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續 情深緣厚

作者 ︰ 段玲瓏

忘了請安,也許我根本就沒學會請安,直直站在三個中間,甚至覺得自己只是影子,看得見別人,卻不被別人所見。

皇後向胤禛請安,年妃又向那拉氏行禮,一陣你來我往的彎腰作輯後,年妃斜眼瞟了我一眼,帶著探究與好奇,想說什麼終于還是忍住了。

胤禛微微一笑,「今日怎麼皇後有空與公主逛逛園子?」

他的聲音點醒了我,這是在紫禁城,一眾宮人看著倒還罷了,他身邊還有兩個後宮地位最高的女人,這麼杵在旁邊,怎麼看怎麼礙眼,忙忙曲膝俯身,「吉雅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慢了不止一拍的動作讓眾人皆是一愣,胤禛上前扶起我,微微蹩了蹩眉,「公主遠來是客,何必多禮。」

「遠來是客?」我小聲低語,喃喃間心下頓頓生痛,雖明白他不過說給旁人听的,但說出來畢竟刺耳——既是客,何來家?

那拉氏笑道︰「正是,公主不必拘禮,倒是今兒臣妾有件事想請皇上定奪,不知皇上可得空閑?」

「哦?皇後有何事?不如與朕前頭明翠樓坐坐,命人沏上壺龍井,邊喝邊說。」

才欲推辭,胤禛似已了然,接著道︰「原本想請公主同游,既是遇上了,倒省得再讓小太監跑一趟。」

「可不是?先前臣妾還說久仰公主大名,早想見上一面,如今倒巧了。」年妃說著上前笑道,「公主頭一次進宮,這花園里頭小道多,容易走迷了,比不得草原上極目遠望、天地相接的壯闊。」

我直直看向胤禛,有一瞬間的掙扎。他走近幾步,從袖中伸出手,不露聲色握住我袖中緊握的拳,溫熱、厚實,又微繭的掌心有種奇特的力量,平復著我緊張抗拒的神經。

一路行來,他居然不避嫌疑,一直攜著我的手。原想掙月兌,胤禛緊緊握住,雖未說話,袖底的指尖傳達著某種不容質疑的力量,逼著我更坦然、更勇敢。

明翠樓四周遍植觀葉植物,最適合夏季觀賞,此刻尚未到盛景,本應翠綠的葉片帶些稚女敕的鵝黃,嬌嬌弱弱迎著春風,似會被吹落,終于還是一天天成長,堅強而又執著,等待著生命的盛放。

才一落座,宮人上了些精致小點,其中一樣,是江南的名小吃——糖藕。糖漿稠濃,藕片不厚不薄,夾起一筷,掛著糖漿、牽著藕絲。饒是我不愛甜食,這樣子實在討喜,不覺連吃了數片。

胤禛放下茶碗,不覺奇道︰「往日從不見你這麼愛吃甜食,今兒這糖藕朕正準備讓人撤下去換些清脆爽口的,倒又連著吃了這許多。」

「撤了干嘛?這糖藕甜如蜂蜜,似乎入口就溶了,甜得舌頭都跟著軟了。」

他笑了,眼里全是明媚,「什麼都是你說出來的。」說著對貼身太監道,「吩咐下去,從明兒起,每日送盤糖藕到養心殿公主居住。」

正欲阻攔,無意瞟見年妃一臉的驚異,還有那拉氏故作鎮定的恍若未聞,不知怎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低下頭,一面罵自己小心眼,一面卻打心底開出一朵……虛榮的花。

「皇上,臣妾有一事想與皇上相商,趁今日年貴妃也在,想問問皇上的意思,我們姐妹也好照旨行事。」那拉氏淡淡一笑,向胤禛道。

「哦,皇後有何事相議?」

「自皇上登基以來,後宮妃嬪俱是鄱邸舊人,如今後宮清冷,雖說皇上忙于國事,究竟也要有人服侍,依臣妾的意思,今年大選,正好充斥一下後宮……」那拉氏一氣兒說完,並不看我,只偷眼打量胤禛的反應。

年妃也笑著插上一句,「正是,前些日子皇後娘娘就與臣妾商議此事,今年參選的秀女中有幾個出身高貴,模樣端莊,又知書達理,皇後娘娘也說實在難得。」

胤禛反復把玩著左手拇指上的玉板指,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半晌方悠悠開口,「後宮之事,由皇後定奪吧。」

糖藕上登漿滴了下來,滴在袍角的金葉邊上,玫瑰紅的顏色顯得有些可笑,我一時忘了反應,不是痛,是完全沒感覺。

果然,那拉氏微微松了口氣,才欲接口,胤禛接著道︰「弘歷、弘晝算起來也14了,此次選秀,既如皇後所說有幾家閨秀參選,還請皇後多費心,替他們挑兩個嫡福晉,最要緊性情溫和善良,這方是大事,耽誤不得。」

那拉氏微一怔愣,「臣妾疏忽了,倒是皇上記得周全,既如此,此次選秀,就給四阿哥、五阿哥挑兩個嫡福晉吧。」

胤禛嗯了一聲,輕輕點頭,趁著仰頭喝茶的空檔,掃向我的余光明顯帶笑。不經意間流露的小動作,泄露了我們的點滴心事,就在這四人同坐的午後,有什麼東西無遮無攔的肆意生長。情感如同茁壯的薔薇枝,朝著更廣闊奠地,甚至即將沖破柵欄的阻隔。

那日離開前,年妃匆匆跟上幾步小聲道︰「皇上,哥哥來了封家書,臣妾欲等皇上前來永和宮同看。」說時眉目間有急切的期盼。

胤禛微微一笑,回視年妃,「既是家書,愛妃自己看吧,朕每日看年將軍呈上的奏折都看不完,這幾日就不去了,愛妃莫等。」

說著不露聲色攜了我的手,轉身之際,年妃極快的掃了我一眼,目光里沒有嫉恨,只是冷得空洞、冷得賅人。

一路無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起年妃冰冷的目光,心內微微有些不安——我們的愛注定會傷害很多人,而最先波及的定然是他後宮的女人,那些都是他的妻,無法倒退的時光、無法改變的身份,注定辜負了款款深情。

他沉默著摒退了宮人,坐在養心殿內,始終沒有松開握住我的那只手。「吉雅,你不問朕?」

「問什麼?你與年氏?她本來就是你的貴妃,我拿什麼來問?」

胤禛微微一笑,「她是皇帝的貴妃,你是我的妻。今日本欲找你同游花園,誰知出來正巧遇上年氏……」

「噓」將手指放在他唇邊,「別解釋,解釋就不是你了,你向來不喜歡解釋,你做什麼事總有你的道理,何況她們是你的後宮,我只是一個公主,有些事情我們都沒辦法改變,你要面對的比我要面對的多得多,我不想整天難得見你,一見面就是解釋。胤禛,你即做了皇帝,很多東西,都解釋不清了。」

坐在他膝頭,攬住他的脖頸,「胤禛,我會不會早死?」

話音未落,他沉了臉,打斷我道︰「怎麼這麼說?」

我笑了,心里卻是惶恐,小聲喃咕,「可我讓那麼多人受到傷害。」

「誰受到傷害?她們都有地位、有身份、有子嗣,我把能給的全給她們,能給你的只有這顆心……」他說著定定看住我,目光流轉,「吉雅,我知道,哪怕有一天朕不是皇帝,月兌下這身龍袍,你還是會守護在我身邊。所以,沒人受傷害,反倒是你,在這深宮中,諸多委屈。」

有些淚意,兀自將頭轉向一遍,不欲看他,卻听他輕輕笑了,「還是這個孩子脾氣。」說著將我緊緊摟入懷中,收了語氣里的輕松,黑黑的眼眸里全是我的影像,「你忘了,我說過,老十能給你的,我也能,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哦?」我抹亂用手抹著酸澀的眼楮,玩笑著想讓自己擺月兌這種溺死人的溫柔,「你能給什麼?無非是金子、銀子、房子、轎子,這些東西留著下輩子給吧,我現在不缺這些。」

他一窒,哈哈大笑,「那你說說,現在缺什麼,看朕給不給得起。」

我愣住了,一句玩話引來思索,思索的結果我什麼都不缺——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我缺你」我湊到他的耳邊,含笑低語,末了,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含。

「小妖精」胤禛低喝著,俯身吻下來。

已是黃昏時分,窗外的火燒雲燒紅了兩個人的心,蠟燭 叭著,時不時搖曳一下,閃動在兩人眼底,全是深藏不住的情意。

「胤禛」我低聲喚他,升高靛溫帶來陣陣悸動,他含住我的唇,舌尖細細勾勒著唇形,「吉雅,你身上全是蜜糖的味兒,朕想好好嘗嘗……」

微微喘息著,無力承受他的,才一張口,所有話語變作嚶嚀。

胤禛被鼓勵著,雙手在我j□j的肩背處來回撫模,輕輕滑過鎖骨、項墜、肚兜的細繩,來到胸前,扯掉身上最後的遮攔,一手握住……

隨著他的手心,身體被燃燒,我低低呼出,貼上同樣滾燙的他的身體,更多的。

他的呼吸粗重了,忽促間將我推到在案前,卻忍不住在他耳邊輕言,「胤禛,你躺著,我……」

說到這兒,又說不下去,他眼底帶笑,輕揚起嘴角,起身突然將我托起,走至床前躺下後,我坐在他腰月復間,卻突然不知該如何繼續……

他坐起身語帶調笑,「怎麼?剛才誰說的讓我躺著?」

我的耳垂滾燙,俯在他肩頭,微喘著無法應對。

胤禛輕輕笑著,低頭在我脖頸處輕啄,似疼還癢的感覺逼得人忍不住低吟。

猛地,他突然我的身體,低呼一聲之後,我俯身趴在他肩頭,一下一下,全被他的力量引導著,更快或者更慢,一次次深入、一次次沖擊,j□j著被他引領向浪尖,陣陣後,我緊緊抱住他,急急喘息著無法承受這鋪天蓋地的浪潮。

……

良久,我躺在他臂腕,困倦到只想沉睡,卻听他低低一笑,「果然是個懶憊的磨人精,既說了要在上頭,誰知最後還是我……」

「胤禛」我急喚他,紅了臉,埋首在他懷里,悶聲道︰「我要睡了。」

他輕笑,卻也不勉強我說話,手指繞著我的一樓頭發把玩,「吉雅,老十的事……」

「嗯?」我輕聲問,末了自己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的脾氣,且不論是否為我,那趟差到底是正經差事,隨旁人怎麼說吧,真要一條條計較起來,我的罪名只怕不至這些……」

他還欲說什麼,卻化作一嘆,順了順我的頭發,「睡吧。」

我們今生注定只能這樣了——固執的廝守在一起,固執的堅持愛下去,卻得不到旁人的理解和祝福,也甩不開往事的糾纏與世俗的目光。

下意識握住他的右手,幾乎同時,他反扣住我的左手,十指相扣著,不用多言,就這樣走下去吧,這是最幸福的感覺。

第二日,胤祥從江南返京,胤禛備了晚宴為胤祥接風洗塵,正式的宮宴差不多結束後,作陪的眾人都離開了,猶留著胤祥,又喚了我,三人撤了席,換上干果蜜酒,天南海北的聊。

我不自覺喝了很多,微微有些薄醉,看見胤祥行禮時稍顯吃力的動作,就知道他的腿疾甚是嚴重。看著他染上風霜的臉,與比他大八歲的胤禛看上去年齡相仿,心下酸楚。

「胤祥,你干嘛這麼听話,這朝堂上的外差都讓你一人出了,也不留著些機會給其他人。」放下酒杯,一半玩話一半真話,復又嗔胤禛,「你的皇子也長大了,何不讓他們多去歷練歷練,朝中上下又不是只得胤祥一人。」

他輕輕搖頭,胤祥一笑,「這普天下,怕也就是你,整天被四哥捧在手心里,還諸多怨言。這大清的事,哪怕病得起不來身,又如何推拖得掉?你只知道我整日出外差,倒不見四哥每晚挑燈至深夜,甚至上朝時還不得小睡一會兒。比起來,再辛苦,也比不得四哥,天下事,不分巨細,總擔在他一人肩上。」

「是啊,總擔在他一人肩上。」我把玩著手中的細瓷杯,酒精燒得四肢俱暖,心下卻無盡淒淒,既雄他,又質疑著帝王的感情,「早知這樣,不如就等來世,喝一碗孟婆湯,你記得也罷、忘掉也好,甩了這許多包袱,一切從頭來過。」

胤禛嘴角有絲無奈的笑,舉杯向胤祥道︰「十三弟,別理她,喝上幾杯就不知說得什麼醉話,還和從前一樣,不能喝酒,喝了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胤祥哈哈笑,仰脖干了,「越想越不明白,咱們都老了,怎麼你還沒多少變化?照你說的年齡也不像,這性子也是,一點半點沒變,真正奇了怪了,難道這世上真有那長生不老的仙丹?」

我搖頭擺手,「世人都怕死,真讓你長生不死,想想不是更可怕?我就有那玩意兒,也不敢吃,何況還沒有。」

他們兄弟兩相視一笑,對飲一杯,卻听胤禛長嘆一聲,「果然如此,與其長生,不如在輪回里尋找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希望……」

「不同的美色」他話音未落,我忍不住接口,說完自己倒笑了,笑自己總是玩話當真話、真話又作玩話。

胤禛一愣,握住我手中的酒杯,「吉雅,你醉了。」

「我沒醉」擋開他的手,突然想起爸媽,無聲苦笑,「世人總是這樣的,哪怕我來的地方,一個男人只能娶一個女人,但其實,人心易變,多少男人背後還有無數沒名份的小老婆,年輕貌美,不是等著分一份愛,是等著分一份家財,到時一拍兩散,新的人生從起點更高的地方出發。」

胤禛鎖緊眉頭,起身欲扶我回屋。拉住他的馬蹄袖,抬頭看面前這個偉岸的男人,「胤禛,我憋在心里好多話,今兒就當是借著醉意說醉話,你們愛听就听,不听就閉著耳朵喝酒,別理我,如何?」

胤祥也站起身,喚了一聲,「四哥。」看了看我,「讓她說吧,省得這紫禁城雖大,她那些來歷與往事,平常也不是能說得出來的。」

胤禛微頜首,坐在我身旁,由我靠在他肩上。然而此時,反而說不出來了,從胤祥蒼桑的面貌里,努力回憶他年輕時的模樣,想起成親前拉著他酗酒,那個載著燭頭,消失在暗夜池塘中的紙船,恍恍忽忽間,對面坐著的那個十三阿哥就變成了現在的怡親王。

他回視著我,倒笑了,「讓你說又不說,我倒好奇得緊,你從哪兒來?只許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

「不僅如此,一對夫妻只能生一個孩子。」我來個興致,坐起身強調,「一個孩子,哪怕是生了女兒也不準再生了。」

「啊?香火難繼都不說,這生孩子的也是準就能生,不準就能不生的?」胤祥瞪大眼,年輕時的表情又回來了,讓他顯得親切了許多——還是那個我記憶中的十三阿哥。

他不問還好,一問我不自覺一而二、二而三聯想下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十三弟,這話你也信?就讓她說去吧,權當是有人給我們說書解悶。」胤禛低笑,望著我搖頭,一臉寵溺。

「你」我站起身復又坐下,小聲埋怨,「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他倒也不接腔,兀自倒了一杯酒,放在我唇邊,「喝吧,有什麼話一古腦兒全說出來,過了今晚,可沒人听你這些混話。」

我支唔著,一直到夜里,尚纏住他問,「我說的話你干嘛不信?」

「傻瓜」他低聲撫慰著我,卻不肯給我答案。

「干嘛不信?」我不依不撓,又加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胤禛只是笑,一直哄我睡覺,等我睡得沉了,沒听見他喃喃自語,「傻瓜,你說的我都信,朕今日就與老天約定,今後生生世世,定與你兩相廝守,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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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了,在家休息,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想說,四四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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