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二章河工號子]
第2節河工(13)豁出去了
「那女的叫水嫂,是南邊那個木擺渡的老婆,听說木擺渡很是厲害,去年河工時,有幾個民工嘴賤,被木擺渡發現,木擺渡就同民工動了菜刀,最後的結果,還是河工總指揮部出面向木擺渡陪禮道歉,並打了保證,絕不讓類似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才算了結……」
「曹九叔,你,你是怎麼知道的啊——咋知道這麼清楚啊?」瘦老黑問道。
瘦老黑啃了一大口卷子,差一點兒噎著,喝了一口水沖了沖。
「我去河西南那村上去打香油時候,听那村上的人說的。千真萬確的。」曹九叔說︰「這里去年是河北滄縣的民工的工地。就發生在這里——那是差一點兒就出了人命的啊……」
于是,大家相信了曹九叔的話,同時又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禿瓢陳牛兒。
曹九叔看一眼大家,再瞅一眼陳牛兒,說︰「所以,我奉勸你們一句話——這出門在外地,還是要管住了自己,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眼,管住自己的心——別瞎尋思,該干活就干活,該歇著的時候歇著,沒事兒拉拉呱,打打撲克牌兒,說說笑笑。哎,只有這樣,完成工程,才好平平安安回家去。千萬別惹上麻煩。誰惹上麻煩,自己個吃不了兜著走,還得連累大家……」
老曹說完這話時,還是把目光落到了陳牛兒身上。
陳牛兒知道老曹主要是在說他。
他覺著老曹說的在理,就有些听到心里去了。老曹是大屯村的老實誠人。他是一個老河工了,經見的事情也多。
大家吃著卷子說著話的當口上,興國便從那些密麻麻的工棚縫里鑽了出來。大家都驚得站了起來。
只見他的臉陰沉得如下雨前的天空,晦暗無光。大家當然明白,看興國如此這般的模樣,那等著陳牛兒的一定是懲罰了。
陳牛兒心想,這次一定會有不好的事在等著他了。于是他索性作好了回家的思想準備。
老曹立馬遞給興國一個「枕頭」,興國不言聲,接過「枕頭」掰下一半遞回老曹,拿著那一半就啃了起來。
興國一般是在公社營部吃飯。公社營部專門為各大隊的代工的連長設立了小灶。每天都是有酒有肉。
興國今天如此做派,大家就更感到陳牛兒的亂子不小。
大屯的民工清楚興國的脾氣,有了亂子,越是他大發雷霆地罵一通人,發一通 ,甚至于拍桌子耍威風,這樣準是沒什麼大問題的,罵上一陣蹦上一陣就完事兒了。越是他不言聲地陰著個臉,就越是問題嚴重,指不定他會采取什麼令人想不到的手段來呢!
譬如這一次,居然是地主羔子陳牛兒將他給放倒在這個河坡工地上!別說是地主羔子陳牛兒,即便是貧下中農,把興國給打了,那還不是一場很大很大的問題和亂子!
這一次,興國一定想好了如何發落陳牛兒了——單是動手打連長這一條,就可任意處置陳牛牛兒都不過分。別說還在大堤上設什麼摔跤擂台,影響全工地民工的正常施工,按破壞水利革命、破壞治河大計、破壞防汛抗洪,破壞抓革命促生產,任意扣上哪一頂帽子都不過份。
總而言之,這陳牛兒一定要大禍臨頭了!
于是大家的目光重新從興國身上移開,然後落在陳牛兒的身上——
可是陳牛兒居然還沒事兒人似的吃著油鹽卷子。
吃著卷子的陳牛兒並不是沒有感覺到恐懼,而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大不了就是回家去,還能因此進監獄不成麼?雖然開始他也心里一直發毛,但是想一想也就放寬心了——豁出去了!
當然,陳牛兒已經把今晚的這一頓油鹽卷子,當成了這個河工上最後的晚餐。他是多麼不願意回到家里去啊——那里黑洞洞地,不僅吃不上油鹽卷子,連地瓜面窩窩頭也吃不上——那只能是地瓜面伴著野菜吃的。再就是在家里有力氣也使不上勁,沒人把陳牛兒當人看的。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陳牛兒真的有些後悔了!
這一頓晚餐的氣氛是沉悶的。
大家吃飽了肚子。任誰也不敢遠離,大家心里異常清楚,民兵連長興國肯定要開一個會的。
果然,興國要大家靠過去,見他還沒有把那一半「枕頭」吃完,這就更令大家為陳牛兒捏一把汗。
果然陳牛兒的臉色變得蠟黃了。他已經在認真地等待著興國對他的發落和判決了。
「剛才,營部召開緊急會議。」興國說。
陳牛兒听到「緊急」二字,情不自禁地一震,因為他想這事可能營部就預先知道了,不用連長興國匯報,營部就先開了會的。于是他的心撲撲地跳個不停——
陳牛兒想,莫非真的要把他的事情上交——或者讓他進監獄?
陳牛兒支起耳朵細心地听著興國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