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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陰陽池1
第二天一早黎子南穿上正裝去了市政府，雖然他是在領導們後面跟著，但偶爾也會有上鏡的機會，他自然不能穿得太隨意。只不過在上班的路上比較惹人注意，穿著正裝騎著摩托也算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參加活動的主要領導有市長顧德年和昨天晚上從富裕縣趕回來的常務副市長張東陽，畢竟他是主抓經濟的缺席不是很好。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陪同人員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市環保局局長蔣冬。
本來這慰問工廠沒有蔣冬什麼事情，是黎子南特意跑過去找了他一趟，把濱凌紙業的事情說了之後，蔣冬就滿口答應過來參加。黎子南之所以直接找過去，而且蔣冬也這麼痛快答應，是因為蔣冬是顧德年亡妻王鳳舅舅家的長子，也就是王鳳的堂兄。蔣冬跟顧德年的這層關系黎子南早就知道了，只不過平時顧德年跟蔣冬來往得並不密切，黎子南跟蔣冬也只是見過一面。對于他們為什麼少來往，黎子南有點想不通，按理說顧德年是市長，有一個這麼權高位重的親戚，蔣冬應該多跟他來往，多巴結一下才對。想到會不會是因為顧德年的原因，不喜歡跟王鳳家那邊的人親近，才會讓蔣冬不敢過來。這次是為了讓顧德年抓到林元杰的把柄，黎子南提出找環保局局長一起去影響會更大，顧德年才一口答應了，不然黎子南還不敢多事。1米1花1在1線1書1庫1h
顧德年的電視秀出演得比較順利，在前兩家工廠都取得了不錯的反響，工人們看見市長親自過來慰問，一個個都表現出興高采烈的樣子，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當顧德年他們一行慰問完畢離去時，那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息。黎子南感覺得出，他們那麼熱烈的掌聲，八成是巴不得他們趕緊走人。試想一下，領導過來慰問，撈好處的只是老板，沒有給工人們發一分錢，還要他們在節日里加班干活，他們誰會高興？
走馬觀花兩家之後，一行人驅車前往濱凌紙業，這個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車子剛開了不久，黎子南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急忙掏出來一看，是馬俊打來的，心里不覺有些奇怪，難道是沒有接到孟娜？
急忙接了電話，卻不是馬俊的聲音，而是孟娜，「黎哥，我已經到了，謝謝你為我做的接站牌和鮮花，剛才馬俊跟我說了你很忙，你還那麼費心，真讓我過意不去。我坐車有點累，就去你安排的酒店休息了，听說你在慰問工廠，我就不打擾你了，有時間再見。」
黎子南現在確實不方便接電話，一車的領導坐在旁邊，而且顧德年就在自己前面坐著，所以很簡短地說了一句再聯系就掛斷了電話。他沒有想到孟娜這麼快就到了，精神一直緊繃著，一點都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听孟娜的意思，應該是馬俊那小子幫他說了好話，居然還替他買了鮮花送給孟娜，這小子也太滑頭了。
今天白天是不可能有時間過去見孟娜了，只能看看晚上抽個空過去看一下她。希望馬俊能替自己好好招待她，別讓小姑娘一個人無聊就行了。
到了濱凌紙業的大門口，林元杰的堂弟林元達帶著手下的幾位部門經理已經等在門口迎接。一行人下了車，幾位領導跟林元杰他們握了握手就在他們的帶領下走進工廠。
按照慣例先是在辦公室里坐下喝茶，听林元達介紹工廠的情況。林元達自然是把自己的工廠吹噓了一番。大約十幾分鐘之後就開始參觀廠房。和之前那兩家工廠一樣，林元達也安排了工人加班工作，顧德年跟一位年紀有些大的工人說了幾句，了解一下工人的工作和生活，那名工人自然是說好，顧德年听了連連點頭。黎子南只覺得好笑，老板站在跟前，又是之前打過招呼的，誰敢說不好呢？除非這人不想干了！
轉了一圈下來也就差不多了，林元杰正準備帶領領導們出廠房，蔣冬忽然提出來看看他們工廠的污水是怎麼處理的，有沒有經過淨化過濾再排放。黎子南馬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這個主意是他給顧德年出的，當然是希望這招管用，要不然的話顧德年只會認為他辦事不利。
以為林元達听到這個要求會驚慌失措，沒想到他卻笑嘻嘻地點頭答應了。這讓黎子南有點奇怪了。他看過馮東海派人拍的錄像，濱凌紙業依舊是每天把污水排放到河里，根本就沒有處理過，為什麼林元達敢這麼大方帶他們去觀看呢？
然而當林元達把一行人帶到污水處理的地方時，黎子南傻了眼。只見屋子里有一套污水處理設備，從連接機器的導管里流出來的那些有些發黑的污水流進一個蓄水池里，通過污水處理設備流到另一邊的蓄水池里面，那些水已經變成清的了。
看著眾人那贊許的目光，林元杰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讓一旁的管理人員介紹了一下污水處理流程，經過過濾和沉澱污水就變成了較干淨無害的水了，然後才排出去，這樣就不會對環境造成污染。
林元杰說為了保證工廠的污水排放不污染環境，他不惜花費幾十萬買了這套設備，他的這句話引起了在場的領導們熱烈的掌聲。
黎子南的心中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才不過兩天時間怎麼情況就不同了？難不成是林元達為了迎接市領導的慰問特意安裝了污水處理系統？
抬起頭，黎子南看向顧德年，只見他看似隨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眼里分明帶著一絲憤怒。
黎子南的冷汗直接流了下來，他知道顧德年這是在埋怨他，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他也搞不明白，之前林元杰也給他說過他表弟的公司污水處理系統是壞的，根本不好用，可今天這又是怎麼回事？如果真是林元達新換了污水處理設備，林元杰也應該告訴他一聲啊，這不是要害死他嗎？
心里亂成一團麻，黎子南實在是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和林元杰說好了要利用這件事來取得顧德年的信任，林元杰沒理由不配合他啊，除非是林元杰和劉琦臨時變卦，把他給賣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樣做濱凌紙業還是有點危險的，萬一顧德年不願意幫忙，濱凌紙業的問題就會在市里面大曝光，那樣肯定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輕則要受到處罰和停業整頓，重則還有可能會吊銷執照，關閉工廠。林元達是林元杰的堂弟，不說親戚情分，只說他還有濱凌紙業的股份這一點，林元杰都不想要濱凌紙業出事，這也是人之常情。黎子南現在直後悔不該出這個餿主意，現在是弄巧成拙，當事人反悔，他也吃不了兜著走，不知怎麼向顧德年交代。
原本參觀完畢濱凌紙業就準備去酒店吃飯，稍作休息再接著去剩下的工廠，誰知顧德年卻提出來中午在濱凌紙業的職工食堂吃飯，看看工人們的伙食怎樣。
黎子南一听心里升起了希望，想著成天排污水的企業，食堂的衛生條件肯定很差，伙食也不會好，到時候可以從這方面下手來挑濱凌紙業的錯處。但是到了食堂他又失望了，整個食堂無論是地板還是桌椅都擦拭得干干淨淨，伙食也不比市政府食堂的差。到了這個時候，黎子南不得不佩服林元達，看樣子他為了這次采訪做足了準備，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黎子南本來還想著跟顧德年請一會假，中午的時候回家去陪父母吃飯，結果被這件事情弄得直接開不了口。沒辦法他只能趁著顧德年在跟食堂管理員說話的當口出去打了一個電話回家。
電話是兒子黎臻接的，黎子南跟他說了兩句就要老爸來听電話。黎父接過電話一開口就夸唐菲菲，說這姑娘人長得漂亮又懂禮貌，並且還很能干，現在正在廚房里忙著做飯菜，黎母在一邊打下手。
黎子南听了心里高興，原本他還擔心唐菲菲第一次見他父母會緊張得說錯話，現在看來他們相處愉快，那麼他中午不回去也沒什麼了。又對老爸說了一下現在自己的情況，不能回去陪他們吃飯，黎子南就要唐菲菲過來听電話。
等了一會兒，唐菲菲來接電話了，黎子南說了感謝的話後就說自己走不開，不能回家去了，只能辛苦她了。
這個時候的唐菲菲是半點都不緊張了，從見到黎父黎母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兩位淳樸的老人家很好相處。回到家做飯時，黎母還主動去廚房幫她干活，沒有半點長輩的架子。她相信，將來如果她能嫁給黎子南，必定可以跟兩位老人好好相處。
家里的事情解決了，黎子南也安下心來。掛了電話正想走進食堂，他突然想到應該給林元杰打個電話，把這事問問清楚，自己費盡心思幫他，他卻在背後耍他，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林元杰的聲音有些緊張，一開口就問道︰「黎秘書，怎麼現在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已去了我堂弟的工廠了？市長沒有大發脾氣吧？」
一听這話，黎子南覺得奇怪了，林元杰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是以為市領導過來慰問發現了濱凌紙業的問題還是在裝傻？很想大罵林元杰一頓，不過在沒有完全確定這事是否跟林元杰有關時黎子南還是忍住了，而是冷冷地說道︰「恭喜你啊，林局長，市長高興得很呢！濱凌紙業的污水處理設施這麼好，明兒上了電視就更出名了。」
電話那邊林元杰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黎秘書，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還想問你是什麼意思呢！既然你不同意我給你出的主意你就說清楚，不要答應了我又反悔。現在好了，你們的工廠沒事我卻有事了，你讓我怎麼向市長交代？」
「等等，黎秘書，你說的話我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元杰急了。
黎子南忍著怒氣說道︰「怎麼回事？你還在給我裝，你明明說你堂弟廠子的污水處理設施壞了一直都沒有修理，為什麼剛才我們去看卻發現污水都處理好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啊，昨天下午我還去看了，問起污水處理的問題，我堂弟說設備沒法修理了，去買新的也來不及，還說市領導過來慰問不過是走過場，誰還會想著去看污水處理，要我不用緊張。怎麼現在會沒事呢？」
「你說什麼？昨天下午你還來看過？」黎子南的心里升起了疑雲。
林元杰答道︰「是啊，我是去看了。」
這下子黎子南想不明白了，林元杰這麼說應該不是騙他，既然污水處理設備沒有修理也沒換新的，就不可能把污水淨化，那麼剛才那一幕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其中有貓膩？
「黎秘書，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堂弟。」林元杰又說。
「不，你千萬別打，打了就壞事了。」這個時候黎子南冷靜下來了，既然知道其中有鬼，他就必須要把這個鬼給揪出來，怎麼可以讓林元杰打草驚蛇呢？
「听我說，林局長。」深吸口氣，黎子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如果你還想讓市長提拔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安安心心等你堂弟的電話。如果確實是你說的那樣，我相信很快他就會打電話向你求救，到時候你再按照原計劃打電話給市長。」
「嗯，好，我听你的。」
掛了電話，黎子南的心情好了很多，好在他給林元杰打了電話，不然他還會以為濱凌紙業的污水處理好了，那樣他豈不是白白上當了？
為了表現出對工人的關心，顧德年拒絕了林元達另外做一桌菜招待他們的提議，居然跟工人們一起坐在食堂大廳里吃著跟他們一樣的大鍋菜。一餐飯下來，林元達都是笑嘻嘻地陪著顧德年說話，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他是在為自己的工廠能讓市領導滿意而心花怒放。看著林元達那個樣子，黎子南的心里不住冷笑，這個狡猾的狐狸，以為耍滑頭能躲過這次檢查，等會兒他就讓他現原形。
用最快的速度把飯吃完，黎子南借口去廁所，偷偷地溜了出去。他避開外面工人，又來到了污水處理裝置的那間屋子門口。
從屋子的窗戶看，只見里面有個工人站在蓄水池旁邊看了看，就伸手到旁邊的牆上把裝在上面的一個閘門給壓了下來，然後又看了一眼水池就走了出去。
等那人走遠黎子南才推門進去，來到蓄水池旁往里一看，他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剛才那一池子經過淨化過濾的水和旁邊那池子沒有淨化過濾的污水一樣都是黑乎乎的。
在旁邊看了半天黎子南也沒有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想到剛才那個工人去拉牆上的閘門，他忙走過去試著把那個閘門又拉了上去，然後又跑到池邊一看，一會的工夫出水池子又變成了清水。看到這里黎子南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領導們過來檢查的時候，出口池子里面的水是直接從另一個口灌過來的清水，而原入口的污水則直接流到另一個表面看不見的池子里面儲蓄了起來，等到領導們去食堂吃飯，這個蓄污水的池子容積有限，不得已把清水關了，把剛才儲蓄的污水又排放了出來，也就是牆上那兩個閘門的作用，分別代表著是放清水還是污水。
黎子南又把閘門開關還原了回去就回到食堂。這個時候的時候顧德年他們還沒有吃完飯，黎子南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對坐在他身邊的蔣冬低聲嘀咕了一通，把自己剛才發現的事情告訴了他。
蔣冬一听黎子南說完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種手法就是傳說中的陰陽池子。來慰問之前黎子南就跟蔣冬提過要特別注意濱凌紙業的污水情況，剛才看見污水處理得這麼好蔣冬也納悶，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回事。跟黎子南點了點頭，蔣冬示意他心中有數，讓黎子南放心。
等吃完飯顧德年提出告辭的時候，蔣冬又笑呵呵地站了出來，跟林元達說道︰「林廠長，我剛才看你們的污水處理系統非常先進，我能不能再過去看一眼，好讓我們市里面其他造紙廠向你們學習這套技術？」
「那當然可以，領導們想看隨時都可以過來參觀考察，能夠得到領導們的肯定就是對我及我們所有工人最大的肯定。」林元達說完給旁邊的親信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過去把出水口給切換過來。
黎子南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相信急于在顧德年面前表現的大舅子蔣冬，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果然蔣冬領著大家繞著設備品頭論足地走了半圈，來到黎子南說的那面牆邊停住了腳步，然後快速地按了那兩個閘門開關。
這時候黎子南才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林元杰的事情算是成了，看著林元達在那邊傻愣愣地站著，黎子南也感覺挺爽的，他雖然是在利用這件事情，但是就他個人而言，也比較反感濱凌紙業直接把污水排放到河里。
蔣冬的動作看似魯莽,但剛一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問著旁邊廠里的技術人員，所以並沒有讓大家感到奇怪，按完之後他又繼續走了幾步才回頭看向水池子，詫異地問道︰「這水怎麼跟剛才不一樣了？」
林元達趕緊快走了兩步，急忙解釋道︰「估計這個系統哪個地方出問題了，我馬上給設備提供商打電話，叫他們過來處理。」
蔣冬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嗯，是該給這個系統好好修理一下，特別是要把那兩個陰陽池給堵上，這樣也不必每次有領導來參觀你就要費心折騰一番，還要浪費這麼多清水。」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議論開來，每個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林元杰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這套把戲被拆穿了，等待他的將是嚴厲的懲罰。
這時候顧德年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走近蓄水池看了一眼，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林元達語重心長地說道︰「林廠長，我們辦工廠不能只顧著效益增長，還要考慮是否會污染環境。你們工廠雖然為市里面的經濟發展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但是這些污水也給市里的環境造成很大的影響。你不能只想著自己賺錢，也得為子孫後代著想，你希望他們喝著被你們工廠污染過的水長大嗎？」
顧德年說完失望地搖了搖頭，又對蔣冬說道︰「蔣局長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尤其能夠發現這個陰陽池的存在，這事情屬于你們環保局的管理，就好好整頓一下吧。」
說完顧德年轉身就離開了，跟隨拍攝的電台記者也是把這一場面錄了下來。
坐在車上趕往下一家工廠時，黎子南感覺到顧德年看自己的眼神又亮了起來。他中午在食堂跟蔣冬耳語時，顧德年看見了他的動作，他是特意給顧德年看的，就是讓顧德年知道是他告訴蔣冬，要不然蔣冬很可能就把發現陰陽池的功勞記在自己身上，那樣他還是會免不了被顧德年責罵。
這一刻黎子南的心情完全放松下來，好在自己中午沒有回家陪父母吃飯，不然他也就沒有機會發現蓄水池的貓膩了
黎子南忽然挺同情林元達，被他的表哥和市長秘書合起來算計，弄到這樣的下場。不得不說他們應對這次慰問功課做得非常到位，從污水處理，到食堂飲食衛生，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可是卻被自己的表哥給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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