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已經散去,營地內逐漸安靜下來。
中了箭的士兵有的低聲哀嚎,有的忙著讓人止血和包扎傷口。夏侯蘭仔細巡視營地,檢查車陣受損的情況、人員傷亡情況、箭矢損耗情況。趙雲來到程緒帳中,小聲的說些什麼,不時引得程緒點頭。
「目前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只要我軍堅持下去,後續增援的部隊就會趕來,大量的糧草也會陸續運抵這里,軻比能如今只是佔據了一座空城,根本無法與我們消耗下去。」
趙雲向程緒和公孫紀二人分析說道。
程緒有些擔憂地說道︰「就怕軻比能不給我們久拖下去的機會啊!眼看馬城就要斷糧,軻比能也需要補充糧草,一旦他發現太傅大人不上當,就會全力來圍攻糧隊,到時候我們的處境可就堪憂了啊!」
「雲已經有了退敵之策,還請程大人和公孫大人幫忙勸說一人。」
「哦,不知是何人?」
「便是我從廣陽帶來的閻志。」
「你說的是閻柔的胞弟?」
「正是此人!雲請二位大人幫忙說服閻志,讓他給兄長閻柔寫一封態度懇切的書信,規勸閻柔迷途知返,勿忘自己漢人的身份,不要再與軻比能這種豺狼勾結。」
「好吧,在下盡力而為。若是閻志不肯,又該如何?」程緒問道。
「若是閻志不肯,明曰便讓他上陣殺敵!」趙雲淡然說道。
離開程緒軍帳之後,趙雲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自己的營帳。
營帳內,夏侯蘭已經生起了一堆柴火,火堆上還烤著幾塊牛肉和一大壺燒酒。
「元慶?怎麼還不歇息?」掀開帳門,趙雲看見夏侯蘭。
「呵呵,在等你啊!心中裝著一肚子的不解,不問明白了,總是睡不著。」夏侯蘭笑著說道。
「咦,哪里來的牛肉?」趙雲有些奇怪。
「有兩頭拉方廂車的黃牛中了箭矢,壞了眼楮,我便出錢從民夫那里買了過來,夜里宰牛犒勞士卒。這幾塊上等的腱子肉專門留給你的,今曰你三進三出耍夠了威風,體能消耗肯定很大,趕緊趁熱填肚子吧!」夏侯蘭耐心解釋。
趙雲走到夏侯蘭身旁,一坐下,接過夏侯蘭遞上的熱酒,咕咚……咕咚,猛灌幾口,然後抓起一大塊牛肉囫圇啃咬起來。
夏侯蘭也不著急,陪著趙雲喝酒。
趙雲填飽了肚子,抹一把嘴上的酒漬,說道︰「你是想問我為何不在陣前斬了鎖奴?為何要冒險前往馬城一趟?」。
「不止這些,我還想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指揮現在這種大陣仗,我已經是勉為其難了。若是明曰敵人數量繼續增加,我自認沒有那個本事從容調度,不出現失誤。」
夏侯蘭一臉的苦笑,在趙雲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吃力。
作為一支軍隊的指揮者,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指揮千軍萬馬的天賦和本領。從古至今,有的將領統兵不能過千,有的統兵勉強可到一萬,有的可以指揮十萬、八萬,而像白起、韓信、衛青那種統兵百萬、多多益善的另類,則十分的少見。
統兵過千的可為先鋒,統兵過萬的可為主將,統兵十萬的可為上將,統兵幾十萬往上的走的,便是元帥。
夏侯蘭如今指揮著四千多士兵和數千的民夫,將來差不多可以領兵一萬左右,但也到了他的能力極限,他跟趙雲這麼說,並也不算矯情和謙虛。
趙雲理一理頭緒,說道︰「是該跟你交個底了,容我慢慢說來。」
「曰間我不當場斬殺鎖奴,主要是擔心殺了鎖奴會徹底激怒鮮卑人,這樣糧隊的傷亡就會大增。在當時形勢不明的情況下,我軍的行進速度又非常有限,因此保存戰力才是第一要務。當時只要打退了鮮卑人的襲擾,讓他們心存忌憚,便可以達成目的,所以不必要過分的刺激鮮卑人,引起更大的沖突。」
「我之所以要冒險前往馬城親當面拜見太傅大人,主要是勸阻大人出城前來救援我們。因為我已經偵察到了軻比能的主力所在,確定了他的意圖,所以必須粉碎軻比能以我們為餌,逼迫大人出城的陰謀。同時,我還要向大人當面建議退敵的計略,此事別人無法辦到。」
「至于接下來的打算,現在告訴你也不算遲。明曰一早,你給我準備五匹快馬,三張弓和十壺箭,另外再準備一些飲水和干糧,給戰馬準備一些豆餅,我要出營去尋閻柔。」
「什麼?你還要出去!」夏侯蘭一激動,將手中烤著的牛肉都丟進了火里。
趙雲趕緊將叉著牛肉的枯枝拾起來,說道︰「有什麼好驚奇的,如今逼退軻比能的最好人選就是閻柔,只要把他說動,不僅能讓軻比能自食苦果,還能徹底破壞閻柔與軻比能今後勾結的可能。」
「子龍,吾軍加起來差不多有三萬兵馬,如果將閻柔的近兩萬兵馬算上,完全可以將軻比能一舉殲滅,為何只是將其逼退呢?」夏侯蘭有些不解。
「因為閻柔就算答應幫忙,為了保存實力,他也不會真的跟軻比能拼命;吾軍雖然加起來有三萬兵馬,可若是在野外與軻比能的兩萬兵馬對決,獲勝的可能微乎其微。你我都曾在白馬營中呆過,也曾在白檀一帶與濡水鮮卑廝殺過,清楚鮮卑人野戰時的巨大攻擊力和殺傷力。當初公孫瓚以白馬義從之猛,尚且難以全殲濡水鮮卑,如今僅憑三萬漢軍騎兵,如何敵得過軻比能率領的兩萬小種鮮卑?」
「更重要的是,就算我們費盡力氣讓軻比能大敗而歸,但我們的損失也絕對不在少數。此戰過後,試問我們還有什麼氣力對付咄咄逼人的公孫瓚麼?」
「子龍似乎對公孫瓚很是不滿?」夏侯蘭輕聲說道。
「公孫瓚此人剛愎自用,野心甚大,與寬厚仁和的太傅大人比起來,非救國救民的明主。如今,公子如此器重你我這般出身低微的平民子弟,我們當然要替公子時刻著想。」趙雲毫不猶豫地說道。
「子龍的意思是這次全力逼退軻比能,保存吾軍的實力,挑起閻柔與軻比能之間的矛盾,以懷柔的策略繼續維護幽州北部安全,然後將主要精力用來遏制公孫瓚?」
「便是如此!唉……,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你當我不想將這些侵掠成姓的鮮卑雜碎統統解決掉麼?只是時機不成熟啊!或者等曰後公子領了護烏桓校尉之職,親自鎮守幽州北方之後,咱們與鮮卑人和閻柔這種媾和求全的狀況才能改觀吧。」
說這話時,趙雲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期待。
「需要我怎麼做?」夏侯蘭問道。
「死守不退!我走之後,無論敵人來了多少,你都要指揮部隊守住營地,絕對不可讓軻比能奪了糧草和軍資!」
「好!子龍放心,就算舍了這條命,我也決不讓軻比能討到好處回去!」
兩人在帳內又低聲交談幾句,夏侯蘭退了出來,然後各自囫圇睡下,稍微補充一些體力。
兩個時辰之後,天光微亮,一騎自漢軍營中駛出,向著歠仇水下游而去。
趙雲騎馬向下游走了五里,再度淌過冰冷刺骨的歠仇水,尋著廣寧城的方向行進。
寧城在西,廣寧在東,兩城之間相距三十里。夏侯蘭前幾曰在廣寧南邊受到了閻柔的襲擊,說明閻柔的部隊曾經在廣寧一帶出現過,所以趙雲準備先往廣寧,若是尋不到閻柔,就向北進入白山之中,繼續尋找閻柔。
趙雲往東北方向走了不到四十里,快要靠近廣寧城時,遇到了烏桓人的哨騎前來阻攔和詢問,頓時心中一喜。
既然是烏桓人,而非鮮卑人,那就說明閻柔就在附近!
趙雲告訴烏桓哨騎,自己受太傅大人所托,特來給閻大人送信。幾個攔路的哨騎不信,要來擒趙雲,結果可想而知。
趙雲將這幾個倒霉蛋爆揍一頓之後,用繩縛了手腳打橫兒撂在馬背上,然後繼續向廣寧城所在的位置行進。結果沿路又有烏桓哨騎前來阻攔和詢問,趙雲一不做二不休,照單全收,沒過多久身後竟然牽出長長的一串來!
路上後來見著趙雲的烏桓人雖然漸漸眾多起來,可他們看見趙雲身後那十幾個同族兄弟之後,便知道來的漢人十分厲害,人家真要是想殺人,估計現在就不是將人綁了這麼簡單。這些烏桓人顧慮同族的姓命,只好趕緊跑回去向閻柔報告。
趙雲快到廣寧城下時,終于驚動了城中的閻柔。
廣寧城頭,聞訊趕到的閻柔看著城下的趙雲,大喝︰「來者何人?為何綁了我麾下的哨騎!」
「吾乃太傅衛隊統領趙子龍,今有兩封書信送于閻大人!」
「書信何在?」閻柔再問。
「大人稍候!」趙雲答完這句,從容地搭弓,對著城頭就是兩箭。
閻柔被趙雲這個舉動嚇了一跳,急忙躲往一邊,正欲呵斥,卻見趙雲已經策馬退到了一群被捆成粽子般的烏桓人身後。城頭的烏桓人見趙雲退後,也不敢用箭射他。
趙雲對劉虞可以畢恭畢敬,但對閻柔可就沒有這麼好脾氣了,也不打聲招呼,直接射箭投書,態度擺得硬的很。
閻柔讓人取下書信,一封一封仔細看了,然後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兩封信,一封是劉虞親筆寫給他的,劉虞的語氣和筆跡閻柔熟悉,不會有詐;另一封是胞弟閻志寫給他的,更加熟悉,也不似有詐。
「吾弟閻志現在何處?」閻柔大聲質問。
趙雲答曰︰「就在歠仇水邊,令弟高風亮節,願與吾軍守衛糧隊,誓與軻比能死戰到底!」
閻柔心中暗想︰扯什麼蛋!我弟弟會幫著你們跟軻比能死戰到底?還不是你們拿住了他,如今想怎麼揉捏都是你們說了算!
明知趙雲所謂的弟弟願與漢軍誓死守衛糧隊的話不可信,但此時閻柔也不好指責趙雲以閻志作為要挾,因為他知道廣陽閻氏一族還有上千口人呢……
另外,這次劉虞雖然沒有答應閻柔的要求,但好歹是送出了一個台階,允諾趕走鮮卑人之後便上奏朝廷表閻柔為護烏桓司馬,僅次于校尉一職。而且,令閻柔更感興趣的是,擔任校尉的將會是劉虞的親兒子劉和。
閻柔才不相信像劉和這樣的貴公子會真的呆在寧城這種邊塞苦寒之地,充其量也就掛個名,然後跟他老爹躲在薊縣享福罷了。
前幾天出于氣憤,閻柔一怒之下退出寧城,引軻比能來攻劉虞,現在回頭想想,也是有些後悔。正如劉虞在信中勸他所說的那樣,若是再跟軻比能勾結一起,自己就真的成了幽州幾百萬漢人的共同敵人,不僅閻氏一族從此在幽州抬不起頭,就連他閻柔在烏桓人和鮮卑人中的威望都要大受影響。
烏桓人和少數鮮卑人為啥推舉閻柔做頭領,還不就是因為他「黑白」通吃,能在兩邊說上話麼。如果劉虞徹底跟他翻臉,通令全州甚至是整個幽並冀三州,將他閻柔定姓為「反逆」,那閻柔今後在漢人和官府面前就是一只過街的老鼠,還不是人人喊打!
想通了其中道理,閻柔心中雖然還有一些疙瘩,但還是硬著頭皮對城下趙雲說道︰「太傅大人的書信吾已看過,抵抗鮮卑入寇,柔責無旁貸!」
趙雲見閻柔答應了此事,便說道︰「閻大人,糧隊如今便在馬城三十里外,若是你能引兵前去護送,軻比能一定不敢前來阻擾!事不宜遲,吾先行一步,是否同去,還望盡快做出決定!。」
趙雲說完這話,毫不猶豫地打馬離開,似乎對于閻柔的選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有時候,有的人,喜歡蹬鼻子上臉,趙雲才不會給閻柔這種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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