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36節三十六、她心里有自己的偶像
「玲娣呀，多大了？怕有二十好幾了吧，有些年沒見長成大姑娘了，走在街上阿拉可不敢認耶。小時候儂娘帶著儂來廠子、那會只有丁點大，這麼高。」她比劃著、
「有男朋友了嗎？」
路玲娣紅著臉，沒回答。媽接過話︰
「儂錢姨今朝是特為給儂說親呢。」媽拉起玲娣的手，輕輕拍著︰
「錢姨可是和娘幾十年的好姊妹啊，把儂看作她女兒一樣咯。」
「誰說不是喔，玲娣呀，阿拉可把你當女兒看哦，這麼漂亮的閨女，不給伊挑個如意郎君錢姨可不甘心。」
陸玲娣臉緋紅，抬眼看那女人，五十開外的年齡，膚色滋潤，燙過的發油黑而光澤，體態不臃不腫，脖子上黃燦燦的金鏈不彰不顯地從她粉紅色的短袖真絲衫里露出來。再看媽，臉上暗淡無光，頭發稻草一般枯澀，一件皺皺的紅文化衫穿在身上，胸前還印著皇家燈飾幾個字。
「媽，我做飯去了，錢姨中午就在家吃飯，我買了醬豬蹄呢。」陸玲娣說著離開了客廳。
「喲，看我們說的，把時間都忘了，不早了，阿拉還要給老伴做飯呢。」錢姨起身告辭，媽拉上玲娣，將錢姨送到弄堂口，返身回到家里。
「媽，這是居委會發的低保申請表，擱在桌上呢，抽時間填好，交給李嬸。」路玲娣說完又準備到廚房做午飯。
「先別忙啊，你爸還沒回呢，過來，和媽說說話。」
「玲娣呀，女大當嫁，可嫁什麼人學問可大了。阿拉家里相就是個平平常常的下崗工人家庭，親戚六眷里既沒當官、經商的，窮到一塊了。過去大家都窮，誰也沒有看不起誰，今朝可不同了，儂窮了人家都不搭理儂。常言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啊找個好婆家是一輩子的大事呢，儂可別不當回事，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媽在嘮叨，陸玲娣一聲不吭地听，可全沒听進去。媽拿起杯子想喝水，水干了，便順手端起錢姨的杯子喝了一口，接著說︰
「儂看看，隔壁黃家的珍珍，前幾年嫁了一個大老板，早先還嫌人家老咯丑咯，現在嘗到甜頭咯，去年養個小把戲，從坐月子開始就請了阿姨伺候，穿金戴銀，車進車出，前幾天听黃嬸講，夫妻倆要到俄羅斯、還有法國的巴黎聖母院去旅游。儂再看看吳家的那個、叫什麼咯？就是從小和儂一個學校，每天來叫儂上學的？對了，叫玉玉的，不听家里話，死活非要嫁個打工的，那小伙長得到和伊挺般配，可是沒錢再般配也得過日子啊，听說現在兩人都在外面打短工，有一天沒一天的，經常吵架，隔三岔五還要到家里相蹭爹娘的飯，貧賤夫妻百事哀啊……唉，世道變了，什麼愛呀情的，過日子老要錢咯，沒錢儂能指望愛填飽肚皮？」
屋子里很悶熱，陽光照在對面閣樓的玻璃上，折射出晃眼的白光。陸玲娣拉開電扇，發黃的葉片緩慢的，唧唧嘎嘎地轉動起來，低保登記表被風吹到了地上。
「一會吃飯再開啊，電費又漲價了，轉一圈都要錢的。」母親彎腰拾起表格，拍打干淨上面的灰塵。
「錢嬸來說了，給你物色了一個她的遠親，蘇州人，在上海做絲綢生意的。照片都拿來了，儂看看，比儂大八歲、老家還有房產，阿拉看蠻好的，儂考慮好咯、給錢嬸回個話，找時間見見面。」媽說完拿起表格到里屋去了。
路玲娣瞥見茶幾上的信封，她關了電扇，取出信封里的照片，一個咧著鰱魚嘴，笑得很燦爛的男人，那張嘴很熟悉，厚厚的嘴唇，嘴角咧到了耳根，對了，像啞劇演員王景愚漫畫中的那張嘴。頭發稀疏，發際線生的高，是個精明樣子。只是看著照片陸玲娣就想發笑，怎麼也無法將這個人和未來的丈夫聯系到一起。她心里有自己的偶像，比如，阿蘭德龍，菲恩斯，比如高倉建，再比如馬樹和，她心里只有那些像個男人樣子的男人。
老爸回來了，悠哉游哉地哼著︰「啦呀啦，啦呀啦呀啦……」
「連殺伊五盤，殺得依丟盔卸甲，馬無四蹄，哈哈，哈哈哈。」
陸玲娣趕緊將照片塞進信封，迎上去︰「爸，瞧儂老開心咯，又贏了幾盤呀。阿拉今朝給儂買了醬豬蹄，高興伐，阿拉做飯去了。」她閃身進了廚房。
她就喜歡看見一家人這麼輕松快樂的生活，雖然窮點但過得開心、自在、踏實。她相信生活會越來越好，因為自己年輕，可以去創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