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帳中,蘭喜掰開悅曉的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責,擰了濕潤的棉布,清洗她的手掌,剛踫到卷皮的傷口,悅曉一下子蹦起來,抽回手捂在胸口,扁著嘴巴看著蘭喜說︰「疼~~~」沒等蘭喜說話,從皇上說完最後一句話離開,回來的路上,還有現在都一言不發,冷著臉,寒著眼楮的沐遠熙,此時伸手抓住悅曉的手,不容她多言,便拉到蘭喜面前,展開,命令道︰「洗!」
蘭喜被這聲音凍得抖了一下,趕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悅曉的手掌,悅曉疼得直吸涼氣,拼命抽回手,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手被禁錮在別人那里,任人宰割。由于耽誤了些時候,傷口處的血液結成大塊,嵌進被隔開的肉內,不用力洗掉,卷起的皮肉便難以復合,蘭喜猶豫地抬起頭,觸上一雙冰寒扎心的雙眼,一咬牙便將棉布沿著割開的血肉用力擦洗。悅曉再也忍不住了,疼得大叫,動彈起來,秦福趕緊上前抓住她另一只揮舞著的手,刺心帝痛讓她失去了理智,伸出腳將水盆踢翻在地,潑了蘭喜一身,沐遠熙用腿將悅曉的兩只腳夾住,讓她不再動彈,轉眼看了蘭喜一眼,冷聲說道︰「繼續!」
見蘭喜再次上前,悅曉哭將開來,邊哭邊喊︰「我不治了,不治了!放開我!」蘭喜知道王爺是為夫人好,狠狠心,忽視悅曉的哭鬧,繼續給她清洗,那把彎刀非常鋒利,縴細的手,越往里清洗越深,竟能見到骨頭了。蘭喜心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沐遠熙冷著的臉更是往下沉了幾分,秦福也皺起了眉頭,悅曉哭得淚流滿面,上氣不接下氣。
蘭喜小心翼翼地上了藥,輕柔地包扎起來,悅曉的哭聲才減小,伴著小小的抽泣聲。又要換另一只手了,悅曉死活不肯,緊握著手不放,指甲都扎進肉里了,可幾下便被沐遠熙制住,這回蘭喜要麻利多了,總是會疼,不如動作快點,疼的時間就會短點。
一場治療下來,悅曉最後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歪在沐遠熙懷里干掉眼淚,沐遠熙這才柔和了臉色,順著她的背脊輕撫。秦福和蘭喜趕緊收拾東西,默默地退了出去,便見沐遠俊和花悅冉站在門口。
秦福上前行了禮,躬身說道︰「請王爺夫人放心,錦夫人傷勢已經清理好了,現下正在休息。」
沐遠俊看了一眼帳簾,說︰「那我們現在進去看看她。」剛剛悅曉哭叫的聲音猶在耳邊,看不到她,他有些不放心。悅冉也默然他的說法,看向秦福。
秦福見平王欲掀簾進去,身子一動,擋在平王面前,恭敬地說︰「殿下,我家王爺正在陪著錦夫人,您現在進去,恐怕不太方便。」
沐遠俊臉色微變,頓了頓,說道︰「既如此,我們稍後再來。」頭不回地轉身就走,悅冉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門簾,也邁著小步離開。
不遠處,還有一個人凝眉站在那里,溫潤精致的面孔染著淡淡的擔憂,從剛才見到悅曉滿手鮮血地呆站在那里被人指責,再然後她冷靜地反擊,寬容地化解沖突,他的心都在跟著起伏,一直都知道,他的曉曉聰慧而又勇敢,她的光芒正在慢慢開始綻放。可在她最需要關心和照顧的時候,他卻不能在她身邊,她又怕疼又怕苦,剛剛听著她的哭叫,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站在她身邊的已不再是他。
悅曉在那一下一下的拍撫中慢慢睡著了,沐遠熙將她輕放在床上,看著睡夢中的她還輕蹙著眉頭,輕撫了一下她的睡,便拉了被子蓋上,起身繞過屏風,走到書桌後但師椅上坐下,先前柔和的表情盡收,凌厲的眼神盯著桌前跪著的蘭喜。
蘭喜暗自咬牙,承受住頭頂上的壓力,將剛才與伊娜公主沖突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說完,便往地上一拜︰「王爺,奴婢護主不周,甘願受罰!」當時她真沒有想到錦夫人會沖過去攔住那把刀,一時疏忽,導致錦夫人受傷,王爺當初讓她一個暗衛來做錦夫人的丫鬟,便知王爺特別讓她保護夫人,出了這樣的疏漏,王爺從不會輕饒。
泰王略收回視線,問道︰「那個樂師查得如何?」
問題是問向秦福的,秦福接道︰「回王爺,那個樂師名叫康加禾,眼瞎,被伊娜公主撿到,因其彈得一手好弦琴,便被留了下來作樂師,至于錦夫人為什麼認識他,據他說,三年前錦夫人去阿圖采藥,迷了路,被他遇到,便幫了錦夫人。」
泰王眼楮微眯,看向秦福,秦福心中明白,繼續說道︰「他口風很緊,其他的事情,無論怎麼引誘威逼,他都不再開口。」
秦福抬眼看了一下泰王,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能繼續說︰「而三年前莫伊王的小兒子患異癥,被一個小郎中給救了,莫伊王便承諾了他一件事情,據形容,那個小郎中應該就是當年去阿圖尋藥的錦夫人。」
泰王听後,只「嗯」了一聲,便看向還規矩趴在地上的蘭喜,說道︰「你的罰先記著,回府之後自去領受,再有下次,就不用再來見本王了。」
蘭喜再次磕頭拜謝,起身轉進屏風後,守著悅曉。
自受傷後,沐遠熙便將悅曉的帳篷給撤了,與他共處一帳,沒有他的命令,悅曉連帳篷大門都出不去。
第二天傍晚,沐遠熙終于不在跟前守著了,悅曉望著門簾,剛抬腳準備溜,蘭喜撲通一下就跪在她面前,直接哭給她看。
悅曉嘆了口氣,一邊去拉蘭喜一邊說︰「我就在門口轉轉,絕不跑遠。」
蘭喜一听,死活不肯起來,哭著說︰「主子您要出這個門,那就先把奴婢賜死吧。」
悅曉直搖頭,勸道︰「我就站在門口行不,我們一看到王爺回了,就掀簾進來,他肯定不會發現。」
蘭喜一邊拉著悅曉的裙子不松手,一邊淒淒慘慘地說︰「那主子還是先賜死蘭喜吧。」
悅曉憋屈地回到床邊,一仰頭倒在床上,望著帳頂,長吁短嘆,蘭喜見她這樣,也不言語,乖乖地在一旁待著。
正巧,悅冉在門口著人通報,蘭喜頓時松了口氣,悅曉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奔到門口,悅冉就掀簾進來了,悅曉一把抱住悅冉,垮著小臉,道︰「姐姐,你可來了,我快要憋死了。」悅冉疑惑地看著她,說︰「怎麼了?手傷怎麼樣了?」說著拖起悅曉包著白紗的手掌,白紗上沁出點點血斑。悅曉的注意力被轉移了,看看自己的手,扁起嘴說︰「疼死我了!」說著還配合地眨巴眨巴眼楮。
悅冉責怪地說︰「我都听說了,你膽子也太大了,那刀能用手去接嗎?」悅曉輕挽著悅冉,親昵地靠著她,一邊帶她往里走,一邊說︰「我哪兒知道刀那麼厲害呀,早知道就不會跑過去了!」
悅冉一下子戳穿她的話︰「你不會?你就是知道也會跑過去,說說,那個人是誰?值得你這麼為他。」
悅曉歡樂一笑,拉著悅冉挨著她坐下,才說︰「他是我的加禾叔叔!」悅冉驚異地看著悅曉。
思緒回到三年前,小月身染奇疾,只有阿圖有此藥方,阿圖路途遙遠,草原無際,不僅會迷路,甚至會遇到野獸,悅曉那時才12歲,在大家的反對下,竟然留書出走。當時既要躲避大家的尋找,又要準確找到阿圖的位置,悅曉沒少吃苦,有時候走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只能找些野菜充饑,一路磕磕踫踫地到了阿圖,卻發現草原好大,看不到一個人。
在草原邊緣徘徊了好幾天,終于等到一隊商隊,悅曉便是跟著商隊進了阿圖,而這個商隊就是去了莫伊族的部落,于是救了莫伊王的小兒子扎伊,也從他們的巫師那里得到了藥方,只是其中有一味藥必須去草原深處尋找,那里經常有野獸出沒,極其危險。
膽大的悅曉牽著莫伊王送的馬,馬上捆著一些草原上生活的用品食物,一個人便上路了,沿著西北方向一直走,晚上會在周邊撒上藥粉,驅趕狼群,只是沒想到對狼群有效的趨獸粉,對有些動物卻沒有什麼用處,好巧不巧就被悅曉給遇上了。
傍晚時分,悅曉停下來歇息,從馬上取了干糧,慢慢啃著,正盤算扎帳篷的事情,突然馬匹一驚,沒命的跑起來,悅曉趕緊去追,可是人哪能追的上馬呀,不一會兒馬就跑不見了,更嚴重的是悅曉跑偏了,已經偏離了莫伊王給指的那條道,這回那可就慘了,一會兒天黑下來,沒有遮風擋雨的帳篷,也沒有食物和水,剛剛悅曉一路追跑下來,已經是饑渴交迫了,比她更饑渴交迫的某物也悄然靠近。
悅曉正發著愁,忽然听到低吼聲,等看清楚時,嚇得兩腿發軟地坐在地上,一只個頭頗大的獸中之王老虎,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它的食物,悅曉。
悅曉抖著手,從斜掛在脖子上的袋兜里模出藥瓶,把整瓶趨獸粉都灑出去,老虎看著她的動作居然無動于衷。悅曉嚇得哆哆嗦嗦把袋兜倒翻過來,各式各樣的藥瓶撒在面前,一邊看著老虎,一邊手不停地挑著藥。老虎還沒等她選好藥,就撲了上來,悅曉眼明手快的就地打了幾個滾,連忙爬起來沒命地往前跑,老虎吼叫一聲,便追了上來,將悅曉撲到在地,悅曉瘦胳膊瘦腿地抓著老虎的爪子,作最後的掙扎。
老虎張著嘴巴,口里的腥臭氣越來越近,燻得悅曉一陣眩暈,差點松了手,忽然老虎大吼一聲,往一邊滾倒,壓在悅曉身上的力氣一松,悅曉連忙爬起來,看向老虎。
一群密密麻麻蠕動的黑色蟲屍連續不斷地爬到老虎身上,將老虎身上斑駁的花紋全都遮住了,老虎吼叫著,用爪子去撕撓身上的蟲屍,蟲屍便順著老虎爪子往上蠕動,速度非常快,很快將老虎全部覆蓋住了,老虎的嘶吼聲慢慢變弱,消失不見,不多久,那些蟲屍從老虎身上慢慢蠕動下來,鑽進草里,只留下一具老虎骨架。
悅曉驚恐地連連後退無數步,盯著草里的蟲屍,轉身跑開了,一直跑到沒了力氣才停下來轉頭看向老虎尸體的方向,除了一片草原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