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11節一一一、朵嘎眼里噙滿一汪淚
朵嘎眼里噙滿淚,那淚水始終沒能滴落下來,在燈光的映襯下,烏黑的眸子里像含有無數顆晶亮的星星。她的鼻翼微微合動,胸口在劇烈地起伏。
我端起酒杯,將杯里的酒盡數撒到地上︰「朵嘎,這杯酒我們敬書僮,他一定在那邊瞧著我們呢。」
朵嘎輕輕地將酒一點點撒到了地上,這個過程持續了很長時間,那酒似融進了她的千言萬語。
她端著空了的杯子立在那,一臉的茫然,像一尊感傷的女神。
「來,朵嘎,我們把酒斟上。」
我舉起酒杯,與朵嘎的杯子撞了一下,酒杯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這杯酒我們干了,當著書僮的面,我要對你說,好朵嘎,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書僮,會像他一樣照顧好你,你的孩子,不!是我們的孩子……」
今夜的月亮不圓、卻很亮,躺在床上就能看見它、像一塊扁了的餅高高懸在天上。
那是一張寬大的床,朵嘎蜷縮在床的一邊,中間隔著薄薄的被單,這是朵嘎的房間。
從餐廳到客房的一路上,誰也沒說一句話。我的房間到了,卻沒停下腳步,今夜我要和她在一起,無論如何都要把家的溫暖給她。
她開了房間的門,我們一同走進去,依舊沒有一句話,平靜地看她褪去裙衫,沐浴,然後裹著短短的睡衣躺到床上。
我躺在她身旁,卻背對著她;幽暗的室內似乎總有一雙窺視的眼楮,我只能將臉朝向窗戶那邊,那兒有明媚的月亮。我將那扇巨大的窗戶當坐標,寂寞地看月亮一點點地漂移,從窗欞的這邊緩慢地向那邊移動。
沒有一絲激動、也沒有雜念,心平靜地像黃昏的池塘,只有水蛭細細的爪,撓起圈圈細微的漣漪漸隱漸現,那是無序的回憶盈滿在心間……
我努力不去想那些不知滋味的往事,可那些往事卻蜘蛛網一般,密密麻麻布滿我的腦丘;青春年少時的理想、天安門廣場上《大海航行靠舵手》雄渾的歌、雲南邊陲的早晨、金三角被槍斃的陌路人,以及朵嘎坐在自家門前大榕樹下的樣子……
所有點點滴滴的往事交織在一起,跳躍著在眼前閃現,一會這、一會那,心混亂的像一條被網進網里的魚,左右掙扎,卻始終突不出這張網。
命運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神靈?你強勢的魔掌干嘛要制造出這麼許多人間悲苦,讓活著的人飽受摧殘,讓心盛滿憂傷。今夜該是一個神聖的時刻,可來到我心中的卻不是天使,那麼多的禁錮鎖著我、以至于讓激情蕩然無存。
人世間所有的骯髒、丑陋、血腥本該由我們男人來承擔,可你卻讓朵嘎卷入其中,還有怡邁,她們本該幸福的活在一個男人的懷抱,可此刻卻被命運的繩索牽縛著,捆上前途未卜的戰車。
「你在想什麼?一鳴。」朵嘎問,她探起身子扳著我的臉。
「我在想許多過去的事情,想命運……」我答。
「我也在想,想你們是如何來到我家的,想你們給我帶來的快樂……有時感覺一切都像一個夢,這個夢很短,又很長,一會醒了,一會又在夢里,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
「是啊,都像夢一樣的,夢一般的輪回,抓不住,又落回到夢里。」我擰亮了台燈,不想讓黑暗繼續俘獲我的心。
「開燈干嘛?我喜歡黑暗中的感覺……」朵嘎滅了燈。
「一鳴,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願意听嗎?」朵嘎說。
「願意,什麼事呀?我听著呢。」
持久地沉默,朵嘎似乎在想什麼,欲言又止。
「說呀,干嘛不說了,我在等你說話。」
「不說了,都過去了,說也沒有意義了。」朵嘎拉起被單蒙住臉。
「我現在到真想知道你想說什麼了,快告訴我。」
「真想听那我就告訴你,把耳朵湊過來……」朵嘎孩子一般快樂起來。
「你和蘇僮在我家的時候,我喜歡的其實是你。你不愛說話,但我知道你老是在看我,你和蘇僮不同,他喜歡就說出來,可你不,你埋在心里。告訴我是這樣的嗎?」
我驚詫,心中這個貌似懵懂的女孩,其實那麼敏感。「接著說,我听著。」
「你們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我在榕樹下想,你應該過來和我道別,和我說說話,可是看著你走進房間,再也沒出,倒是蘇僮來了,他告訴我,你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他說他喜歡我,要帶我一起走,我們就這樣一直說到深夜。後來爺爺房間的燈熄滅了,蘇僮說送我回房間睡覺,他卻擠到了我的床上……」
「我不敢叫,爺爺就在隔壁,我哭了,蘇僮說他一定會對我好,他知道你也喜歡我,說你笨,不敢說,他必須先說。」
命運啊,冥冥之中將一切就這麼安排的天衣無縫,轉過一個驚心動魄的彎,最終回到原點。我深深嘆了口氣,那束縛住情感的繩索在一點點松開。
「你還沒告訴我,蘇僮說的話是真的嗎,你喜歡過我嗎?」
我點點頭,用手臂將朵嘎嬌柔的身體擁進懷間。朵嘎孩子般笑了,脖頸上的紅松石緊貼在我們的兩顆心之間,那是蘇僮送給她信物,此刻讓我們的體溫捂得火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