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著岸邊越來越近,朱厚照看著岸上的眾人,雖然他渾身濕漉漉的猶如落湯雞一般,但是依然掩蓋不住的是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霸王之氣。陸炳那時候把所有的猜忌都拋在了腦後,不再只是因為朱厚照和自己意氣相投而願意相信他不是個昏君,而是陸炳知道,一個人的氣質和他的內在是相關的,這股氣質之下若說是暴君陸炳相信,可明顯朱厚照尚武但不崇尚暴力。只是若說這股氣質的主人是個昏庸之人,那麼打死陸炳他都不肯相信。
岸上之人,皆是陰晴不定的表情,唯獨陸炳不認識的那個瘦弱不惑中年男人一臉淡定,朱厚照拿下巴朝著岸上擺了一下問道︰「你猜那個男人是誰?」
「我哪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里的。」陸炳可是把如何穿越的現代是什麼樣子都給了朱厚照講了一遍,朱厚照完全相信也很感興趣卻對很多問題理解不了。朱厚照聳聳肩想說話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忙轉過身來看向陸炳,指了指嘴里估計是又嘔出一股血,這麼近的距離他若是吐血了,岸上的人一定都看得見。
陸炳看朱厚照用眼神瞥了一眼後面,自然明白他如何想的,此刻也能猜想到若是岸上的人看到此景後會引發的搔亂,現在敵我不分不怕有敵有友,就怕是兩邊都是敵人。一旦吐了這口血,大灰狼的尾巴就都該露出來了,被大軍夾擊,饒是眾人武藝高超也是難以逃月兌。
現在只有朱厚照能壓得住場面,他不能倒,也不能吐血,只要他在,先動手的一方就是叛軍,人人得而誅之,不光對面的軍隊成了正義之軍,就連先動手的那方手下士兵也會心中不安,跟著造反當叛軍可是要滿門抄斬的罪過,皇權至上的心深入老百姓的內在。故而,朱厚照硬撐是必然的,不想死就只能陸炳想到這里,無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然後打開了衣襟。
朱厚照雖然一口血在口中憋得難受,卻也是不住的顫抖起來,不是疼的是樂的,他一張嘴一口鮮血全吐到了陸炳的衣服里,一點也沒糟踐。
「嘿嘿,可爽了,那幫貨沒起疑吧。」朱厚照吐完了這口惡血,頓時胸口舒暢了許多,起色也好了幾分,西北雙雄和晁傷以及武當少俠段清風皆是繃著臉,怕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陸炳搖搖頭,然後只聞到自己懷中那股惡臭味道,不覺得頭暈眼花,說道︰「你吐得啥啊,這麼臭。」
「髒血,嘿嘿,對了剛才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呢,我知道你是從那個那個未來,對那個詞應該這麼說吧,你從未來穿越過來的。不過我想這個人即使到你那個時代也應該是名揚青史的,我看看你能猜到嗎?」朱厚照說道。
陸炳還是搖搖頭,若是朱厚照說名出字他還能記得住一兩個人的事情,不過要讓他說那人是哪朝哪代發生過什麼事情等生平簡歷,陸炳就不行了,畢竟他穿越前不過是個高中生,也不是歷史狂熱者。
朱厚照眼中略顯失望之色,說道︰「那人是除你之外我為數不多的能瞧得上眼的,不過他對大明較為忠誠,否則我早就除了他了,總之是個可怕的人,故而不能給他高位,還要秘密監視此人動向。此人叫王守仁,字伯安。」
「我听過我听過,心學集大成者,王守仁,和孟子孔子朱熹放到了一起,孔孟朱王都這麼說,很出名的,原來他長得這個樣子啊,怪不得長得和老學究一般。」陸炳說道。
「果然,他的確流芳千古了,我怎麼樣未來的人怎麼說我的?」朱厚照問道,雖然他放蕩不羈不關心別人說他什麼,但是是人都有虛榮心,流芳百世和遺臭萬年相比,只要不是心理變態都會選擇前者。
陸炳笑道︰「褒貶參半。」
朱厚照撓撓頭,根本不似一個皇帝該做的動作,然後猛然狂笑道︰「哈哈哈哈,說得好,大丈夫當是如此,自古開天闢地之君皆是贊毀各半,碌碌無為者才會被人冠以中庸亦或是中興的名號,待我死了也如武則天一般,弄個無字碑算求了。」說話間朱厚照等人已經來到了岸邊,他輕輕跳下船去,陸炳等人緊緊跟隨,手皆是放在兵刃的柄上或者身體兩側,做好應對一切突然事件的準備。
岸上眾將士皆是甲冑在身,不能行大禮,只是抱拳恭候皇上,王守仁抱拳深鞠一躬,雙腿一彎扛著重甲就想行大禮,卻被朱厚照一把托住說道︰「愛卿不必多禮。」
「臣罪該萬死,讓聖上受驚了。」王守仁答道,倒也不勉強站直了身子,然後問出了令陸炳驚訝的話︰「聖上龍體可安好?剛才為何發笑?」按說一個當臣子的不該擅自揣測聖意,更不能當面問皇帝你在想什麼,結果這個王守仁果然不俗,直接當面問,干脆利落直截了當。
「來,王愛卿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好兄弟,名字就不說了,他不想當官,故而你不認識。他說你是個心學集大成者,還說你長得像個老學究。」朱厚照笑道,然後回頭對陸炳說道︰「你可莫要小看伯安,他可是常勝將軍,領兵打仗什麼的無所不能,本心不貪不婪,近乎完人。所以對于王愛卿的官職我可不敢給他高了,否則這家伙可要逆天啊,哈哈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能人不敢用,不能之人身居高位,這是大明的悲哀還是朕的悲哀,亦或是人姓的悲哀?」
王守仁身子顫了兩下,第一下是他本以為被朱厚照稱為兄弟的人,不是江湖草莽就是溜須拍馬之人,卻沒想到這個英俊卻滿身血污帶著惡臭的少年竟然如此一語中的,一句話就點破了自己研究了許久的思想,對啊,心學,說的太好了!
第二下卻是為朱厚照而顫,他只知道這個皇帝不太笨,卻也沒想到朱厚照如此聰明,把自己仕途坎坷的略微不忿化解的干干淨淨,還說出了類似于真理的一番話。作為一個皇帝,對于有才能的人,若不能牢牢控制,那就只能不給其權勢,用完則罷。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朱厚照原來明白這個道理,現在沒有狡兔盡走狗烹已經屬于仁義之君了。
陸炳抱拳道︰「見過王大人。」
「不敢不敢,少俠客氣了,伯安在這里給少俠有禮了。」王守仁不敢小覷陸炳,降低輩分恭敬地答道,有思想得聖眷,此人不得勢就沒天理了,看面相不似大殲大惡之人,應當能夠成為國之棟梁。
正想客套幾句,卻見江彬匆匆奔來,納頭就叩道︰「皇上您龍體可安康?臣護駕不力,沒擋住王大人私自調動的兵馬,請皇上處罰。」
表面自願請罪,實則以退為進,殺人誅心,直接給王守仁扣了一頂私自調動兵馬等同于反叛的大帽子,江彬這方面也著實是高,陸炳點點頭對江彬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哈哈哈哈,江愛卿啊,你誤會了。」朱厚照笑道,然後一指自己說道︰「朕愛玩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授命讓伯安領兵前來的,就是為了讓你們互相起沖突,我好隔岸觀火看你們打仗,怎知你們竟然沒打起來。」
「那刺客」江彬仍欲栽贓一番,卻听朱厚照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也是朕安排的,朕不是貪玩嘛,嚇唬你們好讓你們早點打起來,真是太沉的氣了,我這麼遇險你們都不打,一會兒我要罰你們,一人一人吃四條魚。」
王守仁徹底服了,朱厚照太聰明了,一句貪玩把兩邊的情緒都安撫了,給了兩邊各自一個台階下,天下還是朱厚照最大,無人再敢現在動手。千軍之中,此一舉朕貪玩,化危機于無形之中。
「王守仁盡忠職守,賞金百兩,江彬護駕有功忠勇有佳,也賞金百兩,就這樣吧,朕倦了要回去歇息了,你們各自領兵回營告退了吧。」朱厚照打了個哈欠說道,然後伸了伸懶腰,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江彬說道︰「聖上龍體可好,渾身濕漉漉的,別著了涼,還是臣送您回去吧,這也是臣的職責所在。」江彬眼光閃爍,就想拖住點時間,看看朱厚照到底有沒有受傷,這點陸炳是看出來了,但是到現在他也不敢確定江彬和衣狼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因為這年頭哪里還有永恆的盟友,而衣狼為何又和孟霖糾纏到了一起,這等問題深深疑惑這陸炳。
朱厚照拍著胸膛砰砰作響,給眾人顯示著身體的強壯,說道︰「你看朕這身體,像是會著涼的嗎,咱們練武之人不能這麼嬌貴,就該風里來雨里去,朕剛才覺得渾身燥熱,跳水涼快一下而已,愛卿不必擔心。兄弟,跟我走。」朱厚照說完沖著陸炳招了招手,兩人快步離去不管不顧兩邊數萬兵馬,身後晁傷楊飛燕等人貼身跟隨不敢靠之過近也不敢離之太遠。
眾人翻身上馬一路奔馳,直到徹底離開了兩軍的視線,朱厚照勒馬不前吩咐道︰「看看周圍有人嗎?」
晁傷等人躍下馬匹,四處查探,回稟並無旁人。朱厚照嘆了口氣,然後猛然從馬上栽了下去,陸炳連忙上前卻沒有接住,朱厚照還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用盡力氣說道︰「陸炳,快帶我去找萬兒萬,劇毒攻心為兄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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