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農民要下田備春耕,而商人小販則可以「爆竹聲聲響,喜迎八方客」了。愛睍蓴璩所以,這一天,京城大多數的店鋪酒樓茶肆都會開門做生意,而且每年的這個時候,福滿樓都會有一場精彩的說書表演。
歐陽通,溪朝歷州人,生卒年不詳,字萬通,人稱萬通先生,是聞名天下的說書先生、算命先生和包打听。有人說,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消息靈通,是個了不得的能人。
也有人說,此人脾氣古怪,不好相處,自從十年前開始,他每年說書只表演一場,而且都是在正月初六的福滿樓。
因為這位滿舌生花,伶牙俐齒,而且又見多識廣的說書先生,正月初六的福滿樓必定是一大早就被里里外外圍個三層,水泄不通。而他講過的故事,說過的傳聞,也必定是一盞茶功夫就會不脛而走,巷尾街頭都會知曉。
福滿樓內,開場鑼響過,萬通先生手拿一把虎骨折扇,穩步走到說書案前。年年听他說書的老听眾都知萬通先生說書的時候,你可以提問任何問題,只要他高興,都會告訴你。
于是,就有人著急地問道︰「萬通先生,不知今年是說英雄豪俠,還是青樓名妓?」
白衣長袍、品貌非凡的萬通先生微眯著眼楮,搖了搖手中未打開的折扇,緩緩開口說道︰「今日不贊英雄,不說名妓,就說一說這神秘虎符的故事。」
台下听書的都撓頭了,暗想︰這虎符不就是傳說中的兵符嗎?這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既然是萬通先生要說,那就一定十分精彩。
「先生,快開講吧!」已經有等不及的听眾在台下大聲催促起來。
「好,諸位,今日我就給大家講一講這某朝某代的神秘虎符和八十萬大軍的故事!」萬通先生音量提高,開始給眾人抑揚頓挫、口若懸河地講了起來。
可是听著听著,有些人就覺得不對勁起來,這萬通先生故事里的主人公雖然不知道是哪一個朝代的木元帥,但是這木元帥怎麼越听越像本朝的宋老元帥。他們同是先帝最信任的三軍統帥,同樣為保家國不惜性命,同樣有六子,同樣身為大將軍的兒子都有一個傻女兒,要說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話說,這木老元帥被人誣陷通敵叛國罰至荒野,但聖上賢明,知他是國之棟梁,要不然先帝不會將統領八十萬大軍的一半虎符交給他。木老元帥平反回京之後,立即將手中暗藏的三十萬鐵戟騎兵交給了皇上。因為當年先帝曾說,如果有人要害木家,那麼虎符在木家就會不安全,可先將三十萬大軍交給他坐上大位的兒子。」萬通先生煞有其事地說道。
「那剩下的五十萬大軍呢?」有人等不及地問道。
萬通先生也不惱,說道︰「先帝為防戰亂,告訴木老元帥,除非兩塊虎符合在一起,才能調動余下的五十萬大軍,否則這虎符就是廢銅爛鐵一塊。」
「那另一半虎符是在皇上的手里嗎?」有人又問道。
萬通先生眉頭輕皺,可惜地嘆道︰「世事無常,天意弄人。這個某朝某代的先帝突然駕崩,根本沒來得及告訴自己的兒子另一半虎符藏在何處。木家只好暫時為皇室養著這五十萬大軍,等到皇上找到虎符,有這八十萬精兵強將坐鎮,何愁內憂外患。」
「是呀,是呀!我們溪朝要有這八十萬大軍,還怕什麼人!」人群中開始出現了此起彼伏的低語聲。
「我看萬通先生說的這八十萬大軍就是咱們溪朝國的,什麼木老元帥,分明是我們的宋老元帥。」有人神神秘秘地回答說。
「真的嗎?真的嗎?」又有人急急地問道。
「我看像真的,要不然這故事里的木老元帥和宋老元帥會這麼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保準不差!」有人信心十足地說道。
「可是這麼隱秘的事情,萬通先生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有人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真是笨,你不知道萬通先生消息最靈通,這天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們還記得去年他說過的那位救世濟民的大俠嗎?真的有人見過!萬通先生說他講的故事十之八九都是杜撰的,但依我看十之八九都是事實,瞧著吧!」有人得意地猜測說。
「沒錯,沒錯!還有大前年說的那位臨江名妓,有人就在童烏江的一個繁華地方見過她,還說此女子和萬通先生說的一樣——風華絕代、傾世美人。」又有人給了一個有力的佐證。
「照這樣說,宋老元帥手里真的有一半兵符和五十萬大軍,皇上手里也有三十萬鐵戟騎兵了?」有人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我看像!」
「沒錯,沒錯!」
「就是,就是!」
……
萬通先生看著台下紛紛低頭爭相小聲討論的眾人,滿意地走向了專為他準備的雅間休息。
一踏進房間,萬通先生就看到屏風後站著兩位神明爽俊的男人,一身正氣的是夜雲天,而吊兒郎當的是宋戰明。
關上房門,萬通先生走近兩人,笑著說道︰「答應你們的事情,我可算做到了,接下來可沒有我什麼事情,準備好銀兩,我要去游山玩水了!」
「多謝先生,銀子早已備妥!」夜雲天和宋戰明都對著萬通先生施了一個晚輩禮。
「孺子可教也,哈哈!以後這京城可就更熱鬧了!」萬通先生大笑著說。
「先生,你不準備留下來看熱鬧!」宋戰明狗腿子似得走向前,嬉笑著給萬通先生捶肩捏背。
「我清靜慣了,還是山山水水最適合我。好了,我走了,有事沒事都別來煩我了,明年見吧!」萬通先生起身瀟灑地走了出去。
房間里剩下的宋戰明和夜雲天相視一笑,也不去管他。相對坐下之後,宋戰明笑著說︰「雲天,這次多謝你了,竟然能請到萬通先生幫忙說這場書,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夜雲天低頭一笑,也不客氣,毫不掩飾地說道︰「這個人情我需要她來還!」
「誰?」
「宋家靜月!」
宋戰明心內一驚,他原以為夜雲天只是對自家佷女多了幾分好奇心,怎麼現在感覺不太像了,他該不會真的是喜歡上月兒了吧?
「雲天,你對月兒……」宋戰明收起嬉笑之意,很是認真地問道。
夜雲天也很真誠地回答說︰「是的,戰明兄,你猜的沒錯,我是真的喜歡上靜月。」
「不可能!你們總共也沒有見過幾面,而且你也不像輕易就喜歡上一個女子的人。我承認我家月兒有特別之處,你或許也已猜到她的不同凡響,但是這樣你就喜歡上她了?未免有些太快!」宋戰明想來想去夜雲天喜歡上靜月的幾率都不大。
夜雲天依然笑著說︰「這世間最難琢磨的不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沒有什麼不可能,也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尤其是男女感情。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麼緣由。」
宋戰明見夜雲天說的坦然,他也不好再勸些什麼,或者再幫些什麼。現在越王蕭辰域也看上了他家月兒,而且有股勢在必得的氣勢,家里的老爺子和大哥似乎對靜月的婚事也存在很大的分歧,暫時自己還是不要參與進去為好。
同一時刻,凌國公府內,凌蘭杰正在書房內會見匆匆而來的鄭圖,而且鄭圖一進房間,就著急地說︰「表哥,兵符的事情你听說了嗎?」
「慌什麼,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凌蘭杰沒有出門,福滿樓有關兵符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他的耳朵里,而鄭圖正巧第一時間知道,就趕快來找凌蘭杰商議了。
「外邊有傳聞說先帝曾有一枚掌管八十萬大軍的金銅虎符,宋家拿著其中一半,而另一半先帝當年彌留之際沒來得及告訴當今皇上,如今下落不明。還說,宋家已經將三十萬鐵戟騎兵給了皇上。」鄭圖將听到的消息簡單而重點地告訴了凌蘭杰。
「一派胡言!」凌蘭杰根本不相信這些傳聞,皇上手里有沒有騎兵,他會不知道,「是誰在造謠生事,讓人給我抓起來!」
「表哥,不是誰在造謠生事,而是今日福滿樓開萬通先生的說書場,他說的故事里的事情和宋家的極為相似,于是百姓們都說那故事里握有一半兵符的元帥就是宋老元帥!」鄭圖原先也不信,但所有探听消息回來告訴他的人,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讓他不得不信。
「一個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你也相信!多長點心,不要總是听風就是雨!」凌蘭杰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鄭圖一眼。
鄭圖雖然是鄭國公府的國公爺,在溪朝國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但每次見到凌蘭杰,都像是耗子見了貓,心里膽怯的不行。他見凌蘭杰不信他的話,只好悻悻然地離開了。
不過,等他離開凌蘭杰的書房之後,凌蘭杰的目光變得更為陰沉,一個手勢後,身邊突然出現了兩個黑衣人,他低聲吩咐了黑衣人幾句,然後陰鷙地看著窗外漸漸變暗的天空。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所有听聞這枚不知是真還是假的金銅兵符的百姓或文武大臣們,都隱隱察覺氣氛的不同。
首先,皇上在召見外國使節的宴席上,直接拒絕了南蠻國小王爺和東海五皇子的賜婚請求,還說他早已經給宋家下過密旨——宋家的子孫婚配自由,還說安寧侯府和威遠將軍府早就互有婚約,兩家都不能指婚,讓兩國另選佳人婚配。
皇上態度的轉變,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兵符的事情被眾人猜測出來之後,他的底牌被迫露了出來,反而強勢起來了?
其次,宋老元帥從初七之後,就再也沒有找到他的身影,就連宋家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皇上言語之間,似乎宋老元帥的突然失蹤是他的授意,難道也和兵符有關?
還有,凌鄭兩家以及和他們在同一陣線的人,都曾暗地里派人監守著宋家,尤其是宋家的男人。結果發現,自從有了兵符的傳言之後,宋家幾個兒子和孫子,紛紛去往溪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但他們派去跟蹤的人都跟丟了,不知道宋家的人都具體去了哪里。
于是,這些有心人猜測或許五十萬大軍真的存在,而且被宋家分批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如果戰事一起,他們就可能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在加上皇上手里的三十萬鐵戟騎兵。光是想一想,這些人後背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總之,無論是兵符還是八十萬大軍的兵力之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無人能驗證是確有其事,還是空穴來風。到最後,越傳越玄乎,甚至連一些宮闈秘史都傳出來了,說什麼兵符還藏在宮里,當年有個小太監無意中知道了此事。
元宵節過後,幾乎所有人都確信宋家手里握有調配五十萬將士的一半兵符,而皇上只要找到另一半兵符,就可以立即調動這五十萬大軍。但是這虎符世上只有皇上和宋老爺子見過,而宋老爺子這個時候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讓有心探查的人也失去了線索。
京城里關于兵符的傳言愈演愈烈,而南郊小莊子里,靜月則難得輕松幾天。她听說南蠻盧小王爺和東海五皇子已經打道回府了,婚事自然作罷。
靜月想著,這兩國是擔心溪朝國國君手里如果真有八十萬精銳之師,那麼攻打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那盧小王爺和五皇子豈不是可能成為人質。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自然是越早離開越好。
「小姐,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冷雨閑了兩天就呆不住了。
「你這丫頭,小姐這幾天為了育苗屋的事情弄得非常累,這才剛休息一會兒,你就催著她找事做!」冷霜忍不住訓斥了冷雨兩句。
冷雨傻嘿嘿一笑,拉著冷霜的手臂討好地說︰「冷霜姐姐,我錯了,我錯了!我是說,小姐有沒有什麼事情讓我去做!也不知怎麼了,以前整天跟著小姐沒事做,覺得日子也能好好過。可是自從忙習慣了,一停下來,我還真有點不適應,渾身骨頭都不舒服。」
冷葉酸她說︰「這說明你是天生的勞碌命,小心以後嫁了人,一天就變黃臉婆!哼哼!」
「我才不要變黃臉婆,那我還是好好歇著吧!」冷雨捂著自己的小臉,有點後怕地說。
靜月見單純的冷雨被冷霜和冷葉「欺負」,笑著為她解圍說︰「不會的,你要是變懶,才會更快變成黃臉婆!不過,做任何事都要學會勞逸結合,不能光干活不休息,也不能只休息不干活,否則死得快、老得快。」
「二小姐,快呸呸呸!怎麼能隨便就說‘死’,不吉利!」童氏和靜月她們也早就混熟了,對靜月說話也膽子大了許多。
「無妨,總不能因為一個字念‘髒’,就厭惡說它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活于世,可不要計較太多,呵呵!」靜月知道童氏是好意,但她有自己的觀念和想法。以前她不信命,現在則覺得信則有,不信則無,但她也相信命運永遠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小姐說的沒錯,樂天知命最好!」冷霜對于人生沒有太高的要求,她只希望能跟在靜月的身邊,努力做好一個貼心的好丫鬟。
正在這時,忠寶走到靜月身邊小聲說︰「小姐,宋管事差人給你送來了一些甘薯和土豆種子,我已經放在事先挖好的地窖里。這幾天天氣已經轉暖,我們要開始育苗嗎?」
「嗯,可以了!育苗的事情,你和忠大、冷葉負責。現在在我們手里的甘薯和土豆種子沒多少,你們育苗的時候不要大意!」靜月仔細地叮囑道。
今年北郊田莊里的大部分她栽種出來的新型種子,靜月已經讓孫伯和韓康幾人帶著它們去了蕭辰域指定的地方,幸好她留在北郊田莊里的二十人已經都能上手,而她的新型麥長勢也極好,過兩天,她要抽空親自過去查看一下。
「屬下明白!」忠寶比誰都清楚那些種子有多麼珍貴。
忠寶剛轉身離開,冷眉突然從外邊飛身進來,湊到靜月耳邊悄悄說︰「小姐,錢嬤嬤和張嬤嬤可能要來了,說是要來南郊伺候你!」
「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靜月輕輕冷笑一聲。她就知道,兵符的事情一出來,錢嬤嬤背後的人和張嬤嬤背後的人都會有動靜,只不過她沒想到會是這麼快。
「要不要現在就解決她們?反正我們又不怕她們!」冷雨還是覺得這兩個嬤嬤留著礙眼,不如趁早解決算了。
「解決是要解決的,只不過不是現在!現在解決她們,就等于把我直接推到了敵人面前,時機過早並不好,我還想輕松一點種田呢!現在沒心情、沒時間和她們斗。」靜月解釋說。
「小姐,你留下這兩個別有用心的嬤嬤,怎麼能輕松種田呢!她們可不是什麼好人!」冷雨是想一刀宰了這兩個嬤嬤,可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定不同意,也就自己在心里想想。
「傻丫頭,我當然不會讓她們在我身邊呆著,我也沒說讓她們到南郊。如果她們半路出了點意外,腿腳不能動,那只好回府休養了!」靜月狡詐一笑,輕輕地說道。
「小姐,你是想——」冷霜听明白了靜月的意思,不過冷雨還糊涂著呢。她不解地問︰「想什麼?哎呀,小姐,你知道我笨,你們就不要打啞謎了,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
冷葉依舊打趣冷雨說︰「你的確是笨,大家都听出來了,就你沒听明白!」
「快說嘛!」冷雨乞求地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
靜月看著冷雨小可憐的樣子,笑著說︰「冷雨,你去找石英和游慕容過來,就說我有事吩咐他們去做。」
「小姐,你又要找人演戲嗎?戲名叫什麼?」冷雨听靜月讓她去找會易容的石英和游慕容,就一臉興奮好奇地問道。
靜月沖她一點頭,說道︰「對,戲名就叫‘宮中老嫗心懷叵測探傻女,雌雄大盜殘忍無情斷雙腿’,行不行?記住,讓他們對錢嬤嬤下手輕點,怎麼說也算是我們的半個自己人。」
「行行行,我明白了!哈哈,有戲看嘍!」冷雨高興地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