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看起來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樣的東西,其實就是楊棒子用來綁自己手的綁腿,第一次高隊長手抖的時候,楊棒子就把兩只手往下挪了挪,把大拇指插進了剛才做的活扣里,撐開了打的活結。
等到他用大喝一聲時那一轉身的工夫,就把綁腿松開了,只不過此時光線暗了下來,高隊長又緊張,沒看見罷了!
楊棒子一邊回了身來,那手中的綁腿就悄無聲息地抖直了自下而上地擊了過去!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促使楊棒子下了決心敢出手的,他剛才看清了,高隊長手里的馬牌擼子沒拉保險!說白了,勾扳機都沒用!
高隊長反應還挺快的,身子一側歪的馬上一矮下來,想去揀手槍呢,那條綁腿如影相隨地又貼了過來,纏上了他的腳踝,高隊長只覺得腿上一緊,腳脖子那酸疼的,整個人就趴在了地上,往後被拖了過去!
楊棒子三下兩下的把高隊長拉了過來,用綁腿的另一頭麻利地把這哥們的手也別在身後捆上了,招呼了聲小梁子,指了指站在通道右側房門前的那兩人,讓把槍下了,也捆上!
這兩人就是高隊長帶來的人,目前分比是教導隊的副隊長和分隊長,听見楊棒子說要下他們的槍,這兩伙計還想去掏槍反抗呢,楊棒子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兩,鼻子里哼了一聲,這兩伙計心里一打怵,手就放下了。
地上那高隊長這會不保持沉默了,嘴里可就罵上了。什麼軍閥啊,什麼違反紀律等著被處分吧,什麼要去告狀啊,啥啥的吧。反正知識分子就是有文化,罵人沒髒字,還一套一套地冒哲學原理呢!
小梁子可不管那麼多,司令員發話了,上去把兩個副隊長的槍下了,就用他們自己的綁腿給捆了。交給了偵察連的戰士們,老馮一看人也捆了,槍也下了,馬上意識到這事鬧的過火了,急忙過來小聲地提醒楊棒子。
楊棒子嘿嘿笑了兩聲,告訴老馮︰「人先交給你,老子去救人。」說完大步流星地就奔了後院。
教導隊這院子吧修的簡單,前院是三抱一,北、東、西都建了草屋供學員們睡覺的,南面是留的院門。這西邊呢一趟房中間留了個過道,通往後院的。後院里也沒啥,也是兩排的土坯草房,其中一排關押著教導隊抓來的人,另一排是灶房和倉庫。
關押人的房子前還站著兩個哨兵呢,也是學生兵。手里拿著木頭棍子,楊棒子還皺了下眉的,心說這教導隊一百來號人,怎麼老子就見到三把槍啊?還都是知識分子才用的小擼子,像樣的家伙怎麼一支都沒有啊?
他還不知道呢,自從老馮也和教導隊的高隊長鬧翻了後,除了應該供應給他們的糧食等還照章辦事地批調以外,槍支彈藥這些軍事物資一概不批!十一分區的供給部是歸政治科管的,政治科那是老馮的主管部門,槍支和彈藥就在政治科的倉庫里。有沒有?有!但是不給教導隊!
不給你也有章可循,槍支彈藥必須保證作戰部隊使用,抗戰時,那是軍事優先的,作戰部隊的槍支都不夠。你一個訓練學生兵的教導隊,又主要是思想政治工作的單位,想要真刀真槍,對不起,沒有!木頭的領十根拿回去玩吧!看見沒,木頭的都不能保證一人一根!
木頭的就木頭的,高隊長明知道是被刁難了,也不申辯,扛著十根木頭槍就了教導隊,發給上崗的哨兵使用,余下的教授格斗刺殺時再用,所以呢教導隊在川口鎮有個外號,老百姓都叫「木頭隊」。
這兩哨兵剛才可都是看到了過道那楊棒子是怎麼把舉著槍的隊長給放翻了的,也听見高隊長管這個黑大漢叫「楊司令」的,這會看見人家走過來了,嚇得都忘了敬禮了!
楊棒子過來瞪了兩哨兵一眼,嘴里喊了口令!「立正!稍息!向前看!敬禮!」還不錯,高隊長把學生們訓練的還不錯,听見口令,動作整齊劃一的完成了口令要求的動作。
「全體都有!立正!趴下!手抱頭!」那兩哨兵是精神高度的緊張呢,又听見司令員喊口令了,馬上就照著口令去做,等趴到地上了,手也抱著頭了,這才明白過味來,平時訓練也沒听見高隊長說還有這口令啊!
楊棒子笑了笑說︰「行!能給老子當個好兵!趴著別動啊!」說完伸手就把門推開了。
土坯的大草房,房門也是用篾子皮和樹枝子編的,沒掛鎖,里面黑 的,這時老馮也趕了過來,楊棒子就讓點根火把拿過來,用火把往里一晃,楊棒子眼淚差不點下來了!
大通趟屋子沒間壁,屋子里土地上埋著幾十根的木樁子,每根樁子上都捆著一個人,還用破布蒙著頭堵著嘴的,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的,楊棒子乍一看還以為是進了鬼子的監獄了呢!
老馮伸頭看了一眼,也心下惻然,轉過身來把兩哨兵拉起來,讓趕緊幫忙去把人都解下來,然後一路小跑地去了前院!老馮是聰明人,他一下子想到了楊棒子看見這一出,還不得要去槍斃而來高隊長啊,那樣的話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這剛讓戰士們把三個被捆起來的人抬著送到團部去,後腳楊棒子還真提著駁殼槍就來了!嘴里罵罵咧咧地,眼眶子都要裂了!這是真被氣到了啊!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伙計們,被這樣的關押著,還個個滿身傷痕的,從木樁子上放下來站都不站住的,不怒了才怪呢!
洪梅這時候也聞訊趕了過來,金穎科長、大個、連劉管教和小嘀嗒也來了,大家把楊棒子圍住勸了好半天的,才算是消了點氣,這才下令偵察連的今晚上看管著教導隊的這些學生兵,一個都不準出他們的營地,明天再說!
把二禿龍、樊大膽他們帶到鎮子里,專門騰了一處大些的空院子,把衛生部的醫生和護士調了過來,連夜治傷療傷,還好,都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的。
楊棒子非要找到高隊長理論理論,說了自己不帶槍的,那也不行,這幫人都怕他上去掐也給人家掐死了!
最後還是這家伙自己冷靜下來了,又不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自己當年都被押到刑場上了,眼看著第一批被活埋的人被自己的戰友挖坑埋了,要不是黃司令飛馬帶人劫了刑場,他楊棒子的骨頭現在也該漚沒了!
老馮和洪梅一左一右地陪著他,說了許多的話,洪梅也能想到楊棒子自打蓮香和肚子里的孩子沒了後,這心上的傷口就一直崩裂著愈合不上的,今天等于是爆發出來了,這個要想過去還得他自己挺著。
老瞎子剛才呢沒去教導隊,他自己覺得他的身份,別看是參謀長,可在高隊長的眼里也是個異類,人家楊棒子去了是人家黨內的事情,他要是也去了,鬧不好火上澆油的。
等事態平穩了些了,老瞎子提著兩葫蘆酒,揣了一包羊湯鋪子那買的羊雜,來找楊棒子喝酒嘮嗑來了。
到底是歲數大經歷多,雖然說話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的,可實在話句句在理,扯著閑磕開著玩笑的就把楊棒子心里的悶氣逗弄出來了,這心里一舒坦了,脾氣才能平和下來,小酒在一喝上,楊棒子終于不再去找高隊長了。
楊棒子帶點俠客的味道,也帶那麼點英雄主義的味道,所以他是絕對的忠于黨忠于八路軍的,但是俠客的氣質呢又使得他願意和一些脾氣秉性相投的黨外人士呢,稱兄道弟廝混在一起的,這也就是那些看不上他的人最容易拿住他把柄的地方,黨性不純,立場不穩!
其實啊,這都和人性有關系,黨是需要用紀律和教條來約束人和管束人的,要求黨員們在思想上必須和黨的領導核心保持高度的一致,這才是一個政黨能發展能壯大的基本要求,但是人性是不是要被黨性掩蓋和改變呢?
楊棒子面臨的就是這種問題,他內心對高隊長他們用階級和黨內黨外來硬性地區分群體,十分的反感,對他們嚴刑逼供自己一起流過血打過仗的戰友深惡痛覺,這就是人性的善良。
最終黨性又戰勝了不理智的人性,沒有下了死手去把高隊長他們干掉,這也是黨性佔了上風,提醒他,高隊長也是自己的同志,他是犯了在楊棒子看來的錯誤,但該不該判決他的死刑不是他楊棒子說了算的。
酒喝的不多,可心里卻越來越堵得慌!楊棒子坐起來待不住,走幾圈還是難受,最後撥亮了油燈,翻出草紙來,鋪展了,開始寫信了!沒錯是寫信,不過不是告狀信,也不是申述書,寫的都是自己想到哪寫到哪的話。
楊棒子文化水平自然和燕京大學畢業的高隊長那是沒法比的,都是大實話,照直了說,還不錯,他娘滴老子之類的沒往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