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之慎是錢遠航夫婦膝下唯一的兒子,而且是譚氏到了四十上才老來得子,因此溺愛非常。愨鵡曉
若他只是一個平庸之輩,只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但是偏偏他又是一個聰慧異常、過早成熟的少年。因而他的驕矜傲氣和聰明才智就變得矛盾起來。
一方面他若是胡鬧起來就如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另一方面他的狠辣和心機卻是連錢遠航都看重的。
今日,他和母親之所以大老遠的要到清風觀去上香,也是因為宮中突然走水,並且因此出現了一些死傷。
錢貴妃作為宮中名義上地位最高的妃嬪,首當其沖,受到了武德帝的申飭。
而且,因為這場大火那些什麼「天降災禍」的謠言又再一次興起。
錢遠航夫婦,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做個姿態。于是就由著譚氏母子帶了金銀之物送到清風觀,準備捐獻出去,給京城的貧民添置衣物和食品,也好替貴妃娘娘積德。
最重要的是,不要讓武德帝認為是錢貴妃的失當,使得百姓又再次把視線放回到「皇上失德引至天災」之上。
錢之慎對于此種欲蓋彌彰之事,真是嗤之以鼻。
他一直就對錢遠航說,錢家如今已經是烈火烹油之勢。將來不是不進則退,而是不進則亡!
與其把精力放在如何討好武德帝和黎民百姓上,倒不如用心增強自身的力量!
可是錢遠航到底是老謀深算。就算是心中如何的謀劃,也絕對不會如同錢之慎一般的年輕氣盛,把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逼著錢之慎跟著譚氏過去參與此事,未嘗沒有提點他,令他收斂張揚姿態的想法。只是錢之慎究竟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錢之慎見車夫突然沒有緣由的停下,差點了令得母親一個踉蹌跌倒。他的少爺脾氣頓時爆發。他一把掀開車簾子,大聲吼道︰「狗東西!難不成你是不想活了?到底是怎麼趕車的?夫人若是磕著踫著你可能擔待得起!」
那車夫早就不止一次見識過大少爺的陰鷙和暴戾。曾經有一個車夫就是因為在趕車途中遇到突發情況,令得一杯熱茶灑到了大少爺新做的衣衫上,最後居然被大少爺一頓鞭子結果了性命。而老爺和夫人也不過是拿了幾兩喪葬銀子了事。
那車夫立刻戰戰兢兢的跪倒在地,絲毫不顧及這已經是在城外的土路之前。他能感覺得到膝蓋下寒冷的冰雪和堅硬的泥土,可是依舊無法抵擋他內心的恐懼。
「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並非是小人不懂規矩,您瞧,不知道怎的,那雪地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躺著的人,驚了馬匹,這才使得馬車晃動。」說完他趕忙給錢之慎指了指那邊倒在雪地中的一個人。
由于那人穿著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又是倒在雪地之中,因此不仔細看的確是很難發現。
錢之慎有些好奇,可是更多的是懷疑。
這條路乃是出了京城前往京郊的必經之路。每天路過的馬車不計其數,為什麼偏偏到了他們才踫上了這麼個人?
他本想著要直接離開,不予理睬。可是耐不住好奇心,他到底還是走過去,吩咐那車夫幫著扶起了那人,也因此看清了那個人的容貌!
怎麼是他!
錢之慎此刻覺得後悔萬分!真的是不如不要看見!
可是此刻來來往往的馬車不少,已經有不少的人看見了他的舉動!
真真是騎虎難下了!
他趕忙紆尊降貴親自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發現應該不過是被凍得暈了過去。
他好歹算是放心了高懸的心。如果這人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切可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吩咐車夫趕緊把人給抬到馬車上,然後調轉車頭立刻回京城!
譚氏看到兒子居然把一個陌生的男人給抬到了馬車上,心中覺得莫名其妙。
「慎兒,這是……你莫不是昏了頭了?這惻隱之心也不是用在這些土豬泥狗身上的!這是什麼東西,你就敢往母親的馬車上抬?」譚氏很不理解。兒子一向不是這等婦人之仁的性子,怎麼今天倒是如此行事?
錢之慎真是恨不得立刻堵住母親那張嘴,他趕緊看了看躺在馬車上的人,發現他依舊是昏迷不醒的模樣。他又故意用腳踩了那人的手一下,那人依舊不動,他這才放了心。
「母親,你好好看看!這哪里是什麼土豬泥狗!你分明是金枝玉葉,龍子鳳孫!」
譚氏一驚。這才想起要好好看一看那人的面目。
當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的時候,譚氏徹底驚呆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這簡直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如今正是風頭浪尖的時候。這個人可以說是人人矚目的眾矢之的,然而他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錢府的馬車上!
「母親,此事只能說是咱們中了別人的全套。如今……」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咱們只能是乖乖的把他帶回去了!」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依舊躺在地上的那人一眼,心中的疑惑更勝。
到底是這人故意而為之,想要借著他們從容回到京城?還是另外有其他人想要故意算計他們錢府和貴妃?——
第二日,失蹤已久的楚王司徒俊終于重新回到京城!
朝野一片嘩然!
可是最可疑的還不是楚王的歸來,而是居然是錢府的大少爺無疑之中救下了昏倒在路上的楚王,並將其送回了京城!
京城高門大戶,誰不知道貴妃娘娘和楚王之間的糾葛?
而今,楚王居然是被錢府的人送回來的?這種古怪的事情不能不讓眾人側目,並且產生微妙之感。
又過了一日,宮中居然又有驚人的消息傳出——楚王失明了!
這下子,整個京城可不是嘩然,而是徹底沸騰了。
本來這楚王都已經被認定為暗害太子的最終凶手了。可是如今他失明了,顯而易見的,他也是受害者——
就算是想要用苦肉計證明自己與太子被害一事無關,也不用弄瞎自己的眼楮吧?會有人做出這等昏聵愚蠢之事嗎?
于是,關于楚王乃是導致太子失蹤甚至喪命的謠言不攻自破——
「你回來就好。這一路上,你受了不少的苦吧。」武德帝看著站在下面明顯消瘦了許多的兒子,居然產生了一絲的內疚。
司徒俊費力的尋找著武德帝的方向,躬身行了一個禮︰「父皇言重了。兒臣幸得遇到了明月道長,才擺月兌了歹人的追殺。又因為他老人家曾經與兒臣有數面之緣,也感念父皇您的恩德,所以才特意派了他的徒弟親自相送。可是兒臣到了京城之外的時候,卻因為又被一群黑衣人追殺,因此與那位道長走失了。這才困病交加,倒在路途之上。」司徒俊的話語之中並沒有太多的做作和博取同情之意。他的語氣平淡而安靜,仿佛只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他的雙眼有些無助的看著前方,可是卻沒有焦距,更顯得此時他無比的憔悴和無助。
武德帝看了看這個從來就不會過多關注的兒子,突然發現,其實這個孩子也是一個好的。可是奈何他的心目中已經有了最佳人選,任何的其他人都只能是做陪襯了。
「你的確是受了不少的委屈。」武德帝說來說去還是這一句話。
司徒俊的心中此時已經冷到了極點。
如果武德帝的心中真的把他當成了兒子,為什麼他失蹤到現在,沒有踫上任何一個沿途尋找他的侍衛或者官兵。
從海河到京城,路途何止千里?
如果說是偶然,他是不信的。
更何況,太子和一個成年的皇子失蹤,他作為一個帝王如果不派出任何人進行搜查,這是不符合常理也是會遭人非議的。
那麼只可能是那些侍衛和官兵收到了特殊的指令!
只是如今他不明白的是,究竟是武德帝這個做父皇的策劃了所有的一切,還是只是順水推舟讓一切變得更加自然?
「父皇,只是不知道太子的下落是否有消息?」司徒俊的臉上滿是擔憂。
由于已經確定了眼前這個兒子的確是已經雙眼失明。所以武德帝倒是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的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倒是真的擔心他?你們兄弟的感情一向是不錯!」
「當日,在船上,兒臣突然遭到重擊,就已經一頭栽倒河水之中,哪里還能知道其他?可是依著兒臣的想法,既然兒臣受了暗算,想必太子也應該遭到不測!」司徒俊猜測著說道。
武德帝無聲的笑了。
這個兒子倒是一個妙人兒。
究竟事實真相如何,難道他真的一無所知?
「哦……你果真是這麼想的?」武德帝站起身,背對著司徒俊,聲音就突然變得有些甕聲甕氣。
「可是,據朕所知,你的王妃可不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