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沐曦從昏迷之中幽幽醒來。
她虛弱地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有些茫然，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腦子一片混沛。
這里是哪兒？發生了什麼事？
帶著一絲疑惑轉頭張望，她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怔愣幾秒鐘之後，她的臉色倏地刷白，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她驚坐而起，一陣強烈的暈眩隨即襲來，讓她的身子搖晃了下，虛弱地猛喘氣。
盡避自己的身體狀況明顯不佳，但是她顧不了那麼多，一雙美眸心慌地四處張望。
狄少寰呢？他人在哪里？
沒在病房里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回想當時他舉刀刺向自己，那情景是如此的怵目驚心。
他會不會失血過多？有沒有生命危險？她被人送到了醫院，那麼他呢？他是否也獲救了？
沐曦憂心如焚，急著想下床去尋找狄少寰的時候，溫晴兒正好開門走了進來。
「欸，你別下床呀！」她快步上前，阻止了沐曦的舉動。「醫生說了，你需要好好躺著休息。」
沐曦搖搖頭，現在的她哪有辦法靜靜躺著？
「少寰呢？他怎麼樣？他要不要緊？」
「別慌，你身體很虛弱，快先躺好休息。」
「我不要緊的。求你快告訴我，他還好嗎？他是不是也被送來醫院了？醫生救了他嗎？」沐曦迭聲問道，臉上有著滿滿的焦急。
溫晴兒安撫道︰「別慌，他也被送到這間醫院，醫生已經對他進行過急救了。」
「那結果呢？結果怎麼樣？他還好嗎？是不是已經沒大礙了？你快告訴我呀！」沐曦焦慮地追問。
「已經急救完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只不過他先前失血過多，現在還沒有醒來。」
這番話不但沒能安撫沐曦的情緒，反而讓她更心慌了。
為什麼晴兒說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難道不是確定的事情嗎？莫非情況可能還會有變化？他還沒有醒來，該不是尚未月兌離險境吧？
她的臉色蒼白，明明告訴自己別一直往壞處想，但一顆心卻惴惴不安，怎麼也無法放心。
「我想見他！」她嚷著，急著想下床。
溫晴兒再度阻止她，苦口婆心地勸道︰「別沖動，你現在身體狀況還很虛弱，也需要休息呀！」
沐曦的臉色蒼白，雖然腦中的那陣暈眩感仍在，也確實渾身乏力，但什麼也比不上狄少寰重要。
「我不在乎，就算是用爬的，我也要去見他！」
「可是他現在還沒醒，你再休息一會兒，也許等你體力恢復之後，他也清醒了。」
沐曦堅決地搖頭。
不去見他一眼，她怎麼有辦法安心休息？此刻她的胸口就像有烈火狠狠焚燒，讓她痛楚難當。
「我一定要去看他，就算只是一眼也好！」
見她這麼堅持，溫晴兒拿她沒轍，只好妥協了。
「好吧，但是你現在根本沒體力走動，你先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幫你借一張輪椅過來……」見她要拒絕，溫晴兒撂下話︰「不許說『不』，否則我一定會請護士將你綁在床上，讓你哪兒也不能去。更何況，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間病房，不是嗎？」
沐曦咬了咬唇，終于勉強點了點頭。
她知道溫晴兒是一番好意，只好按捺住焦急的情緒，乖乖地在病房里等待。
溫晴兒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沐曦，穿過一條安靜的長廊，來到位于角落的病房。
一進門，沐曦就迫不及待望向病床，看見狄少寰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她的心狠狠揪緊。
回想當時他為了保護她，不惜舉刀自殘的情景，她的眼眶一熱，淚水撲簌簌落下。
意識到自己快要忍不住大哭出聲，她趕緊伸手撝住唇兒，不敢發出哭泣的聲響，就怕會吵到他。
溫晴兒看著她這模樣，心里一陣不忍，輕聲安慰道︰「你別這麼難過，雖然他還沒醒來，但至少已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了。」
一旁的護士也點點頭，「是啊，小姐，你不用擔心，這位先生的身體強壯，雖然失血有點多，但是經過醫生的搶救，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接下來只要好好養傷、調養身體，就不會有問題了。」
听了護士的話，沐曦終于稍微安心了些。
「謝謝你們救了他。」
「不用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你也要好好的休息。」護士親切地叮嚀她後，離開病房去忙別的事情了。
「好了，沐曦，現在你應該可以放心了，我帶你回去休息吧。」
沐曦卻不想這麼快就離開。「我想在這里多陪他一會兒。」
雖然他仍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她就在身旁，但她舍不得這麼快就走，她還想要再多看他幾眼。
「這……」
「求你讓我待在這里，我保證會乖乖坐在輪椅上，不會累的。」沐曦開口央求。
溫晴兒猶豫了一會兒，心知如果執意現在就帶她帶回病房，沐曦肯定不會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也只好答應了。
「好吧，你就先在這里待一會兒，我大約半個鐘頭後再來帶你回去，到時你可不能再拒絕回去休息了，知道嗎？」
「好，我答應你。」
得到承諾之後，溫晴兒才退了出去，臨走前還貼心地關上房門，讓沐曦可以不受打擾地守在狄少寰的身邊。
沐曦將輪椅推得更近一些，讓她可以更仔細地望著他。眼看昏迷中的他氣色很差，心痛的眼淚又克制不住地落下。
她輕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他微涼的大掌，在心底不斷懇求老天爺保佑他快一點醒來，保佑他的腿傷能夠治愈，就算要拿她的陽壽來抵，她也在所不惜。
被溫晴兒送回病房後，沐曦乖乖地躺在病床上打點滴，並勉強自己小睡一會兒。
當她再度睜開眼楮，已經三個多鐘頭過去了。她感覺自己的體力有明顯的恢復，也不再有先前那種強烈的暈眩感了。
等到點滴打完，護士幫她拆下手臂上的針頭後，她迫不及待地下床，打算再去探望狄少寰。
當她經過一旁的窗子，目光不經意地朝窗外瞥去，遠遠看見一抹土黃色的影子從醫院的草地上竄過，她倒抽口氣，臉色瞬間刷白。
護士收拾好一些醫療器具，就見她神色驚恐地瞪著窗外，不禁疑惑地靠過來。
「怎麼了？你是不是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不，那不是人影！」盡避只是一閃而過，但從那體型看起來像是……
「那像是一只狐狸！」
老天！那會是金禾嗎？
當時她昏迷了過去，不知道後來究竟怎麼樣了？會不會金禾趁隙逃開，保住了性命，而後又得知狄少寰被送進這間醫院救治，不死心地潛了進來，打算再度痛下毒手？
沐曦愈想愈心慌，身子甚至恐懼地輕顫了起來。
護士聞言卻笑了笑，「你看錯了啦！你看到的一定是醫院警衛養的大黃狗，它總是在草地上跑來跑去，你不用緊張，它對任何人都很和善，不會亂咬人的。」
「真的是大黃狗嗎？」沐曦依舊惴惴不安，畢竟先前的經歷實在太可怕了，她真擔心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意外，
「當然是！瞧，它不是又跑過來了嗎？」護士笑著指指窗外。
沐曦立刻望去，剛才看見的土黃色影子再度出現，仔細一看，確實是一只大黃狗。
她松了一口氣，對自己的杯弓蛇影感到有些無奈，誰叫她先前被嚇著了，才會這麼容易陷入驚慌。
「對了，沐小姐是要去見那位狄先生嗎？我之前才巡過他的病房，他剛剛已經醒了喔！」
「真的嗎？」這個消息讓沐曦驚喜不已，忐忑不安的情緒瞬間全拋到腦後了。「我去看他！」
恨不得馬上看見他的激動心情，讓她顧不得不能在醫院里奔跑的規矩，迅速奔往位于角落的那間病房。
一推開病房門，沐曦立刻急切地望向病床，狄少寰果然已經醒來了！
雖然他的氣色看起來依舊很差，但是至少能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情緒一激動，淚水就克制不住地涌出，她趕緊努力眨掉，不想讓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
眼看他們深情相望，像是有許多話想說，一旁的護士在做完例行檢查之後便識相地離開，讓他們能夠獨處。
沐曦邁開腳步來到床邊，美眸仍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傷口是不是還很疼？」她哽咽地問。
狄少寰望著她，嘴角揚起一抹虛弱但深情的微笑。
剛才從昏迷中醒過來，閃過他腦中的第一個問題不是關心自己的傷勢，而是急著想知道她的情況。
經過護士的說明，知道她沒有大礙，並且正在另一間病房里睡著，他才安下心來。
盡避他渴望能親眼看見她平安無事，但又覺得該讓她好好休息，沒想到她就自己跑了過來。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柔聲安撫。
那時他雖然被迫照著金禾的話做，卻也沒蠢得用盡全力狠狠刺向自己，所以傷口其實不深。
不久前醫生來看過他，還說他幸運地沒有傷到大動脈，不會影響到日後的行動，更不會造成任何後遺癥。
「倒是你，還好嗎？」他關心地問。
「我很好……」沐曦哽咽地回答，忍不住情緒有些激動地埋怨起來。「你好過分！真的好過分！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你都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
回想起當時，她目睹他的雙腿涌出鮮血，一顆心彷佛被人狠狠撕成了碎片，真怕他就這麼永遠離開她，那她肯定會心痛而死的！
狄少寰深情地望著她，「我怎麼能讓他傷害你？換作是你，你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就像你奮不顧身想要保護我一樣，不是嗎？」
「我……」沐曦一陣語塞，確實無法否認。
他說的沒錯，要是當時的情況互換，為了保全他的性命，她也一定會毫不猶豫那麼做的。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她，金禾也不會想要取他的性命，這麼一想，她就不禁深感愧疚與難過。
看出她的心思，狄少寰趕緊安慰道︰「別再自責了，你這樣會讓我心疼的，反正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且我們都平安，這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
沐曦點點頭，為了不讓他擔憂，她趕緊振作起精神。
「我答應你，不會再自責了，你也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放心，為了不讓你擔憂，我一定會盡快恢復的，醫生也說了我的傷不至于會有後遺癥。」
「那就好。」
她松了口氣，回想起他們從相識以來經歷的種種波折，眼淚又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
「怎麼了？不是才答應我不會再自責了嗎？」狄少寰心疼地問。
沐曦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不是為了這件事道歉，我是為了自己竟然忘了你而道歉，幸好現在我終于找回了失去的記憶。」
「你已經想起來了？」狄少寰驚喜地問，語氣有些激動。
雖說就算她永遠想不起他們相遇、相戀的那些時光，也絲毫不影響他們現在的相愛，但是那段記憶對他們來說畢竟是很珍貴的。
她點點頭，含淚道︰「原來，關于我們之間的那些記憶，是我自己把它封印的。」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狄少寰的意料之外。
他怔了怔，忍不住問︰「為什麼？」
「因為當時金禾突然現身，想要知道你的身分……」她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听完後，狄少寰不禁為她想要保護他的那份堅定心意而深深感動。
「原來是這樣。你是為了我才會那麼做的，怎麼能怪你呢？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一定會為了保護你而做出同樣的決定。」
他的話讓沐曦的胸口暖暖，被愛的感覺是如此幸福。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大掌，而他立刻親昵地與她十指相扣。
「幸好你遇見了我，幸好你沒有放棄我，否則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夠相守的，就這麼錯過了。」
要是那一天，他沒有在台北街頭遇見她，那麼也許這輩子他們都無法相見，而她更是永遠也別想記起他們之間的美好回憶了。
光是想象那樣的情景，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彷佛破了個洞，泛起難以言喻的疼痛。
幸好老天還是眷顧她的，幸好他不但發現了她，也沒有因為她無情忘了他而放棄他們之間的感情。
狄少寰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地一吻。
「我永遠也不會放棄你。」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不是早說了
嗎？這輩子我已認定了你，除了你之外，其它女人我誰也不要！」
沐曦感動地掉下眼淚，如果不是顧慮到他的傷，她早已克制不住地撲進他的懷里。
「我再也不要與你分開了，我愛你，好愛你……」她哽咽地道。
「我也愛你，永遠只愛你一個。」狄少寰深情回應。
兩人就這麼凝望彼此許久，直到沐曦忽然想到︰「你才剛醒來不久，肯定還很累，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狄少寰笑了笑，「你就在我的面前，教我怎麼舍得閉眼？」
「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離開嗎？」沐曦輕嗔。
「當然不是，留下來再陪我一會兒吧！別擔心，我睡夠久了，這會兒還沒那麼累。」他開口保證。
眼看他的氣色雖然不佳，但似乎真的沒有半點睡意，沐曦這才點點頭；事實上，她也舍不得這麼快就走。
她在床邊的椅子坐下，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著。怕增加他體力上的負擔，她沒有再開口多聊些什麼，但兩顆心卻緊緊相系，比任何的甜言蜜語都還要深刻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