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16節一一六、1975年9月18日星期四晴
五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與新加坡泰和礦業公司的合作已經形成，上月，第一批礦石通過泰和的貿易渠道已經銷往大陸。基于與泰和的生意往來，我得以有機會不斷往返于新加坡和中國，並且有機會深入中國內地的許多城市。
本溪，遼東半島重要的礦產基地，此刻我就以新加坡泰和礦業代表的身份住在本溪市的政府招待所里。此來是就大陸近日給新加坡泰和礦業發的一個關于加大礦石進口的備忘錄進行商榷，大陸有加大礦石進口的意向，而由我們生產的優質礦石成了備忘錄里點名采購的一個品種。
這兩天除了洽談就是參觀，洽談很順利，緬甸礦山的日產量已經具有相當規模，如果繼續加大投入、礦石產量還將翻翻，在現有的出口數量上再加上兩個零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出口協議的順利簽訂讓大陸各方的政要們欣喜不已，簡陋的招待酒會上，他們身著灰色中山裝，胸前的毛主席像章閃閃發亮︰「感謝你們對中國的支援，國際風雲的變幻將第三世界的中國推向了前沿，成為世界革命的一面旗幟，我們需要加大生產，支援第三世界國家為民族獨立和解放而進行的斗爭。毛主席說，深挖洞，廣積糧，加快三線建設，我們需要生產大量的鋼鐵來鞏固社會主義陣營，我們不會忘記曾經幫助過我們的朋友的。」
慷慨激昂的答謝之詞讓我熱血沸騰，終于有機會為自己的國家盡了一份綿薄之力，而我的國家並不知道我是一個叛逃者。歷史總會開這樣的玩笑、而這玩笑沉重的讓人窒息。
還有三天就是中秋了，月亮皎潔地懸在窗前，一塵不染。和雲南知青點、朵嘎的家的山頂上、以及金三角的營地里看到的月亮是一樣的。宇宙中只有這樣一個星球距離地球這麼近，近到能看見那麼上面的山和樹，能看見玉兔和廣寒宮，能通過它看見遠隔千山萬水的故鄉和親人。
我立在窗前，在黑暗中久久眺望那一輪明月，朵嘎、你在哪？你也看見今夜的月亮嗎？
1975年9月19日星期五晴
本溪是座美麗的城市，周圍除了蘊藏有豐富的礦產，還有無比優美的景色。在會務方提供的幾處景點中我選擇了溫泉寺去游覽，相傳清太祖努爾哈赤常來溫泉寺一帶狩獵，他的獵犬染上了皮膚病，偶爾跑到路邊的溫泉里泡澡，不多日皮毛一新，豁然病除，努爾哈赤高興地稱這兒為狗兒湯，從此溫泉寺名聲大振。
這溫泉寺始建于明末，努爾哈赤建立大清政權後曾在此修養療傷、後因傷勢惡化在返回盛京沈陽途中病逝的。
冥冥之中懷有一種痴願，希望朵嘎能在寺院附近出現，在緬甸她不是躲著山中的寺院中熬過了一年多嗎？去寺院的一路我睜大眼楮四處張望，在寺院附近的荒野小徑上不放過一處柴棚、草垛，最終我還是失望了。那整舊如新的寺院的牆上依舊殘留著文革的破四舊的墨跡，雖經粉刷，斑駁的字跡依舊顯露出來，好比一個人身上的傷疤，痊愈了，卻依然留下不滅的痕跡。重新塑了金的觀音菩薩端坐在大殿之上，我匍匐在他的腳下，祈求救苦救難的他保佑朵嘎母女平安。
1975年9月20日星期六晴
今日中秋，晚上會務組安排了賞月，在招待所的樓頂上擱置了幾張小圓桌和藤制的椅子。幾盤月餅鮮果放在圓桌上。
「來到中國，趕上中秋節，那就和我們一道吃月餅，喝茶賞月吧！」丁主任掰開一塊芙蓉月餅塞進嘴里。「嗯，甜，快嘗嘗，坤茨先生。」
昆茨，我護照上的名字，這是我的泰國身份，誰也不知道我的血統與國籍。
細細咀嚼著，那月餅的味道讓我想起許多往事，兒時的，學生時代的，以及顛沛流離的路上……
「昆茨先生的中國話說的很好呀，您在哪學的中國語言？」丁主任一面喝茶一面漫不經心問。
事先早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我鎮定地答︰「哦，家父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爺爺是中國人，听父親說，爺爺光緒年間就到了南洋後來流落到泰國定居下來，我應該是華人和暹羅人混血。」
「你祖籍是大陸的什麼地方？旅居東南亞的華人以福建廣東人居多，這段歷史可以追溯到明末大量華人下南洋謀生的時期。」丁主任似乎對我的家世很感興趣。
「哦，那就不太清楚了，父親好像說過，我們的老家是在福建海邊的一個漁村吧。」我胡亂地答，避開了我的東北老家。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我們還是老鄉哦，我的老家就在福建廈門。」丁主任興致勃勃地開始說廈門的鼓浪嶼，新街堂。說到高興之處又讓服務員拿來一瓶啤酒。「昆茨先生，我們喝瓶啤酒吧！你的血管里既然流著炎黃子孫的血液，我們就是同胞，為世界革命干杯！為全人類的解放干杯!」
兩杯啤酒喝下去，話題更多了，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我模模口袋里那封已經磨破了邊角的信，就是朵嘎寄給怡邁的信，那信封上雖然沒寫地址，但是郵戳卻體現郵寄地點，只要那郵戳上的編號代表的是什麼地方，就能知道朵嘎的方位了。我面現難色地對丁主任說︰「丁主任不知是否方便，我還有一事相求哦。」
「什麼事情您盡管說，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滿足您。」
「大半年前家父收到過一封祖國寄到曼谷的信，可能是一位遠方親戚，但信封上沒有地址，我們無法聯系，能否麻煩您幫我查查信封上的郵編代表的是什麼地方。」
「這個簡單，你把信封給我，明天就幫你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