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49節一四九、這世界上的活法千萬種
昨夜回到江浦路的那間閣樓後馬樹和便合衣躺在床上，頭枕著胳膊，心煩意亂地胡思亂想。窗外陣陣秋風吹得窗欞 作響，被風折斷的樹枝偶爾會貼著窗玻璃劃過，悉嗦作響地落到地上。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種極大的恐懼、無助、迷茫和悔恨籠罩在心頭。他感覺自己像在一條漆黑狹長、看不見盡頭的隧道中，被一股巨大陰冷的風推動著、左突右撞在行走，四周是堅硬的牆壁。他不知道自己何時將會被推向生命的盡頭，被拋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整個晚上他似睡非睡地沉浮于夢與醒之間，數月來所有的經歷一會濃縮成一塊巨大的鉛塊，壓在胸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一會又溶散成一片汪洋，他孤獨地、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水域中奮力揮動著胳膊，在一片渺茫中尋找救命的岸。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何以鬼使神差地墜入這樣一種境地？像被無數根繩索縛住，被人牽引著，走上一條完全陌生的路。他想回到從前、回到當保安、在酒吧替人端茶倒水的時光，他甚至懷念被那個愛生事的胡弈奚落的日子。
終于，他的眼前閃過一道亮光，這讓他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噓——大不了一走了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白洋澱去，去和父親捕魚撈蟹、去和家人繼續過那簡單的日子。」
他的心豁然開朗了，「哪里黃土不埋人，要死也不會只選這根上吊繩。」
他開始月兌衣服，然後鑽進帶著霉味的被子。很長時間沒回這個家了，被褥潮潮的，像一塊硬硬的板壓在身上。想起白洋澱的家，那床和這張床多麼相似，湖區潮濕的空氣讓被褥總是黏黏的，帶著一股濃烈的魚腥的味道。還是尹娜的床舒服，他情不自禁地想，那被褥有一股讓人舒服的香氣，蓬松柔軟的像羽毛……
他很想睡覺，無數的影子卻交替著出現在眼前；尹娜、陸玲娣、胡弈、父親、姐姐、小翠……最後盧姐也跳了出來。世界怎麼這麼小？她怎麼會和黎韋認識的，並且有著那麼深的關系？這黎韋總是盛氣凌人的在我面前吆三呵四，好像前輩子差他的似的，原來還不就是一個包裝過的流氓無賴，馬樹和憤憤地想。
瞬間，黎韋那嫉妒的冒火的眼神、胡弈巴結的樣子、以及所有人對自己態度的改變，這一切又把他拉回到現實中。
人們不會因為你清貧、老實、守本分而看得起你。不會因為你與世無爭而施舍你半分利益。在白洋澱老家不也是這樣嗎？那些老實巴交的鄉親平日看著挺和善挺友好，可一旦哪天你多撈了幾筐魚，他們便會冷嘲熱諷地嚷著，這湖里的魚都讓你家撈光了，跑到漁政那吵吵著讓你多交打漁稅。隔壁五嬸的兒子在北京打工，即便帶回一盒京城的點心，她也要端著那軟不叮當的盒子前村後店的嚷︰「瞧，我家兒子帶點心來了，好貴的哦！你嘗嘗，嘗嘗……」一塊象棋子大的點心，她還要掰去一半，然後不情願地遞給你，末了還要加上一句︰「慢著點吃，別噎著，這可是京城的好點心哦！」
馬樹和想著，掂量著，漸漸地他有了主意；不能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上海，回去很簡單，可回去了又能怎樣？一輩子就在那湖岔子里與船作伴，像村里的那些叔叔大爺一樣讓湖風吹皺了臉，讓魚簍壓彎了腰，一輩子守著一張網。
錢是多好的東西，有了錢就有了一切！既然已經出來了，我就一定要賺到錢。嗯，我的運氣真不錯，這麼多財神在供著我，這是許多人想也想不到的，干嘛要舍棄？
換一種心態就換了一片天空。此刻馬樹和不再感到渺茫，壓抑，恐懼，和無助了。他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這世界上的活法千萬種，別人能活我就行。誰規定的我只能循規蹈矩地窮一輩子？
心事沒有了，馬樹和翻了個身，使勁拍打了幾下被子，好讓被子松軟點，嗅著那濃濃的霉味，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早上馬樹和剛到辦公室尹娜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好些了嗎？嗯，那就好，你到我這來一下。」
馬樹和三步兩步去到尹娜辦公室。
「從今天開始你到浦江公司報到，我通知黎韋了，今後你由他領導。該說的都和你說過了，去了那邊要少說多看，多做，事事留個心眼，遇事多動腦子。我不會更多過問那邊的事，但你發現了什麼一定要第一時間向我匯報，你是我相信的人。」尹娜簡短地說。
「懂了，董事長，我會努力按您的吩咐去做的。」馬樹和胸有成竹地答。
「那好，你現在就找黎主任去，他應該還在辦公室。」
馬樹和退了出來，他沒有立刻去找黎韋，而是一路小跑地來到電梯間，下了電梯便飛奔到商廈。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陸玲娣，他感覺那晚對小陸的態度太過生硬，他不想就此斷了與小陸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