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老話,叫︰「當事者迷,旁觀者清。」作為後來人和旁觀者,也作為一分區史的自由研究者,我以《雁宿崖、黃土嶺戰斗詳報》為主要依據,從不同的觀察角度去看當年的歷史問題,所以也許能發現一些不同的問題。但在把握不準的情況下,我只提出問題,不去解答,不給結論,留待以後的晉察冀抗戰史研究者去自己得出結論。
這是系列陳正湘文章的最後一篇,將對某些問題提出質疑。我從不堅持「真理在我的手里」,可能我的質疑是錯誤的,多此一舉。我僅是從我的研究中,提出我的疑問而已。
在有關黃土嶺戰斗的歷史文獻中,我認為,最全面也最具權威性的,是楊成武在1939年12月14日上報晉察冀軍區的《雁宿崖、黃土嶺戰斗詳報》。楊成武的杰出軍事素質,在每期《戰斗詳報》中表現得淋灕盡致,分析研究的極為透徹。作為對一分區主力團大小戰斗都了解得比較多的人,對比來細讀代表著楊成武軍事思想的一份份《戰斗詳報》,每一次都感到收益不小。
反觀之,楊成武1939年底寫的專門供宣傳使用的《「名將之花」命喪太行山——憶雁宿崖、黃土嶺戰斗》,以及1957年8月2日,楊成武在任北京軍區司令員期間,《人民日報》重新刊登了這篇文章,「名將之花雕謝在太行山上」——憶擊斃日軍「蒙、疆駐屯軍」最高司令阿部規秀中將的黃土嶺戰斗前後,就覺得泛泛了許多,不如《戰斗詳報》那樣的軍事科學價值。
楊成武之後,是雁宿崖、黃土嶺戰場親歷者陳正湘的回憶文章《雁宿崖、黃土嶺的烽煙》,和以後陳正湘重新修訂過的《黃土嶺擊斃阿部中將》。這是作為《戰斗詳報》最好的補充材料。
除此以外。原一團兩個教育干事魏巍、藺柳杞的文章也具很高的參考價值。原三分區二團、一二師教導團,都有人寫出回憶文章,雖然部分地方已經與實際有所背離,但也具有一定寶貴的參考價值。
2005年。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六十周年。有關方面曾搞過一次對原黃土嶺戰斗參加者的追訪。包括對曾經的一分區老兵,擔任過副總長徐信、總政副主任史進前的采訪。打黃土嶺時。從三分區與二團交換過來的徐信因表現出色,當時已經擔任一團五連指導員。是當時一團排以上干部中極少數沒有紅軍身份的抗戰干部。一團大多數連排干部都有著紅軍的身份。但時隔六十年的回憶只具有泛泛性和教育意義,在真實性上有所出入。
比如,徐信所說︰「下午4時許。楊成武命令發起總攻」這樣的詞匯,任何人都會得出「楊成武也在戰斗現場」的印象。還比如,有一團老兵回憶「一團參謀長馬青山」,這也是錯的。當時的一團參謀長楊上,馬青山是1940年楊上出事後的接替者。史進前非常誠實,誠實的表現在于他沒有說出什麼內容,只是重復了楊成武回憶錄中的某些詞語。因為雁宿崖、黃土嶺戰斗時。他留在北管頭的一分區政治部,沒有去戰斗前線。
繼續前一次的敘述,在賀龍、關向應于1939年12月6日向朱德、彭德懷、左權報告戰況中,多次出現「各團總攻擊。因配合不夠,未能奏效」,「各部配合不好,不能解決戰斗」的字樣,看來沒有設立戰場的統一指揮,是黃土嶺戰斗打成「夾生」的主要原因。
這一次要解開黃土嶺戰斗之謎︰到底一分區有沒有設前線的統一指揮?
在陳正湘《星火燎原專刊︰抗日戰爭回憶錄專輯》中的那篇回憶文章《雁宿崖、黃土嶺的烽煙》當中,有一件楊成武回憶中從不見提及到的關鍵問題︰那就是黃土嶺戰斗中是楊成武否將前線統一指揮權交給了陳正湘?
陳正湘在回憶中說︰7日下午3時許的那次電話中,「向分區、軍區作了匯報,說明只要參戰各部協同動作,密切配合,完全可以全殲敵人,並建議于8日拂曉,以一團附近的三堆火為總攻信號,各團同時出擊,全殲敵人。楊司令員「回答說分區目前派不了人去統一指揮。但同意我的建議,于8日晨點火為總攻信號。最後楊司令員說︰‘三團歸你們統一指揮,其余兩個團(注︰即三分區二團和一二師特務團)分區負責通知。’」
這就是說,陳正湘明確證實︰黃土嶺戰場的統一指揮權楊成武口頭授權給了陳正湘。
但這只是意向,實際情況又如何呢?實際情況是這個授權根本就沒有兌現過。
陳正湘接著敘述︰「8日,天蒙蒙亮,793高地三堆烈火沖天而起,司號員易良才吹起了沖鋒號。……當突擊隊沖向河灘時,遭到敵人密集火力的攔阻射擊。突擊隊暫停前進,隱蔽待命。這時,除听到特務團方向有槍聲外,其他團(隊)方向均無動靜。為了避免突擊隊被敵人火力封鎖,減少傷亡,只得吹號令一營、二營後撤。」
特務團戰報中也記載︰「上午四時開始總攻擊,五時職團方才接到命令……。但是五時還不見二三兩團的運動」。
這一次黎明時發起的全殲敵人的總攻行動陷于失敗。楊成武在《戰斗詳報》中,將二團、三團沒有接到總攻命令的原因歸咎為電話通訊不暢。因為楊成武是通過電話來遙控指揮黃土嶺戰場的。
除了電話通訊,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聯絡方法嗎?陳正湘在回憶中,他不大放心「分區通知三團」的命令是否得到落實,于是親自手寫一封信,命令一團的兩個偵察員給三團送去。陳正湘隨後在括號中補充︰「(實際上三團已于7日晚撤出陣地,到後面宿營去了。)」
誰指揮的,團長紀亭榭?還是副團長邱蔚?
根據指揮者的敢作敢為,我的認為應該是邱蔚。紀亭榭是新人,執行命令不折不扣,邱蔚和宋玉琳一樣,紅軍時期的獨立團老兵,跟楊成武關系很不一般。只有他們才敢將楊成武的命令打了折扣,甚至當作耳旁風(比如黃土嶺之後的宋玉琳)。
根據上述情況,我還進一步認為,有關黃土嶺三團主要領導干部的回憶,陳正湘是準確的,紀亭榭沒有參加戰斗。起碼沒有擔負三團的領導職責。楊成武的回憶有問題,你向紀亭榭、邱蔚、袁升平三位領導布置任務,可紀亭榭已經接到了「去延安學習」的命令,不在位了。在戰後給晉察冀軍區的《戰斗詳報》中,楊成武也明確提到「三團團長邱蔚、團政委袁升平」,看來紀亭榭已不在其位,楊成武是知道的。
一團始終堅持在陣地上露營。一團通信主任邱榮輝回憶︰「冬天山里天黑得早,很快,天已黑了。晚飯抬上陣地,已結了冰。」11月的山里,入夜時寒冷刺骨,留在陣地上的一團戰士,無法烤火,只能干忍受著。由于天冷,陳正湘回憶︰一團「戰士多用繳獲的敵黃呢大衣御寒」,以致第二天(8日)上午10點敵運輸機空投時分弄不清敵我陣地,「有不少彈藥、餅干投落到我軍陣地上。」但一團這一夜也沒閑著,每個營各自出動部隊,連夜騷擾敵人,「繳獲了一些騾馬馱子」。
在賀龍、關向應于1939年12月6日向朱德、彭德懷、左權報告戰況中︰「特務團配合軍區一、二、三團消滅該敵,于6日下午由南北大悲強行軍趕到黃土嶺,歸軍區三團首長指揮。」也就是說,特務團到黃土嶺後歸三團指揮,從來沒有被陳正湘指揮過。
指揮權落實不了不說,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黃土嶺戰場上各團的撤退自行其是。
陳正湘是怎麼才知道黃土嶺戰場上各團的撤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