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路一辛接到了一個電話，是7232工廠新上任的廠長王學仲打來的。
「什麼？王廠長，你能不能再說清楚點？」
「老爺子終于把真東西教給徒弟們了……路市長，沒問題了，我們已經做過實驗了，效果是一模一樣啊！」
「好極了！你馬上按廠級領導的標準分一套最好的房子給他，讓全體同志知道，在我們國營的工廠里，在我們遼海市，技術人才的待遇是最好的，也是最高的。」
「路市長，這有點過了吧？」
「一點兒也不為過！你知道嗎？用他的技術生產出來的炮彈在抗美援朝戰場上也是最受歡迎的！市政府剛剛收到了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給你們7232工廠發來的嘉獎令。我們要通過這個契機，在全廠、全市上下形成一個尊重技術、尊重人才的氛圍！」
「路市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們要給老爺子舉行一個隆重的喬遷新居儀式，還要選出一批技術骨干來給予表彰獎勵。到時候，您可一定要來參加啊！」
「我不但要去，而且還要代表市委、市政府宣讀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的嘉獎令，還有市委、市政府對黑銀基同志進行獎勵的決定。」
放下電話，王學仲皺緊了眉頭︰「我的天哪，怎麼一下子把一個資本家抬到天上去了呢？這樣做，合適嗎？」
「馬上召開會議！我們得研究一下這個問題！」
與此同時，白發蒼蒼的黑銀基穿著工人工作服，面色蒼白地躺在車間辦公室的一把椅子上，聲音微弱地問鑄造車間副主任劉青山︰「劉主任，怎麼樣？記清楚了吧？」
劉青山把一缸茶端到黑銀基面前︰「老爺子，您休息一會兒吧。您說的我都記清楚了！」
黑銀基推開缸子，疲憊地閉上眼︰「那你過來陪我說一陣話吧。」
劉青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黑銀基旁邊︰「老爺子，您說吧。」
「青山啊，我對不起工廠，對不起共產黨啊！」
劉青山吃驚地看著黑銀基︰「老爺子，你干嘛這樣說啊？」
黑銀基想要支起身，但稍微一動就失去了力氣，聲音顯得更加微弱︰「青山，你要向廠里、市里請戰，帶著我們廠里的技術小分隊……」
劉青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過去扶住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去的黑銀基︰「老爺子，您不要緊吧？」
黑銀基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不要緊。我是累了，躺一陣子就……就好了。」
「那好，您老人家說，說完了我送您回家去。」
「前一陣子我沒有給大家教技術，我……我對不起大家……」
「老爺子，這也沒什麼啊，廠里的生產不是一點兒也沒有耽誤嗎？不說這個了，師傅，您說，讓我們請什麼戰？」
「請戰，去……去抗美援朝戰場的後方，去直接生產……」
「師傅，是不是讓我們組織技術小分隊去抗美援朝戰場的後方軍工廠，生產我們廠里的產品啊？」
黑銀基點點頭，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劉青山轉身從桌上把杯子重新拿過來，端給黑銀基︰「師傅，您別急，慢慢說，您先喝點水……」
黑銀基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椅子上，雙手無力地垂落在了兩邊，對劉青山的話毫無反應。
水杯從劉青山手中掉到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師傅！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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