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1節河工(1)俺想媳婦
撤了。像退潮的海水咬碎了拍岸的濁浪。又像大部隊挪防消匿了營區的人喧馬嘯。幾十萬挖河民工一夜之間就撤出了大河工地。
除了大屯村的幾個工棚和一口大鍋,那河堤河坡上層層疊疊的,成千上萬個工棚、鍋灶,地排車等等,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幾十萬挖河民工已然離開了這塊荒涼的河汊地帶,帶著二十八天日夜鏖戰的疲憊和一只只血紅的眼楮,踏上了幾百里以外的家鄉歸途。再過半天或者一兩天,他們就會和家人團聚,他們還會把二十八個日日夜夜的煎熬忘得一干二淨。
同時,他們會把那種形同原始生活所蘊積的雄健,釋放給他們的妻子。讓他們的女人感受到野蠻男人的力量……
然而在眼下,十個大屯民工卻顯得如此形只影單。于是他們就睜大了眼楮沖著遠去的大路發呆。他們的內心只能分別作著各自的遐想——眼睜睜地看著與自己共同鏖戰了近一個多月的戰友們離開工地而遠去,回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跟前去團聚,然後是那種不可想象的歡愉……
十個大屯民工這樣想著的時候,居然忘記了那輪橘紅色的太陽正在慢慢升起來。
咦——太陽為什麼會是桔紅色的?
天宇像極了一塊青灰色的畫布。天際卻像被畫家用粗黑的毛筆掃了幾下,隨即便有絲絲縷縷的條條塊塊在天際邊聚攏。然後形成灰色的煙雲,繼而便烏煙瘴氣起來。
大河堤外面的荊棘和荒草們慢慢地睜開眼楮,周邊異常的靜謐卻讓它們變得不安起來。為了驅趕即將來臨的恐懼,它們開始晃動起身子,試圖抖落掉清晨的惺忪。
十個民工的眼神,隨著太陽的升起,卻愈發呆滯起來。此時,他們忽然覺得,身上異常粘膩。大清早的,為什麼感覺不到那種應有的清爽和愜意啊?
這時,他們忽而把目光鎖定在自己的的身後——那是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幾十萬民工,用身體和汗水留下的一副杰作。
看啊——綿延數十里的嶄新的青黃色大堤,泛著黃土的清香和腥味兒,陣陣撲鼻。堤坡平坦如大道。在河坡底腳的深達數十米的河底,水汪汪,平展展地一直延伸向遠方。
目之所及,堤坡一直展開到堤腳,卻如同黃色的帳幔鋪就,一馬平川。
這情景,的確讓他們一陣子激動。
當他們的目光收回的時候,立即就看到了那個不大不小的攔水壩。
攔水壩以南,便是白亮亮的河水。
他們大屯村的十二人就是因為這條攔水壩,才被留了下來。不然,他們也已經和那成千上萬的民工一樣,正在趕往回家的路上呢。
大河清淤開工以前,為截住上游的水,也為將工地里隨機浸出來的水及時排出去,就先築起了這條攔水壩。現在工程竣工,攔水壩要清除。縣團指揮部,還有公社的營指揮部,就一級一級地下達命令,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先進連隊——大屯民工連。
大屯民工連之所以年年當挖河先進,一是因為有民工陳牛兒,二是因為有民兵連長興國代工。
這時,民兵連長興國揉著惺忪的眼楮走出了工棚。他沖著太陽掏出了家伙,隨即噴出來一束黃濁的水柱。還未噴完,他就扭過頭來——只見大家正站在陽光里,瞪著一雙雙傻傻的眼楮,正望著遠處的大路、近處的河堤或河底發呆。
興國提上褲子,也禁不住望一眼近處的河堤,下邊的河底。須臾,他便猜出了大家的心思。
「好麼,都想老婆了是麼?」他說︰「我跟你們說,再忍個三、五天,削平了那個小壩子,咱,咱也回家整治老婆去!」
「連長,俺跟你說,俺想媳婦想得很,都得了硬屌莎了,哎喲喲,俺咋就下不去哩——」偏腦袋劉四兒模著褲襠道。
偏腦袋劉四兒結婚還不到兩個月。
「咋,真的假的啊?你月兌了褲子我看看。」興國說著就要來拽劉四兒的褲子,說︰「女乃了個 錘子地,我要是不給你鏟下來才怪哩!」
「哎,我說劉四兒,我來教給你個法子吧。」站一旁的福奎道︰「假如你那東西還下不去的話,我有一個好辦法,啊哈——用繩子挽個套,兩邊一扯,嗨!勒了它!」
「你這辦法像是剡牛。」炊事員曹九叔笑著說。
炊事員曹九叔邊攪面糊,邊說著去灶旁。那灶里吐出來的青煙正斜斜地指向西北——這時的東南風其實並不大。
「哎——福奎。」胖子連群說︰「咋不讓劉四兒學你呀,想老婆了,就沖家鄉的方向甩家伙,結果,風打了,你那個家伙腫得像個棒槌,好幾天走路拉叭著腿……」
「哈哈哈哈——」大家終于忍不住,都笑出聲來。
「劉四兒,我倒有個好主意。」一直未吱聲的瘦老黑說︰「你再硬得不下去,到南邊去找水嫂子……」
「別胡說,看讓她男人把你揍扁了。」興國說︰「我後悔昨天晚上叫你們吃肉片子了,你們他娘的一個個撐得沒處發泄,變得一個個發起賤來——要是在家里,吃山芋面的窩窩頭就野菜,你們一個個地也就沒這邪乎勁兒了。」
連長興國說著巡視一遭,這才發覺少了一個人。隨即興國喊道︰「哎——我說,陳牛呢,你們見他了嗎,啊?」
「他呀,他倒沒的想,光棍一個——到了家里也沒老婆整,也只好抱著自己的大腿日了——呵呵,現在麼,怕是還沒睡醒吧。」福奎說。
于是,兩個後生就鑽進工棚去掀他的被窩——
「沒有。」兩個後生回頭報告說。
「哎,這小子,莫非還真跑了不成。」興國說。
所有的人都亂了手腳——
突然,連群了叫一聲道︰「看——那里!」
大家順著連群的手指頭望過去——在那個攔水壩的一側,閃著亮亮的一個禿瓢兒。再遠處,能與那個禿瓢兒連成一線的,模模糊糊的是一座簡陋的房屋。
那個禿瓢兒就是陳牛兒,那座簡陋的房屋便是水嫂的家——一個擺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