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二章河工號子]
第4節河工(15)女人做和聲
「軍事要地、軍事禁區——就是,就是不準人們隨便出入的地方,不準人隨便走動和進出的地方——也就是說不能隨隨便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興國大聲說道︰「也就是說,在各個進出要道,和周圍的各個地方,都有解放軍駐扎和把守著——」
「家伙,這跟打仗一樣地啊?」曹九叔驚道︰「我上了這麼多年的河工,還真沒听說過這陣勢?」
「哎喲,那把守的解放軍帶著槍吧?」瘦老黑瞪大眼楮問道。
「女乃女乃地,你說吶?」興國斥責道︰「不拿槍那叫解放軍啊?」
偏腦袋劉四兒說︰「老黑,你尋思那解放軍拿一根柴火桿兒站崗啊?」
連群和福奎就率先笑出聲來。
然而恐懼隨即又攫住了大家的心。
「哎喲,那咱還讓咱們回——大屯吧?」瘦老黑還是弱弱地問了一句道。
「工程完不成,任何人不能離開河工!」興國斬釘截鐵地說道︰「一旦發現險情,誰也不能裝孬種!」
「哎呀哈這家伙真是了不得啊。」瘦老黑嘟囔道。
「陳牛兒!」興國突然高喊一聲︰「你在哪兒?」
事實上,此時的人們已經忘記了陳牛兒的事情。眼下的事情已經大大地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誰還想陳牛兒的那一點兒破事兒啊。
「我,我在這兒。」陳牛兒有些吱唔地說。
但是,他心里已經非常清楚,時下已經是到了用人之際,興國現在絕對不會再把他開回家去。因為畢竟他是一個體壯如牛的勞動力,除了陳牛兒,眼下,這些大屯村的民工,很難再找到像陳牛兒這樣一個頂三個人干活的人。別說是頂三個人,就是頂兩個人的壯漢子也不是很好找到。所以,陳牛兒不再害怕興國會把他開回家去,他知道他的事兒比起興國所說的那些大事來,著實已算不了什麼。興國說的那都是天大的事情——
他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管他什麼大災大難哩!只要有飽飯吃,就行。
「陳牛兒,你他娘的給我听清楚了!」興國終于大發雷霆起來,道︰「從今往後,你再不許摔跤,你若再搗蛋日神地,我就把你交營部、團部、師部,我把你交給解放軍!」
「行了,連長,我不再弄那個了。」陳牛兒柔聲道。
他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呢。所以說一句軟話又算得了什麼!反正還能在這里吃玉米面的窩窩頭,隔三差五地還能吃上一頓油鹽卷子,呵呵。他高興地想蹦,但是眼下他清楚,他必須忍著——只要興國不趕他走,他陳牛兒就是勝利,他不僅能瀟灑地每天在這里歡蹦亂跳地挖河,還能見到那個賣煙卷的女人……
陳牛兒心想,怎麼了啊,這一次自己居然會有這麼好的命啊。女乃女乃地,二十五年了,從一下生開始,天天都會遇上倒霉事兒,今天這是怎麼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
百年不遇的大災要來?千年不遇的大災來一次才好呢!興許自己天生的就是為這災星和災年而生的呢——興許只有這災星災年才能沖走自己的一身災氣和晦氣呢!
「你得給我好好干。」興國道。
「我好好干。」陳牛兒道。
陳牛兒松了一口氣,大家也松了一口氣。
事實是興國一點也不傻,大戰之前用人之際,豈能殺兵斬將?
再說,他自己已然沒有了隨便趕走一個民工的權力。指揮部明令指示︰沒有特殊情況,任何人不能私自放走一個民工,放走一個,就少一份力量,就會延誤工期,延誤工期要坐大牢!誰放走一個民工,誰就是破壞抗大汛,破壞抗大汛就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
恐怖籠罩著治河大堤上的幾十萬民工,喜悅卻緊緊地攫住了陳牛兒的心。
翌日清晨,空氣變得清鮮。
大堤外面翠色可餐。
這樣的天氣似乎與大災大難毫不相干。人們似乎忘記了昨天傳達上級精神所帶來的恐怖。災難的陰影被晴朗的天氣沖得淡淡的,好像用手輕輕一揮就甩得無影無蹤了。
陳牛兒干勁倍增,他歡蹦亂跳,嘴里唱著各種五花八門的曲子。他龍騰虎躍,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那賣煙女也像是中了邪似的,竟按時來工地賣煙卷。每天都要在大屯村的工地上多呆一些時間。
陳牛兒唱著歡快的歌,像是給賣煙卷的女人做出各種和聲。
「你瘋了!」連群提醒陳牛兒說︰「你看左鄰右舍是民工們都在看你,笑你哩!」
其實連群也是數得著的壯漢。雖然比不上陳牛兒的力氣,但是比其他大屯民工要強壯得多。
連群與陳牛兒都是兜車尾代堤坡的。
「他們笑我,?我讓他們隨便笑去!」陳牛兒說︰「這樣唱著歌干活,人就不覺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