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曉再也裝不了冷漠,一雙水溜溜的大眼楮滿是雄,輕輕說道︰「我的心也已經不在我這里了。」
沐遠熙沒有抬頭,神色更加暗淡了下去,沒有看見悅曉對他深情地凝望,他怎不知悅曉心里始終放著那個人,就連這次逃跑都找那個人幫忙,她也許被自己打動了,卻從不主動靠近自己,永遠都是將他推開,因為她的心不在。
悅曉也染上了他的情緒,苦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就跑到你那兒去了,叫它,它也不肯回來。」
沐遠熙猛然抬起頭看向悅曉,仿佛抽干的氣球又重新被打了氣,眼中乍現出神采,有黑色的旋風在眼眸中流轉盤旋,透露著他此刻的不平靜。
想起接下來的話,悅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簾︰「我是個待不住的人,可是每天在這個小天地里我並不覺得煩悶,還挺高興,一到入夜,我就在這里等你,慢慢成了習慣,習慣你的氣息,習慣你的懷抱,如果有一天你沒來,我就會失眠睡不著,腦子里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沒來?這會兒在干什麼?嫣語姐姐說我變乖了,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是我已經陷進去了,在曉園的那片草地上,我也曾想過與你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可是」悅曉憂傷地注視著沐遠熙,聲音也開始發抖,「蘭喜卻死了,在這王府的爾虞我詐中因為我而死,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地流逝,卻無能為力,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我真恨不得中毒的那個人是我,對,也許她在你們眼里只是個命如草芥的丫鬟,但對我來說,她是我在這里最親切的人,她還那麼年輕,如花的年紀,就這樣被你們奪走了,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第三個蘭喜,我無法做到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上面,而你也不可能放棄你的王爺身份跟我遠走天涯,所以我們只能分手。」
沐遠熙的眼眸靜如深潭,久久凝望著淚流滿面的悅曉,輕輕撫模著她的臉,盡可能溫柔地平復她此刻悲憤的心情,承諾道︰「等你回來的時候,曉園一定會建好,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悅曉搖搖頭,眼淚撲撲下落︰「我害怕,沒有辦法再相信,而且你甘願只做個王爺嗎?」
沐遠熙心中一震,手上的動作驟停,眼神依舊清明,卻不說話,悅曉很明白他的沉默,他那麼努力地工作,他那麼自傲的性格,他的親兵暗衛,都看得出來他的雄心勃勃。
「連王府我都待不住,更何況那個皇宮呢?失去快樂的我還是我嗎?有首詩是這麼寫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悅曉一字一頓地念著這首裴多菲的詩,每念一個字,沐遠熙的心便往下沉一分,悅曉眼中的堅定讓他看不到希望,如果她從此一去不返,南竹,他無法涉入的地方,他也許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沐遠熙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悅曉疑惑地拿起它,打開瓶蓋嗅了嗅,頓時臉色大變,難道他要用藥物控制她?抬頭看時,沐遠熙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已有一粒藥丸,塞進了口中,悅曉瘋地似的甩開隔在中間的小桌,一把撲到沐遠熙身上,將手指伸進他的嘴里摳,帶著哭腔,哀求道︰「吐出來,求你快吐出來!」
門外的小鯉听到桌子翻在地上,砸出的瓷器碎裂的聲音,立刻推門而入,速度快到秦福沒來得及拉住她,也跟著她進去了,看見的情形是錦夫人趴在王爺懷里,仰著頭,手指撫模著王爺的嘴巴,心中大駭,擾了主子的好事,擔心他發怒,趕緊拉著小鯉出去,重新關上門,小鯉臉紅紅地低著頭不敢吱聲。
悅曉的一顆心都撲在那顆藥丸上,全然不顧小鯉和秦福的闖入,焦急地尋找著。
沐遠熙也沒有理會闖入的人,只定定地看著悅曉,藥丸早就滑進他的肚子里,任由她的手指在他嘴里到處亂找,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後的辦法,她在意自己的親人朋友,從她為蘭喜的死傷心欲絕,舍命救師傅,為嫣紅她們擔憂,為安子芩謀劃,這些啟發了他,只要她心里有他,那麼把他的命加在她的身上,她還能視而不見嗎?
沐遠熙淡定地將她的手從嘴巴里拿了下來,放在自己手腕上,悅曉慌亂地看著他,不太敢觸踫他的脈搏,哆嗦著手指終于放了上去,頓時臉色煞白,連心丹,無解的毒,中毒者必須每年定期服用一次藥來續命,如果有一年沒有服藥,便會中毒身亡,此續命的藥不難配置,但是藥材珍貴,民間難尋,不過皇宮里的御藥房里都能找到,只是會一輩子都帶著此毒,無解的毒並不是說真的沒有解藥,只是這解藥幾乎難以覓到,要用紅龜的板,毒後的心,千雪狐的眼淚,加上寒池的冰,按照一定的比例調配,且不說這調配比例無人知曉,光這四種藥材無論哪一樣都是世間難得的寶物,紅龜只有指甲蓋大小,行動迅速,無從找到,毒後劇毒無比,皮膚一踫到它都會立刻中毒身亡,更何況它的心,一般人都是取毒後留下的蛛網來獲得它的毒,而此毒就已經被稱為劇毒之首,再說千雪狐,沒有人見過,也許只是個傳說,而寒池乃是南竹教的禁地,南竹難進,禁地就更不可能了。
悅曉癱坐在自己的腿上,不可置信地又換了沐遠熙的另一只手把過脈,答案還是一樣的,突然瘋了似的抓起他的領口,瞪著一雙因過于激動而微微泛紅的大眼楮,怒吼道︰「你瘋了嗎?這個毒無解你知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麼?干什麼?」兩顆晶瑩的淚珠如珍珠般滾落,砸碎在臂彎間,就像此刻碎了的心。
沐遠熙仍然一副泰山壓頂從容不迫的樣子︰「如果有一天你不回來或者出了什麼事情再也回不來,我也就不再服藥了。」
悅曉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要把他的命交給自己,他要用此脅迫她不能離開,他好狠哪,悅曉咬牙切齒道︰「王府江山你都不要了?那你還不如現在就跟我走呢,何必要服毒,如果真的要死了,我不信皇上太醫不會救你,你威脅不了我的,我連嫣紅姐姐她們都不管了,還在乎你嗎?」
沐遠熙嘴角勾起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你可以這麼做,但是我也一定說到做到,也許你會听到我病危的消息,也許等你想起我的時候我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悅曉呆呆地听著他的宣言,他眼神里的堅決和鎮定告訴她,他會這麼做的,他在賭,拿命在賭,突然覺得自己的堅持毫無意義,一個願意為自己舍命的人為什麼不能再相信他,每次他都在努力挽留她,她做了什麼,她只會推開他,只會逃跑,只會把他逼上絕路,逼得他不得不用服毒這麼狠絕的方式將自己留在身邊。
悅曉哭了,慢慢松開了他的衣襟,溫柔地捧著他的臉,吻住了他,邊哭邊用力地吻他,沒有任何技巧,只是輾轉在他溫潤的兩片唇間,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以後的任何苦難都讓她來承受吧,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爛,她只知道她愛這個男人,因為他的瘋狂,她也瘋狂了,瘋狂地愛著他。
沐遠熙從沒想過她會這麼熱情,被她突如其來的吻嚇了一跳,唇上感受著她生澀而又炙熱的吮吸,有些麻痛,她的吻很悲傷,有種不顧一切的意味,他並不想用這種辦法讓她妥協,很顯然,他賭贏了,但是她卻傷心了,在為他傷心。沐遠熙沒有阻止她的,伸展手臂將她輕輕環抱著,一下一下地撫模著她的背,試圖拂去她散發出來的憂傷。
悅曉將他按在軟榻上,爬到他的身上,舌頭笨拙地探了進去,去找他的,心中一直壓抑著對他的愛,糾結著留下或者離開的痛苦,離開後強烈的思念,此時此刻理智退居了二線,躲了起來,听任心中所願,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很痛很不安,需要他安慰,遠熙,你好傻,你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嗎?為了我這個屢屢逃離你的人值得嗎?
悅曉順著他的下嘴唇,輕舌忝著他的下巴,也不知是吻是咬還是舌忝,總之一路胡亂地觸踫著他修長的脖頸。沐遠熙眼中的顏色已經黑不見底,眼神渙散,撫著悅曉的雙手一動不動,胸中有團炙熱的東西在擴大。悅曉輕易便拉開他的領口,緊致的肌膚頗有彈性,皮膚的細滑讓唇齒上的觸感絲絲心動,她伸出小手從衣襟里探了進去,摟著他精瘦的腰,沒有揉搓,沒有,只是輕輕地摟著,卻如同火折子般把沐遠熙點著了。
沐遠熙覺得火焰一下子燒著了全身,趕緊將她的手拉了出來,低啞的聲音壓抑著某種︰「曉曉,再這樣下去,我會控制不了我自己的!」
悅曉腦子里一片混亂,縈繞著那句等她想起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黃泉路上了,心里痛苦不堪,只有抱著他才能消弭這種痛苦,根本听不到他在說什麼,手被阻止了讓她心中又一陣慌亂,掙扎著又抱了回去,緊緊抓著他的腰。
沐遠熙悶哼一聲,眼楮眨了數下,感受得到她此刻極度的不安,只得咬牙隱忍著,用柔和得不能再柔和的聲音,安撫道︰「曉曉,我不拉你,你就這樣不要動好嗎?」虧得他的定力向來很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理智地說出這番話來,換做別人早崩潰了,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投懷送抱,而且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人,只是現在的悅曉情緒不對勁,他不能這麼做,看來他真的刺激到她了,他的命在她眼里比他想象中要重要得多,但是卻成了現在這種情況,不知道此刻是該高興還是該感嘆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