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國的最西邊,群山連綿數萬里,森林密布,鳥獸雲集。因為地勢險惡又極具偏遠,千百年來,都鮮有人至。
在延國人的心中,西境不過蠻荒之地,雖是國土,卻不宜踏足,更不用說居住了。
所以,誰都不知道,翻過群山,在一片呈月牙型的山脈里,竟還稀稀落落的圍住著幾十戶人家。
周錦此時很是驚訝,只是因為昨夜為了應對群狼而通宵未睡今日又趕了一天的路,所以訝異之色並未能在她疲倦的面容上盡情展露,她看著密林里丘石間那一座座古怪卻又看得出堅實的木屋,暗嘆著如此偏遠又原始的地方居然還會有人居住,而且,這些人應該還不是山野故事里的那些野人,遠處那一片片整齊的農田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里是哪里?這里住的又是什麼人?周錦拉著馬韁,緩緩從崎嶇的羊腸小道上經過,目光始終張望著各處。
那些屋舍零零散散,幾間一處有之,獨間一處有之,密集圍聚有之,相隔甚遠亦有之。周錦一路經過,越來越疑惑。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周錦心里一驚,數月前被逃離京城時的緊張再次襲來,而在看清前方樹林中走出來的那些人的樣子時,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
這些人全粗布麻衣打扮,面容淳樸和善,打頭的兩個人扛著一頭肥大的山豬,其余人也都沒空著手,拎著山雞野兔等山味,背上的竹簍里也放滿了各種菌菇野菜,個個喜笑顏開,像是慶賀著大豐收一樣。不過待他們看到停在他們面前的那輛馬車時,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並且面上都浮現出了訝異跟茫然之色,有幾個,甚至露出了忐忑的神情。
周錦也不敢貿然向前,于是兩撥人都靜止不動著,只隔著田壟相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簾幔被掀開,一個腦袋透了出來,卻是周舟見外面久久沒有動靜,出來查看了。只是看到前面的山民時,也極為驚訝——除了周錦跟容肅,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別的人了,更何況,還是在這個地方見到。而意識到兩撥人在對峙之後,他拉了拉周錦的衣襟,低聲問道︰「娘,他們是誰啊?」
或許是周舟的存在給了她勇氣,在搖了下頭後,周錦抿著唇下了馬車,向前走了幾步,並開口高聲問道︰「諸位大哥,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那些人見著周錦下車詢問,也不再傻站著,相繼上前。為首的那個較為年長,笑著回道︰「這里是這片陸地的最西邊了。你們這是要去哪?」
這片陸地的最西邊,當這幾個字落入馬車中容肅的耳里時,他的心為之一震。身為監察司左指揮使,對于整個延國的了解只怕是無人能比,為了更好的掌控全國,監察司每三年都要做一次人員測查,可是,在歷來的測查中,從未有一份卷宗表明過西境還有人口居住的記錄!
不過,有無記載,是否存在隱患,如今又與他有何干系?思及此,容肅暗舒一口氣,又閉上眼,仔細去听外邊的對話。
周錦自然不如容肅心中裝載著延國的山川河岳,所以對于這個回答並未太在意,只是淡笑著回道︰「家鄉鬧了災荒,我們這是想尋個地方安頓下來。」
山民听著這個回答,不知怎麼的,臉上的神情更加松緩,倒像是徹底放下心來了,「那前面可沒路了,再過去就是大海了。」
周錦有些怔住了,她下意識的抬頭眺望遠方,是也明白了這「最西邊」到底是怎麼個含義了。
這一路上,她只是不停的趕路,只知道一路往西,卻從沒想到,在夜以繼日的三個半月奔波中,她硬是駕著馬車拖家帶口的從北方的京城逃到了最西的邊境。不過很快她又釋然了——走得如此遠了,想來再不會有人找到了吧。
「那你們怎麼會住在這里?」周錦又問。
山民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相視了一下後,才將他們的來歷徐徐說來。
原來,這些山民並非延國人士,他們來自茫茫大海上的另一個國家——齊國。
百年前,齊國大亂,戰火蔓延四處,位處齊國東境的百姓不堪負重,毅然決然的舉家搬遷,漂洋過海的來到這片大陸。他們並不是拋家棄國,他們只是想尋求一個沒有戰亂沒有紛爭的安寧之地,而當他們發現這片荒無人煙的大陸之後,便不顧一切艱難險阻的留了下來,並且歷時百年,在這片深山的邊緣扎下了根。
只是他們原本以為此地有人不會踏足,他們可以百年如一日的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卻沒想到,不經意的,就有人進入了這片土地。他們之前露出緊張的神情,也是怕自己侵佔了別國的土地被發現了,最後會遭到被驅逐的下場,所以等到得知來者也是為了避難,才放下心來。
「前面不能走了,你們可以在這里留下。」確定了來者不是官家的人,山民們又熱情的建議道。
周錦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此處山高路遠,那些人斷不會尋來,這里的人又百年不出山,便斷不會將他們的行蹤泄露出去,所以這里,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只是她心中有些遲疑,畢竟那個人願不願意與人群聚集而住還是個未知。不過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顧慮,她倒不介意離群索居,可是她不想周舟以後都要一直過著孤獨寂寞的生活。
「那這里可有空閑的屋舍?」想著,周錦便問道。
山民們听到這個回答都很高興,他們雖害怕生人來到,可骨子里都流淌著好客熱情的血液,所以見周錦這麼說,忙道︰「有的,還有兩處。一處上個月剛搭好,是準備放置糧食的,就是小了點……」
周錦順著他們手指的指向看去,卻見那新木屋坐立在一塊平地上,說小倒也不小,足夠他們三個人住的,可是在它的邊上,卻圍著幾間大木屋。如果住在那間屋子里,想來左鄰右舍熱鬧的很……
周錦眯了下眼楮,想起了容肅那孤傲冷漠的性子,便在沉默了一會後回道︰「除了這間,還有其他的麼?」
「其他的倒也有,不過不大好。你往那處看,那邊的山腰上!那個屋子原來是老王頭住的,老王頭不大合群,喜歡一個人住得遠遠的……前幾年老王頭去了,那屋子就一直空著。不過你們最好不要住過去,離咱們太遠了,而且野獸多,住著危險……」
「沒事,就住那吧。」山民們還在好心提醒著,可周錦已經下了決定。
山民們有些無法理解,想著老王頭一個人死在里面他們很久才發現,心里又開始過意不去,便又極力勸阻起來。可是周錦雖然不說話,可是面上淡淡的笑容說明了一切。山民們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說,只道︰「那回頭我們叫些人上去給你把屋子重新翻修下,這麼久,肯定也破損了。」
搬來就是一起住在山里的鄰居,能幫一把是一把,這些山民們從來都是這麼想。
看著山民們一個個誠摯的模樣,周錦莫名的有些動容,活了二十多年,不管是在平安鎮,還是在京城,她所遇到的能有幾個是良善?
「那你這是只有兩個人麼?你跟這女圭女圭?這女圭女圭可真俊。」確定了住址,山民又詢問道,一雙雙眼楮都向周舟身上瞅著,滿滿的關愛。
周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了頭。
周錦卻有些失神,不過很快笑著回道︰「不是,我們是一家三口。」
這話一說,周舟拉著周錦衣襟的手緊了,那些山民也錯愕了,而在馬車里細听全程的容肅,也一下走了神。
這一路上,看著雖是他們三人相依為命,可說到底,只是無盡的疏離跟隔閡。
一家三口,如何的一家三口乃們看著可能覺得劇情緩慢有些無聊,不過俺寫著,真是唏噓,因為俺知道他們到底經歷了些什麼,現在又是怎樣的心境……
有些妹紙擔心容周結局會虐哦,這個大家放心吧,他們倆不虐的,虐的是我家親兒子,嗯,就是小賤賤啦。關于他結局的片段已經寫在草稿本上了,寫的時候,那麼難過啊~不過也快要放上來了,全文最後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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