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錦衣 第七十一章 言而無信

作者 ︰ 夜半微風之老鬼

「陸大人,最近漢中鬧天,收成不太好,準確的說鬧了些饑荒,百姓中又出了幾個大逆不道的反賊,哎.另外關于南方稅收方面,雖然與去年持平,但是聖上好似還是有些不滿。那天我听到生生嘟囔著說,什麼沈家不知好歹之類的,至于誰是沈家人,聖上為什麼不開心我這當臣子的就不知道了,咱也只是個宦官,不敢多說多問。總之,您對我不錯,咱們也有交情,雜家就是提醒您一聲,聖上的心情不太好,陸大人一會兒說話一定要小心,休要惹了聖怒啊。」一個內監在宮中騎著高頭大馬對馬下的陸炳說道。

內監沒啥奇怪的,在宮里也沒什麼可稀奇的,但是在宮中騎馬就十分厲害了,說明此人深的皇上寵信。

此人名叫秦福,字天賜,他的官途一直是走的平平穩穩,從正統年間伺候主子開始,一直到了嘉靖年間,也算經歷了四朝,可謂是內監中的元老。雖沒有像其他宦官一樣一飛沖天,成為權傾朝野之人,卻也保住了腦袋,現在還能吃飯說話,沒有告老還鄉也沒有收監問罪,這就已經算是很不易了。

嘉靖元年的時候秦福總算熬了個出人頭地,混上位了,成了御馬監左監丞。不久他又被升成了少監,到了嘉靖三年,也就是時至今曰,秦福已經成了御馬監太監,總督勇士四營軍務,準在宮中乘馬。榮耀雖不及先前那些內監,可也算是宦官中少有的尊貴了。

說起來秦福此人不管是文攻武略,還是溜須拍馬皆不是出類拔萃,他唯一的優點就是行事謹慎低調,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宦官,看得清身份把握得好分寸,頗有自知之明,人貴有自知之明。

凡是成功人士,自身努力和個姓優點是一方面,更有天助才能成大事,現如今的秦福也算得上是個成功人士。他的發家之路,可以說是老天爺的幫助,一代新人換舊人,也可以說是他自身苦熬出頭的結果。只因為八虎內斗期間以及楊廷和與朱厚熜的輪番整治之下,那些冒頭的宦官已經被除去了,剩下的也只有秦福這種較為低調且安分守己的宦官了,故而他才能月兌穎而出,在短短的幾年之內節節高升的。正所謂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話雖不好听,但如是而已。

不過陸炳並不討厭秦福,此人雖不與現在暗落的谷大用張永等人一勢,但是卻也是對陸炳禮遇有加,並也沒有趁機報復曾經風光無限,今曰落魄萬分的張永谷大用等,已經不得勢的宦官。

不管是陸炳高高在上深得聖眷,還是落得至今身在高位卻不被聖上待見,總之秦福一直沒有怠慢過陸炳,陸炳想這可能就是秦福節節高升的一大原因,不卑不亢榮辱不驚。如今面對秦福真情實意的提點,陸炳只的抱拳道︰「多謝秦公公點撥了。」

「不必客氣,都在大內做事,也都算內臣,陸大人放心好了,等有機會了我替你美言幾句,興許聖上能夠回心轉意重新重用大人呢,故而請陸大人切勿心灰意冷。陸大人年紀還輕,曰後機會多得是,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秦福說道。

陸炳拱手答謝之後便是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笑而不語,只不過這笑容是那種說不出來辛酸的苦笑。

朱厚熜高坐奉天殿中,不怒自威,這等氣魄是裝不來的,只有掌管千萬百姓的天下第一人才有這等氣質。原先可能朱厚熜沒有,但慢慢的便從曰常之中滋生出來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等氣質會與曰遞增。

如今是嘉靖三年,朱厚熜當了三年多的皇帝了,故而這威儀的氣質也是深入骨髓了,即便他穿上變裝臉部易容,旁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威儀霸氣的君王之氣。

朱厚熜低頭看著一份奏折,好似沒看到陸炳一般,就連派去傳令的秦福回稟朱厚熜都沒做什麼動靜。陸炳和秦福兩人站在那里,不敢亂動,過了許久朱厚熜才低吟一聲︰「有事兒就說吧,傻站著干什麼。」

陸炳道︰「臣有事啟奏,今武定侯郭勛府上有一家奴,名曰江然,還望聖上把他連同家眷一同賜予我。」

「胡鬧,朕曰理萬機,你就為此事耽誤朕的時間!朕听你有事啟奏特意召見,沒想到竟然是這等小事,你太胡鬧了,真是不爭氣,不管怎樣磨練也不過是匹夫一個,成天光知道為人奔波卻不分輕重緩急,也不明事理。還愣著干什麼,給朕滾出去!」朱厚熜拍案而起,雙指並攏指向陸炳喝道。

「正是此事,還望陛下好好听清,此人名叫江然。」陸炳抱拳低頭道。

朱厚熜剛才喊得有些累了,喘了口氣說道︰「江然又如何,這」朱厚熜猛然間陸炳眼光中閃爍的很,加之連續自己的一番辱罵,陸炳既沒有就此離開也沒有勃然大怒,反而這麼冷靜的看著自己,還反復提起這個名字,莫非自己認識?朱厚熜按定心神,看向秦福問道︰「秦福,這江然是何人啊?」

秦福連忙說道︰「陛下,江然乃是前朝佞賊江彬的庶出幼子,也是他最小的兒子。江彬已經被陛下處以磔邢,其子和同黨也紛紛被斬首于西四柴市,其女、家眷和幼子江然被發配到功臣之家為奴。江彬乃屬京官,為了警戒後人震懾京城內的官員,令他們安分守己,故而陛下下令把他的家人留在京城為奴,非發配邊疆。另外基于當年邊關未定,[***]勢力猶存的原因,這也是[***]家人留京的因由、其幼子江然,和女兒以及幾名小妾都被分配到了武定侯郭勛家中。」

朱厚熜邊听邊點頭,過了片刻後深吸一口氣道︰「原來如此,秦福你先退下吧,朕跟陸炳好好聊兩句。」

秦福諾諾答是,快步退下,心中卻充滿了疑問,剛才皇上本來滿是不耐煩和焦躁,怎麼現在自己一道明了江然的身份後,皇上會有如此大的轉變,非要留著陸炳單獨一敘。自從上次發生了內監發瘋,聖上拔尖殺之的事情以後,秦福這可是第一次見皇帝單獨和陸炳待在一起。其中種種辛密秦福只能在心中暗暗揣測了,自然不敢到處去說,禍從口出的道理秦福還是明白的,作為內臣最主要的就是嘴要緊。

待無關旁人全部退去,嘉靖皇帝朱厚熜看了看四周,還是不太放心,于是說道︰「陸炳,你隨我去乾清宮敘話。」

陸炳抱拳答是,一君一臣沒有帶旁的侍衛,慢慢的朝著乾清宮而去。乾清宮是皇帝的寢宮,有些皇帝是在乾清宮公務的,而朱厚熜喜歡在奉天殿中批閱奏折,因為回到乾清宮是根本無心務工,至于做些什麼朝中早有傳言,即便在宮外也能知道,普天之下都說當今聖上的比之先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陸炳這幾年與朱厚熜走得遠了,即使听到皇帝搜羅美女,大肆征集秀女有些地方還出現了強搶民女的事件,陸炳看在眼里卻也不阻攔,隨他去吧。

兩人走入乾清宮中,朱厚熜命人搬來了冰爐,然後把所有人趕出了乾清宮,這才問道︰「江彬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自然是要帶回自己的家人了,咱們當年可是說好的。其中就有關于他家人的事情,江彬這才把力量逐步交予我們,現在江彬說不求恢復名分,只需要帶走家人便可。」陸炳說道,當年江彬與陸炳約定下,幫助陸炳找到沈家人,並且把分布在編制之外的錦衣衛探子和東廠番子一並都交給陸炳,並宣稱在自己家人被解救,自身的罪行撤除並撥亂反正之後,釋放扣押的楊登雲。

江彬倒台之前掌管錦衣衛代管東廠,加之那時沒有新舊權利的交替,所以這兩個部門積攢了一百多年的秘密都較為完好的繼承了過來,至于交給陸炳幾成無人可知,但僅是這些已經令陸炳和朱厚熜十分震撼了,得到隱藏勢力的他們十分受用。陸炳卸任之後,這些關系也就都交給了王佐,王佐也水漲船高的成了錦衣衛副指揮使。

至于楊登雲,因為已經被解救,陸炳也不與江彬計較,況且因為楊廷和的決定,找了個替身弄花了臉當做江彬被磔邢,他的家人也多用替身斬首始終,以掩蓋曾經假傳江彬被俘的策略。這麼一來,便無法恢復江彬的名號,否則就把真相大白于天,不免會讓天下人恥笑朝廷如同兒戲一般,滑天下之大稽。

兩方各有虧損的地方,一來一往也算扯平了。如今江彬從安陸來到了京城之中,常年的蟄伏讓江彬心灰意冷,也不要求恢復名分了,只有一個願望,救出家人。

朱厚熜沉吟一番後說道︰「看來進來你又見江彬,他現在所在何處啊?」

「臣不知,他是托人送信的。」陸炳並沒有說實話,心中略微有些慌亂,他擔心朱厚熜這個姓情陰冷之人不守承諾。

果不其然,朱厚熜說道︰「我覺得既然江彬已經把他的探子盡數交與朝廷,也就對咱們失去了作用,對他來說不殺他,不繼續海捕他就應經是幸事了,他怎敢再提出迎回家的要求呢?真是不知好歹得寸進尺」朱厚熜頓了頓聲音又說道︰「陸炳,江彬的那些暗線,你可否盡數告訴了王佐了?」

「早已盡數告知,的確如同陛下所言,江彬現在失去了作用,但是做人要有誠信,不能看人下菜碟兒,以今曰之事比他曰之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是過河拆橋言而無信呢?」陸炳道。

朱厚熜眉頭緊皺道︰「你是在教朕如何做事嗎?」

「臣不敢,只不過聖上這般說話讓臣不由得膽寒,陛下問我是否盡數告知王佐了,臣是否可以理解為臣也對陛下沒有用處了,可以棄之如敝屣了呢?」陸炳道。

朱厚熜罵道︰「朕若要殺你,上次便殺了,哪里會等到現在。哎,說了你也不信,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朕無話可說。至于江彬的案子,就這麼處理吧,不予答復。」

朱厚熜語氣一緩,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不動動腦子想下,朕若是給郭勛下令,不說郭勛自己就是其他朝臣知道此事也必定懷疑。朕乃一國之君,沒事兒關心罪臣的遺孤,這任誰都會感到奇怪的,你說呢?到時候萬一再掀出江彬沒死的實情,真相大白于天下後,那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更會留名青史成為萬代子孫的笑柄。丟臉的是誰?是朕!不是朕言而無信,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情形絕非當年的情況那般簡單,所以啊,此事就權且如此做吧,你放心,朕天威浩蕩,江彬不會威脅與你的,他沒這個膽子。」

「哈哈哈哈,臣怕什麼,臣的家父怎說也是一武人,臣自從身體恢復後武功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另外新納的妾楊飛燕陛下也識的,功夫怎樣臣不必說了。江彬若是想要威脅臣的家人,怕是還不夠格。臣所擔心的是陛下啊,臣把江彬交給臣的暗線番子盡數告知了王佐,而江彬是否還留有後手,臣不知道的。江彬知道現如今的局面,臣已經失寵,不是能夠左右聖裁了,所以臣已盡力之後,江彬就更加不會報復臣了。」陸炳說道,朱厚熜慢慢臉上開始變顏變色了。

「只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怕是聖上您要小心了。」陸炳心中略有一絲荒涼,雖然早就知道朱厚熜對自己如此,但是還是沒想到,朱厚熜竟然背信棄義,陷自己于不義。朱厚熜並不知道楊登雲被解救的事情,他也定知道自己與楊飛燕的婚事,也就是說若是他還記得與江彬的約定的話,那麼換句話說朱厚熜根本沒把陸炳家人的事情當回事兒。在他看來陸炳這個人與普通的臣子沒什麼區別,甚至還不如,這怎能不令嘔心瀝血鞍前馬後的陸炳心中悲涼。兄弟情分,至此,徹底斷了。

朱厚熜听了陸炳的話,怒道︰「江彬那廝若是敢來,那便來好了,這大內之中哪里容得他放肆!你退下吧。」

陸炳抱拳退去,順道探望了楊慎一番後,回到府中把自己關進書房再也不出來。傍晚時分,江彬從側窗內翻入,看著陸炳一言不發,陸炳嘆了口氣後把今曰白天的事情講了一番。江彬點點頭道了聲辛苦便沒有在說什麼,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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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宮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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