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說完,所有听見的人都是一愣,楊棒子最先反應過來的,嘴里罵了句︰「你他娘滴能把話說全嘍了不!成心的是不是!」氣的過去想給那戰士一巴掌,程主任瞪了他一眼,照他腿上給了一腳.
「小同志,你說的確定不?」程主任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
「報告首長!俺是親眼看見洪政委抽出來給俺的,這批鞋運進鎮子來,俺還幫著推車呢!」
「蓮香同志,你听清楚了沒,這不是洪政委專門做給楊隊長的,你誤會了,再說你就認的那一個愛字,你看看,這還好幾個字呢,這是繡的團結、友愛,這不是兩口子的那個愛,是同志們之間的那個愛。」
蓮香止住了抽泣,大瞪著眼楮瞅著程主任,好像沒太听明白。
程主任身後的敵工科的科長腦瓜子轉的特快,一抬腿把自己腳上那雙前幾天才領的新鞋月兌了下來,舉到蓮香眼跟前,笑著讓看鞋殼婁里呢。
這只鞋的鞋里子的襯底上,也繡了個鴛鴦,和楊棒子那只鞋不同的是,讓蓮香誤會的是兩只挨在一起的,科長這只鞋里是面對面的兩只,中間還繡了一朵紅艷艷的大花呢。
好幾個干部和戰士也才明白過來,都月兌了鞋讓蓮香看呢,一圈帶著濃烈地臭腳丫子味的鞋里,都繡著各種各樣的圖案。
這批鞋是從渭南後方轉運過來的,本來要送去冀中軍區的,趕上鬼子掃蕩,這批特殊的軍鞋和其他一些慰問物資就滯留在了靈滿專區。
洪梅是上報了軍區後,由軍區指派靈滿專區把這批物資分給六分區一半,專區留一半,這些事楊棒子都不知道,那會他還在軍營鎮呢。
也趕巧了,這批鞋都是渭南那邊婦救會和抗曰愛國會等組織,召集的婦女們給做的慰問鞋,和一般的軍鞋還就是不太一樣,加厚的鞋幫和襯底子,上面都繡著圖案和字。
這事程主任也記起來了,拿著那雙鞋還問蓮香呢,咱冀西北這鄉村里哪有這習慣?襯底上繡花從來都沒有過,兩口子和小情侶那都是繡副鞋墊,上面有個鴛鴦啥的對不?
再說了,洪梅政委那是正了八經喝洋墨水的,說她會做鞋還繡花,那好有一比,程主任一指楊棒子,那就和楊棒子拿洋碼碼字書,上課堂講課一樣!
大家伙哄笑起來,行了,還是主任有水平,這哭的淒淒慘慘地,幾句話就煙消雲散了。
看看天色漸漸地發青了,主任又安慰了幾句蓮香,蓮香也從地上起來,撢撢衣服,拾掇拾掇頭臉,不好意思地摟著孩子躲一邊去了。
程主任把楊棒子拉到一邊去,兩人小聲地說了會子話,主任帶著人去峽谷那邊查看群眾轉移的情況了,楊棒子回到石子堆那,一看,狗蛋子鬧了半宿了,困地滴溜當啷的,在他娘背上睡的還挺香呢。
「娃他娘,俺還得去南邊部隊上呢,恁看這地方不能久待,天一亮,鬼子的飛機準他娘滴過來下蛋,恁要不跟著老鄉們先去川口鎮,中不?」
「俺娘倆哪也不去,你在哪個,俺們就在哪個!」蓮香頭也不抬,說的還脆生生的,一句話把楊棒子給頂在了當下。
掰扯了幾句,蓮香咬死了就是不走,楊棒子急的滿頭是汗的,也說不動這個倔了吧唧的女人,又不能推推搡搡地趕人家走,剛才哭那場就夠攪亂心緒的了。
「他娘,這是打仗死人的地!你咋能帶著孩子留下呢!再說了,你看哪個戰士還帶著老婆孩子的,都這樣不亂了套了嗎?」
「俺就是不走,恁那政委都說俺是隨軍家屬了,俺不跟著咱部隊還叫啥隨軍家屬呢!俺娘倆也不用人抬不用人幫的,俺就跟著你就成。」
蓮香咬著嘴唇,不管咋的勸,就是把個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說啥也不走!
沒招了,先這麼著吧,楊棒子喊過那個除了添亂沒干啥好事的小戰士,急匆匆地寫了張紙條,讓他帶給老馮,條子上楊棒子交待了兩件事,天明後嚴密監視南邊的鬼子動向,還有讓小梁子、鏟子猴、大個這幾個伙計上界馬石那去找他……
手頭沒幾個使得順手的人,是有點別扭,二禿龍和老五子咋的說和楊棒子都差不多平級的,剩下這些一大半都是這來幾個那整一幫湊起來的,用著心里沒底。
送信的戰士走了,又叫過來一個從柴劈嶺跟著下來的戰士,讓拿著楊棒子背上的小行李,去峽谷那邊找個背風地,先安頓下再說。
把水壺和飯盒子啥的都交給了狗蛋娘,挎包里還有點干糧一並都交了過去。身邊的戰士也把昨夜里分到的沒舍得吃的幾塊餅干,悄悄地塞到了狗蛋子的衣兜里。
瞅著蓮香背著孩子跟著那戰士去峽谷口那邊,找地歇著去了。楊棒子才松了口氣,這輩子到現在為止,還沒這麼被女人纏磨過呢,他腦子那點和女人打交道的印記,說三歲孩子的水平也差不多。
要是能把琢磨打仗的腦瓜子,多用點到蓮香身上,楊棒子就明白這女人為啥鬧這麼一出了。
咱說那個年代哪像現在啊,說好上就好上,說離婚就各奔東西的,城市里讀洋墨水的多了,新派的事情還不新鮮,可農村這寡婦曰子難熬呢!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一般是不咋地管出了門的姑娘得,何況還是帶個孩子的寡婦,那就是兩張嘴,要吃要喝的,蓮香家本來就是窮的要當褲子了,家里兄弟還吃不上喝不上的,能管她們孤兒寡母的?
婆家也逼的緊呢,狗蛋子爹還在世的時候,名下還有個三畝多地,宗族的公產里也佔了一股,曰子雖說不寬裕吧,吃喝嚼裹那是夠了,可人一死,啥都變了!
婆家狗蛋子爹下邊還有兩個兄弟,蓮香的公爹和婆婆就動著心眼子想逼著蓮香改嫁,一來能得筆錢,二來呢家里去掉兩人,狗蛋子爹名下的地和房子就能歸到兩兄弟那。
蓮香是想著男人在世的時候,沒分了家,現在人沒了公公婆婆幫襯著點,熬上幾年,等狗蛋子大了,地里活都能挑起來了,這不就活泛了嗎,理是這麼個理,可世道不好,人心也都惡了。
娘家不收,婆家不容,族里的長輩們也都偏向公爹,鬧來鬧去的,蓮香要不是看著狗蛋子還小,死的心都有,這不心里裝了楊棒子了,也是認準了這帶槍的人能把她娘倆帶出苦海呢,在她心里,這黑大個就是棵救命的稻草呢!
還有個事呢,雖說都知道她是相跟著八路走了,可到現在也沒那個啥正經八百地成親啊,二婚頭子用不上啥排場的,媒人總的有個吧,儀式總的有個吧,蓮香也私下問過干部們,都說楊棒子這也算是軍婚,那得部隊上批準了才行。
黃司令和政委都和蓮香保證過,等鬼子消停點了就給他們辦事,可這死棒子老是抓不到他人影,一天不成親,這心里一天就不踏實!
要不咋一听人嚼舌頭說啥女政委的就那麼上心呢,一瞅見繡著鴛鴦的軍鞋,就和護犢子的母獅子一樣呢,沒法子,無依無靠的女人為了捍衛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幸福,那是啥都豁得出去的!
這點心思,楊棒子不懂,他個生瓜蛋子沒經過人事呢,那曉得寡婦子心里的苦?他以為反正俺答應蓮香要娶她了,也帶著人把她從祠堂里搶了出來,這誰不知道這就俺媳婦了,早一天晚一天成親不都一樣呢嗎!
這可錯了,女人啊把個名分看的比啥都重,沒那個名分就和做賊一樣,心里虛啊!蓮香也把這些個話壓在肚子里,沒和楊棒子明著掰扯,這不就整擰巴勁了。
帶著一肚子的氣,楊棒子吭哧吭哧地回到界馬石的主陣地,身體里來回亂竄的邪火撒不出去,訓訓這個打盹的戰士,罵罵那個沒擦槍的,反正就是看誰都不順眼。
還是跟著他的那個小戰士,把剛才發生的事悄悄地和大家伙說了下,戰士們吐吐舌頭縮縮脖,躲得遠遠地,誰都不往隊長跟前湊。
從公路豁口那回轉來的二禿龍還不知道發生啥事了呢,就听去前面送吃的戰士說隊長的媳婦和孩子來了,這不趕過來想見一面客套客套呢。
一瞅楊棒子的臉色不對啊,這見了媳婦該是個紅光滿面的,咋還黑氣烏青的呢,悄悄叫過來個人一問才知道,兩口子剛干完仗。
這小公母兩的事,二禿龍听老五子他們閑著沒事的時候念叨過,過來人了誰不明白這點事,腦瓜子里一晃悠就猜出隊長小愛人是為啥鬧了。
拉著楊棒子的胳膊就拽到界馬石的山根那,蛟河煙絲還剩不點了,兩人均了均抽上了,一袋煙下來,二禿龍就把話給楊棒子點明了,說你那小媳婦就是鬧著要和你成親呢,只要一入了洞房,放心,你就是跑上三年五年不回來,人家都不會給你鬧的!
這層窗戶紙讓二禿龍這麼一捅破,楊棒子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說︰「入!等老子打完這仗,咱就回川口鎮辦喜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