫不醒,左右為難還不討好。」

他也跟著笑,在我臉上輕啄一下,「起吧,啟程晚了路上太趕,若是沒休息好,在車上還可以補眠。」

答應著起來,已有宮女魚慣而入伺候梳洗,甚至準備了木桶浴,對我憚度與前些日子竭然不同,倒弄得我不知所措,欲讓她們出去,又礙著皇帝都在,我的話又算什麼。

胤禛低笑,揮了揮手,「你們先出去吧,一會兒听見傳令再進來。」

一會兒功夫,大帳內只剩我倆,站在桶前,有些猶豫,半晌方道︰「要不你也出去?」

他走近我,「昨天是誰說的,她已經準備好了?」說著含住我的耳垂,「今天才知道害臊,是不是晚了些?」

熱水的蒸汽霧了上來,霧濕了人心,霧濕了意念,我靠在他懷里,需要他堅實的胸膛支撐自己迷離的意識。

他解開我衣服上的盤扣,緩緩退去中衣,又解開肚兜的細繩……終于,又如此j□j的,與他相對。卻听他一聲輕嘆,將我抱起放入溫泉一樣的水中,熱水環抱住我,輕輕蕩漾,柔和的水面,一波波印著他也如水一樣柔和的目光。

無論如何,我們此刻是幸福的,幸福得不摻一絲世俗瑣事,我笑向他,這種滿溢的感覺在此刻注入我曾經荒蕪的心靈,只此一點,足夠我們相攜共伴今生。

一切準備妥當後,他又是那個大清的皇帝,我又是科爾沁的公主,我們的衣飾決定了我們的身份。坐在鏡前,我將自己的背包收好,又將梅花簪心從貼身處取了出來,細細撫模。

「怎麼?還看不夠這項墜?」胤禛從身後抱住我,手指輕輕撫過細白金鏈子,「這鏈子不是從前那根。」

「嗯,這是媽媽給我的。」我看了看那泛著高貴金屬色的細鏈,將梅花簪心塞回胸前,又加了一句,「媽媽就是額娘的意思。」

「哦?」胤禛追問,「你額娘,嗯,現在好嗎?」

「好,我爸媽都在國外,享受得不得了,天天游山玩水,我再來晚一步,八成也出國找他們去了。」想起加拿大白的雪、紅的楓,如果再遲幾年,也許我真的會出國,換個環境,希望能掙月兌被捆牢的愛情。

胤禛眉目一挑,轉身欲走。

「你不擔心?」我回身問他,承認自己小女人脾氣又犯了。

他笑了,「我不擔心,天注定的,所以沒你那個如果。」

我止不住的笑容在臉上慢慢擴大,這個男人一直都那麼自信,這點自信還包括對我們的感情,這感覺多好。

「東西都收好了嗎?得啟程了,外頭大臣們都候著了。」

「我能有什麼東西?其余衣物宮女早收拾好了,我就這個包。」我拎了拎那個已經破損的背包,微一嘆,「也沒什麼用了。」

胤禛已經走至桌前,听了這話,復又轉身走近,低笑,「你沒東西?你去外頭看看,阿拉坦差點沒把科爾沁送給你,幾車東西全是他準備的。」

「啊?都是些什麼?」說著起身出了帳篷,胤禛跟著出來,走至我身旁,「無非是衣物首飾,金銀器皿。」

大隊伍已準備好,見皇帝出來都俯地請安行禮。遠遠看見阿拉坦站在我的馬車前,我橫堅收拾妥當了,徑直走過去,賽罕撲了過來,喚了聲「姑」,又不言語。

「賽罕,等明年春天,天氣回暖了,到京城看你牧仁哥哥和姑。」我也有些哽咽,賽罕抱住我的脖頸,和初見面時好象兩個完全不同的小孩。

「阿拉坦」走至跟前兒,我輕喚,又補了一句,「哥」。

他接過賽罕,「你自個兒要當心。」

我笑了,盡管淚還在眼中打轉,「怎麼說得好象我要上前線似的。」

他沒笑,目光深沉,一直都透露著擔憂,半晌方道︰「皇帝皇帝,確是大權得握,江山盡在,可往往身不由己,無法兩雙。你性子純直良善,他那個後宮,只怕比前線有過之無不及。」

「阿拉坦」我喝他,又四處張望,除了他們父子三人和我,似乎沒人注意我們,但007看多了,看誰都像是間諜。

「我知道,你放心吧,倒是你送那麼多東西干嘛?我又用不著,又佔地方,又……」

「不管是否用得著,就是回到京城你拿了送人也無所謂,總要讓別人看著你是科爾沁最得寵有勢的公主,方不至于被人小瞧。」他打斷我,一氣兒說了很多,突然變得婆媽。

「父汗」牧仁在旁提醒,「時辰不早了,你帶著賽罕先回吧。」

阿拉坦嗯了一聲,卻不離開,交待牧仁,「凡事小心,切莫沖動,大清不比科爾沁。」說畢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姑姑若有什麼事,拼死相護。」

「阿拉坦」我喚他,又不知說什麼,聲音哽咽,無法繼續。從前只把他當小孩、當弟弟,誰知再來,他成了站在我身後默默付出的那個人。突然間有些明白他讓牧仁進京的用意,可如斯深情,又如何能報?我幾乎要跪倒在地,卻終于強撐著看向他努力微笑,只是鼻子酸澀,睜大眼拼命不讓淚水出眶,滿心悵悵。

阿拉坦重重一嘆,扶住我,「要去你想去的地方了,怎麼倒哭起來,從前不是想盡辦法想逃?」說著忽然湊近身,換了一種語氣,「真讓牧仁和賽罕看笑話了。」

是啊,還有兩個小輩,猛然驚醒,胡亂抹了抹臉,偷偷抬眼看他們,牧仁轉頭看向遠處,分不清表情,賽罕是一臉的奇怪,又故作大人樣,並不追問。阿拉坦,我轉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哥,你放心,我不是小孩了,也不是當年那麼脆弱的寶兒;我是吉雅,哪怕被整個大清拋棄,我還有科爾沁草原上的家,我怕什麼?再不濟還是公主,總比無依無靠的好。」

我努力笑著,他也努力想笑,然而最終只是扯了扯嘴角,「上車吧,記住有事和牧仁商量。」

「嗯」故作輕松,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點給我找個好嫂嫂,否則草原的少女等你都快等老了。」

他輕輕一笑,在我轉身之即,一陣低語被風送進耳朵,「要是大清皇帝對你不好,我就進京把你擄回來……科爾沁的王妃。」欲回身,已被送進車內,那句話輕到如同臆想,隨著風來,又隨著風散了……

馬車終于吱啞起程,搖晃著,我們朝著並不遙遠的京城出發。一天遠一天,是草原;一天近一天,是北京。是那個有太多回憶的地方,是那個有太多未來的地方。

他們未知的命運對我,也許僅僅只是歷史,一切都已發生,但我的命運,還是未知,也包括我面對很多事情時,究竟會如何看待如何反應,同樣也是未知。政治是殘酷的競爭,離了這里,我想我們再不能那麼純粹的只是去愛對方,很奇怪,我沒有對他的後宮有過多顧慮,反而更害怕面對胤祀他們的最終覆滅。

來者已來,往者猶在。不希望更多人認識我,只希望到了紫禁城,我就是科爾沁的公主——吉雅。哪怕毓歆,只要能夠在暗處偷偷關心她、愛護她,就夠了,沒必要讓她去認識一個不是母親又是母親的人,這太難理解,對她而言,母親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活在她想像中的寶兒,就是那個給她寫信當作禮物的寶兒。其他人,如何能替代?如何能接受?

何況從血緣上來說,的確和毓歆也沒任何關系。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笑了,笑過後又輕嘆,這麼糾結的關系,解釋不清也就罷了,每每想起,腦子就亂成一團麻——我是她媽,我又不是她媽;我是她靈魂上的媽,又不是上的媽……天吶,你怎麼安排的這個故事?千萬別告訴我,穿越是時光機器發生故障的結果,否則更想不明白真愛與穿越之間的聯系……

馬車搖晃著,搖得我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一直听見車 轆輾過條條土道的吱啞聲,時間久了,一切雜念慢慢遠離,听力格外敏銳,還能听見外頭護衛的馬蹄聲,甚至是宮女們跟在車子周圍行進的聲音……我微微笑,車廂好象將我隔在一個安全密閉的空間,哪怕外面有再大的風雨,也相信胤禛能護我周全,也相信我們自私的感情能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空間里悄悄生根發芽……

聲音漸漸模糊了,我開始真的夢鄉——公路上飛馳的汽車將沿路的風景不斷拋向身後,翻過山川、駛過平原,當我們以為就要到盡頭時,眼前的公路無止無境,延伸至似乎無人能及奠邊,柏油路反著陽光,刺得我抬手擋住,卻被人一把抓住。

低低呼一聲,卻听見一個人沉而磁性的笑。

睜開眼,果然是胤禛,看我醒了,伸手將我捂在毛領里的幾縷頭發拉出來,「我刻意停了隊伍,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到驛站了?」揉了揉眼,我還沒有完全清醒,馬車的隔簾一掀,一股冷空氣竄了進來,引得人混身一顫,外頭陽光雖然明媚,奈何將要入冬,這陽光只讓人愜意,不能讓人暖和。

胤禛吩咐下人牽了兩匹馬,又命侍衛遠遠跟著,自己騎上一匹棗紅色駿馬,「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再追問,我也感染了他的興奮,將手籠遞予身旁的宮女,翻身跨上一匹煙灰色略帶黑點的馬兒,韁繩一揚,我們前後離開大隊伍,沖向無邊的草原。

胤禛回頭看我,放緩速度等我趕上,「吉雅,這地方你還記得嗎?」

有些疑惑,極目望去,是我所認識的草原——一樣的寬廣、一樣的美麗、一樣的景色。搖了搖頭,「不認識,我連科爾沁在東南西北哪一邊都分不清,你問我這個不如問你的馬兒,怕它還認路些。」

胤禛笑了,爽朗的笑聲在空蕩的草原上回響。我看向他,身著皇帝行獵騎裝,金線銀線在陽光下閃耀,但真正奪目是他這個人。雖然老了一點點,雖然看上去眼神總帶些疲憊,可他還是那個四阿哥——沉穩、冷靜、果斷,似乎坐在椅上撥弄著板指,不經意間,成就多少十字路口的決斷。

「胤禛」「吉雅」我們同時開口,他一愣,繼續道︰「走,到那兒你一定記得是什麼地方。」說著看我一眼,又翻身下馬。

「干嘛?還不走?」我勒住韁繩,馬兒在原地打轉。

胤禛一笑,接過我手上的繩,二話不說,跨上我的馬背,「駕」的一聲,一騎兩人,我們同騎在午後的草原上,陽光有些懶懶,藍天上的絲絲白雲時刻變幻著形狀,似乎在笑我們如孩童撒野一般的心境。我回身看他,只看見他胸前的輕甲,還有仰望上去一臉堅毅的表情。

騎了沒多久,遠處可見一片湖光,印亮了一方天地,我有些詫異,心下隱隱有些明白,暗暗抓住了他的衣襟,莫名有些緊張。

馬兒跑得近了,又翻過幾座小山丘,越走越熟悉,不是熟悉這個地方,草原的風景處處相似,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召喚著我、召喚著我封存已久的記憶。

挨近湖邊的樹林間,一切看上去毫無異樣,除了,除了我們共同知道的那個小土包……

這里曾經上演人狼狗大戰,這里曾經遍地狼尸……這里,是阿甘的葬身之地,我幾乎是撲倒在它墳前,淚已滿面。

它是陪我寂寞成長的伙伴,在那座高牆背後,曾留下多少我和阿甘嬉鬧追逐的身影。它在草原上奔馳著,靈魂無比自由,最後一次盡興盡致,為我獻出最後可以獻出的東西——生命。

胤禛如當年一般,一直陪在我身旁,卻並不深勸。

哭得累了,我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阿拉坦臨走時,將它塞進我懷里,左轉右轉,這把承載了太多的匕首,原來真正的主人在這里。

「吉雅」

我笑了,看向那個已經分不清楚的土包,若非深刻腦海,如何還能認出這里?你已化成駭骨了吧?強于我們,猶掙扎著愛恨欲念里。

「這把匕首,讓它陪著阿甘吧。」我兀自低著頭,動手挖那片已經開始凍結的土地。

胤禛蹲,看我一眼,從腰間取下一把短刀,抽出刀竅遞予我,自己用手扶著刀身,一下一下努力挖那層凍土。

……

他一直沒變,就好象阿甘也永遠不會變;他一直在我身邊,就好象阿甘一直在我記憶深處;他一直沒忘記我們的盟約,就好象我相信隔著彩虹橋,我的阿甘永遠開心幸福的生活在橋的另一端……

有淚落在泥土間,瞬間隱沒了蹤跡。約模一柱香後,我們將匕首埋進那個合力挖出的小洞中,它躺在那兒,一抔土掩上去,還能看見一半華美的身影,然後又一抔土掩上去,只剩下那顆大如雞卵的瓔珞,殷紅似血,它和它的伙伴,從此相伴,不知何年何月再次被人類發現,會賦予它們,怎樣的故事?

我們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了,這里只是驛站,我們都只是過客。可我身旁這個男人,我們是彼此的依托,哪怕此身毀滅,也不敢相忘,也不忍相離。

我悄悄看他,面上時光的打磨、風霜的洗禮,都未讓這個男人眼眸中的東西改變。那麼就讓我們相互陪伴吧,直至有一天你終于忘了我,或者到那時,才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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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末瑣事繁多,周六和老公去爬山,回到家只剩下睡覺的力氣;周日又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回來時快10點了,挑燈夜戰寫完這章,所以今天才更新,對不起各位親親。

上章的歌,選自齊豫的《歡顏》,歌曲很美,很符合吉雅和四之間那種想要掙月兌世俗目光、不顧一切的愛,旋律也很美,特別適合一個女人半醉時抱著吉他自彈自唱……歌的好听與否,和時間沒關系,只和歌本身有關系。

關于吉雅是否處女,我很奇怪這麼多人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如果一定要問,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因為對他們而言,這個問題不成問題,如果愛需要靠一張膜來維持,不如好好待在現代,有空釣魚爬山。所以,你覺得她是就是,你覺得她不是就不是。

可能又有人會說一個皇帝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女人不是處女,但其實,請大家仔細回想一下,皇太極的辰妃、順治的董鄂氏,誰又是處女身嫁皇帝呢?細細回想,似乎歷史上專寵的後妃女人倒多數不是處女,所以這個問題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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