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23節二十三.他渴望更深地了解葉娜。
葉娜打完電話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挑了一件西瓜紅連衣裙,束上一根白色皮帶,濕漉漉的長發瀑布般披在肩上,鏡子中的她靚麗又不失典雅。
葉娜出現在黎煒面前的時候,黎煒差點認不出她了,昨晚那個放蕩不羈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鳧鳧婷婷、文靜高雅的女郎。
葉娜朝黎煒大方地伸出手︰
「怎麼不認識啦?」瞧著黎煒驚詫的眼神葉娜快樂地問。
「認識、認識,你今天太美麗了,一時讓我都不敢認了。」黎煒握住她的手。
「喜歡我這樣的打扮嗎?」葉娜歪著頭笑著。
「是的,這樣似乎更能體現你的魅力。」黎煒說。
「那好,只要你喜歡以後我就這樣打扮。」葉娜在黎煒身旁坐下。
「今天想吃點什麼?我請客。」葉娜一面翻動菜譜,一面問。
「怎麼能讓你請呢,還是我來。」
「是我約你的,自然我請,不要客氣了,來吧,你如果不點那我就安排了。」葉娜叫來服務生,自行點了起來。
酒菜很快上齊,葉娜支走服務生,將酒倒進兩只杯子,她端起杯說︰
「為我們第二次握手干杯。」
「還是慢慢喝吧,別又醉了,先吃點菜。」黎煒說。
葉娜捏著酒杯沖黎煒晃著,身體也在快樂地搖擺,一副頑皮的樣子,雙眸發出溫柔的光。
「今天都忙什麼了?怎麼想到約我的?晚上不去酒吧了?」黎煒問。
「能忙什麼啊,今天逛了一天街,差點還讓小偷把錢包偷了,幸虧被人發現沒受損失。」
「上海的小偷是不少,可得注意了,越熱鬧的地方越不能大意。」黎煒提醒。
「誰說不是啊,搞得我今天心情怪不好,一人在家又孤單,想來想去就想到你。」葉娜沖黎煒說︰
「我還怕你拒絕呢,如果你拒絕,今後我們可是無緣再見面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主動邀請男士啊。」
黎煒听她說著,心中泛起甜蜜的漣漪,他感覺這女孩很可愛,和那些只為錢的陪伺小姐有許多不同;早上收拾屋子發現枕頭下的錢就感覺這女孩很特別了。但他還是話中有話地說︰
「好吧,那就為你第一次約男人干杯。」
葉娜重重地將杯子往桌上一放,厲聲道︰「怎麼?你不相信我?鄙視我?」
眼楮里滿是委屈。
黎煒將酒一飲而盡、然後哄孩子一般說︰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行了吧,領情了,你就別叫真了。」
「痴女多情,自討沒趣,過盡千帆皆不是,腸斷白菽洲!誰讓我下賤到這種地步啊……」
她拿起酒瓶,倒得酒花四溢。黎煒搶過酒瓶,一手按住杯子說︰
「你今天別是請我來看你發酒瘋的吧?如果這樣那我就要告辭了。」
葉娜靜下來,沖黎煒淡淡一笑說︰
「對不起,失態了,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有什麼資格讓你相信呢?一個下賤的酒吧女。喝酒吧,也許今天是最後一次。」
「你剛才說什麼?什麼白菽洲!」黎煒岔開話題。
「溫庭筠的白菽洲啊……」
「能說說嗎?」黎煒故意問。
「唐代詩人溫庭筠《夢江南》里的一句,說的是一位痴情妻子等待丈夫歸來的心情。你不懂。」葉娜不俏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我可是當老師出生的。」黎煒說。
「你懂?」葉娜鄙夷地看了黎煒一眼︰
「我看你和那些男人也沒什麼兩樣,衣冠禽獸,再美的詩、再忘我的情感到了你們這都變得白水一般。」
葉娜稍事沉吟後、委婉地詠頌︰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餘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菽洲!」
如夢如幻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種失落。
黎煒不知是被這首詞打動了,還是被葉娜那真摯感人的吟誦感動著,他好奇的問︰
「你喜歡唐詩?」
「大學學的就是古漢語文學。」葉娜淡淡答。
黎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又問一遍︰
「你讀過大學?哪所大學?」
「干嗎問那麼清楚?有必要告訴你嗎?」葉娜鄙夷地乜了黎煒一眼。
黎煒討個沒趣,笑笑說︰「好奇,只是好奇。」
「怎麼?你認為大學生就不會墮落?認為大學生就該是陽春白雪?」
葉娜單刀直入地問話讓黎煒一時語塞,好半天才答︰
「請不要對我有敵意好嗎?我沒有鄙視你的意思,我想你是個好女孩,你一定有著自己難言的苦衷,我希望了解,希望能給你幫助。」
葉娜看著黎煒,從這個中年男人的眼楮里她看到了界乎于猶疑與信任、真誠與世故之間的一種心態,她想了想說︰
「你想了解我什麼?」
「談你願意談的,我想知道你的一切。」黎煒誠懇地說。
葉娜避開黎煒的問話︰「你讀過李清照的武陵春嗎?」她問︰
此刻的葉娜像一個溫婉嫻靜的純情女生、周身的文墨氣息讓黎煒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大學校園。
「讀過,我知道這首詞。」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葉娜和黎煒同時把這首詞吟頌了一遍,也許在各自的心里,詩言表達的是兩人相似的境遇,但卻是兩處不同的閑愁。接下來是久久的沉默,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最後還是黎煒打斷了沉寂︰
「葉娜,來我們喝酒,菜都沒動呢?」
葉娜昨晚的印象在黎煒的心里淡去,他覺得她本該是一位知書達理的職場白領。
黎煒給葉娜的盤子里不斷夾著菜,想讓她多吃點,他不斷尋找話題,希望更多了解她︰
「能談談你對李清照的了解嗎?」黎煒說。
「李清照是我國古代文壇屈指可數的優秀女文學家之一,南宋山東濟南人。出生官宦家庭,受父親影響很小就接觸詩詞,聰明異常。只是她的一生夠悲慘,新婚不久遇上戰亂,丈夫病死在逃亡路上,從此顛沛流離。她早期的詞風色彩明朗光艷,而後來的變得蒼涼沉郁,色調黯然深沉了,兩種詞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因為女人把情看得很重,女人的一生中似乎只有情能支撐她們的精神世界,能給她們靈感、希望和寄托。失去了情感的支撐也就如同花兒失去了雨露陽光的滋潤,只能日漸凋零了。」
黎煒在仔細听,葉娜的陳述不僅讓黎煒對她刮目相看、而且發自心地為昨夜自己的行徑汗顏。他想到褻瀆兩個字、他不明白如此有文化底蘊的女孩怎麼會淪落到今天的境地,昨晚和今天她判若兩人,人性中究竟隱藏了多少讓人匪夷的矛盾和未知!
葉娜看出了黎煒眼楮里的疑問︰
「你感覺我的反差巨大是嗎?告訴你,是你們男人和殘酷的、魑魅魍魎的現實把我變成這樣的,讓我在天使和魔鬼中交替變換……」
面對這個素昧平生和自己有過一夜的男人、她像基督徒在牧師面前做著懺悔,她將自己的故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黎煒,她說著、蒼白臉上滾著委屈痛苦的淚。
黎煒沉悶地吸著煙、听完這個這個女孩的故事,他被故事拖入一種無可名狀的情緒里;惋惜、痛恨、同情、反省、自責緊緊地將他包圍,好半天黎煒才從故事中醒來,他像一個大哥哥那樣憐愛地拉起葉娜的手,堅定地說︰
「別難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走,我送你回家,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去那兒上班了,我給你找個工作,听我的,在沒找到工作之前,你的生活費我來支付。」(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