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67節六十七、死亡不屬于工人階級
1974年2月19日星期二晴
廣播里傳來播音小姐甜美的聲音︰「Bangkokairportwille,pleasefastenyourseatbelt,pletesthelanding.」
飛機穿過雲層迅速貼近大地，湖泊、樹木、高樓、廟宇從飛機肚皮下一掠而過，隨之在曼谷機場的跑道上穩穩停住。
從森山老林里出來，回歸到人群中，一切都恍若隔世，我和蘇僮興奮無比。按團長的要求，為避人耳目我們參加了一個旅行團，下了飛機和游客們登上一輛大巴，第一站是勝帕塔亞海灘。這片海灘原是美軍二戰結束後建立的一個軍事基地，當地人為了謀生，紛紛在這里開辦餐廳和娛樂設施為美軍提供服務，美軍撤走後這些設施卻依然存在，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聞名遐邇的旅游勝地。
車廂里很靜，窗外的美麗景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眼楮看著窗外，大腦卻在飛速運轉，來之前博士給了我一個字條，上面有他家的電話，請我務必幫他報個平安。我必須第一時間完成博士交代的事情。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了，車剛停穩，游客們便蜂擁而下，他們把導游扔在後面，迫不及待奔向海灘。這片海灘的確充滿了極大的誘惑力，海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發著幽藍的光，遠遠看去，白色的沙灘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層層細浪滾動著從大海的深處向著岸邊推進，在海綿一樣的沙灘上形成無數五光十色的氣泡。
下車後蘇僮東張西望尋找著什麼，他看見不遠處的商店，眼楮一亮，徑直朝商店奔去。一名隨從飛快跟上他，另一個則一步不離地跟著我。我明白，這是團長對我放心不下，雖讓我負責這次采購，但所有的行動都是受監視的，且錢也由兩個隨從保管。
商店里賣的全是金銀首飾、寶石玉器。蘇僮在櫃台前躊躇了好一陣，最後選了一塊拴著紅絲帶的雞血紅石墜，那心形石墜溫潤光澤，玲瓏剔透。付完錢，他小心翼翼地將石墜揣進貼身衣袋。
來到海邊，沿海岸線向前走，冬日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看見一塊礁石我們坐了下來，兩名隨從在不遠處閑逛。
听著海濤的聲音，看著那海浪周而復始地沖擊著礁石，沖擊著海岸線，然後緩慢地退去，在細細的沙灘上留下許多閃光的氣泡。蘇僮說︰「大海在呼吸，你听、那海浪的聲音就是大海的脈搏。」
「詩興又來了，又蘊釀出什麼佳句了？」我問。
「我在想大海、它多神奇，能容納那麼多污垢卻不改變自己的顏色。」
知識青年就是知識青年，他們對自然萬物的理解總是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我理解蘇僮此時此刻的心境，他那顆敏感的、熱愛生命的心往往一經觸動，便會情不自禁地生出許多感泣。
「亞細亞的孤兒在海邊哭泣，青春的臉孔布滿陰霾的烏雲，執著追尋那解不開的真理，迷茫在蔚藍色的海洋里……」
蘇僮隨口吟出一首憂郁的詩，他那悲涼的詩言抒發著我們心中的困惑、承載著我們苦苦追尋理想的滄桑。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誰會知道兩個背井離鄉的游子心中的苦楚和惆悵。
蘇僮真有詩人的天賦，我想，倘若若干年後蘇僮真的成了詩人，我一定要為他這首小詩寫個跋，告訴人們這詩誕生的時候我們悲慘的狀況。
我重重給了他一拳，緊緊抱住他的肩說︰
「好兄弟，只要海存在水就不會干，我們一定能抵達彼岸。天生我才必有用，相信自己吧！相信我輩定非等閑。」
晚餐後導游開始安排休息的房間，我們四人分到兩個房間，我拿出負責人的架勢對兩個隨從說︰
「你們兩人住一間，我和蘇文書住一間，錢在你們那，可要保管好了，不要出什麼差錯。」臨了我把護照拿出來一並交給了跟班說︰
「別操我們的心，我們不會跑、也沒地方跑，護照你們保管，到離開曼谷再還給我們，這樣你們放心了吧？大家都輕松點，難得出來一次，沒听導游說嗎，曼谷的白種女人可是最風騷的，晚上不去嘗試嘗試？」
兩個跟班接過戶照、竊喜︰「好、好，咱們誰和誰呀，團長交代了，路上全听你吩咐，那咱們明天見嘍。」說完進了他們房間。
進到房間，我將音響聲音開得老大，音箱里傳出帶有濃郁異國情調的歌曲。我把書僮拉到房角的沙發上坐下，低聲說出我蘊釀多日的出逃計劃，每一個細節都都向他解釋清楚、蘇僮瞪大眼楮听著，臉上驚恐萬狀。
「這樣做太冒險，萬一敗露你我就死無葬身之地、要一起去見馬克思了。」蘇僮說。
「不會的，我確保萬無一失再行動，現在最重要的是必須取得團長信任，有了他的信任我們才可能成功，這次采購任務我們要辦的漂漂亮亮的，團長放心了，我們的機會就到來了。」
蘇僮嘆口氣說︰「反正我的命交給你了，只此一搏，絕處逢生，死也鬼雄。」
「豪言壯語又來了，我們不會死的、列寧說，死亡不屬于工人階級！對了，有件事，你得幫我個忙，找個地方去給這個號碼打個電話，告訴接電話的人，博士一切都好，就說這麼多就把電話掛掉，快去快回。音響就這麼開著，我去他們房間纏住他倆。」
將紙條塞給蘇僮，我離開了房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