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嗯」了一聲,然後繼續一張張地往石桌上的火盆里遞冥幣,齊勝一時無事,拿起一旁的冥幣往火盆里送去,「你爹娘是怎麼死的?」
「病死的。」
齊勝有些怔然地看著她。
青衣彎著眉眼笑著,「因為我爹娘都是病死的,所以我才想要學好醫術,這樣以後重要的人就不會輕易地死去了。」
無論她的表情多麼淡然,但眉眼間的那股憂傷卻像漲潮一樣,一點點地溢滿出來,齊勝眼中滿是疼惜,伸出大手放在她的頭上壓了壓。
青衣似乎有些疑惑,向上翻著眼看他的手掌,這人到底在干些什麼?他這樣是在安慰她嗎?可是為什麼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種愧疚呢?她說了謊呢!說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可是她本來只有三分的難過,現在忽然就有了七分了,很難過,心里酸酸的,有點想哭。
看著她一直努力向上翻著白眼,仿佛那樣就可以看到頭頂上有些什麼,齊勝莞爾輕笑,在她頭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將桌上的冥幣盡數丟進火盆里,「這樣你爹娘一年都不會缺錢花了。」
青衣「嗯」了一聲。
然後兩個人就靜靜地看著火花由明亮到熄滅。
黑暗中齊勝拉著她的手,「明天讓管家來收拾吧,我送你回房。」
他的掌心大而厚實,指根處滿是厚繭,硌得她有些疼,青衣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甩開他的手,天這麼黑呢!他離她這麼近她都看不清他的臉,那麼他牽著她的手也是很自然的吧!
「這是你第一次看我穿白色的衣服,好看嗎?」黑暗中她問。
「……你還是穿青衣吧!」
那一晚青衣睡得很好,當然她素來都是胃口好睡眠好的,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懷疑一個人的習慣太好了也是一種病。
不好的是王大夫,第二天他就病倒了,渾身虛弱無力,眼下滿是青黑,「昨天,我看到了,竹林里面有鬼,穿著白色的衣服,沒有腳……」
齊勝瞟了眼一旁青衣素釵的青衣,然後緊抿著唇。
成炎十分興奮,「真的嗎?那我們今晚去捉鬼吧!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鬼長什麼樣子呢!」
……
這一次青衣倒是十分好心地幫王大夫治病了,齊勝想這女人總算是還有點良知,也不枉他幫她保守秘密,直到他看見青衣在一張長方型的薄紙上畫了一個他看不懂的符號,然後放在燭火上點燃,火光燒得正旺的時候她拿手甩了甩,將燭火甩熄,浸泡在一碗清水里,「王大夫,你喝了這藥就好了。」
王大夫只感覺她剛剛的舉動像是天師去邪,心里崇拜不已,原來做大夫不僅要學會醫術,還要學會巫術啊!他不疑有它,捧起那碗飄著黑色雜質的水就要喝下去。
「哎——」齊勝失聲叫出來。
于是一屋子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齊勝看向青衣,只見她正拿著迷迷蒙蒙的眼楮看著自己,三分疑惑七分淡漠,仿佛昨夜的事情只是他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他忽然有些質疑了,昨夜,他是真的有和她在竹林相會嗎?
「將軍?」王大夫奇怪地叫了他一聲。
齊勝握拳干咳數聲,「呃,沒事。」
第九章「結仇」
話說王大夫喝了那碗「神水」之後拉了兩天肚子,但果然去了邪,又活蹦亂跳地跟在青衣身後,更加堅定了想要拜師的心。每當這時熟知詳情的齊勝就無語不已,倒是成炎,據說後來三兩天他都往竹林里跑,想要會會那傳說中的女鬼,這當然一無所獲,他氣得踹了王大夫兩腳,王大夫打也打不過這年輕人,但也不是省油的燈,隔日就去尋了個小人,每天睡前在上面扎上一針,然後那一夜就睡得特別的香。
不久皇上設宴為齊勝接風,王大夫從未想過這一生還有可以見到皇帝的機會,幾天里心情都十分激動,睡前要在寫著成炎名字的小人上多扎上兩針才能睡得安穩,可是臨到時候,成炎一臉興趣缺缺,「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覺得渾身的骨頭不利索,我對磕頭也沒興趣,你們去吧!」
青衣十分令人意外地說︰「我幫你看看吧!」
成炎就湊過來,「我倒沒覺得是什麼病,就是酸痛酸痛的,你來幫我捶捶吧!」
青衣不疑有他,果然就掄起拳頭要往下捶,齊勝臉色一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這樣用力會捶散他的骨頭的,還是我來吧!」
青衣就退後兩步,于是房子里就響起成炎殺豬般的尖叫,王大夫心里又爽又怕,想著這小子也算是受了這麼久的罪了,再這樣下去搞不準就仙游了,而且他還想大伙兒一起進皇宮呢!于是悄悄地跑回房,把那小人身上的針都給拔了。
見王大夫做賊似的跑出去,成炎一會哭一會笑,「哎喲,大將軍,我沒被王大夫的紙人給扎死也被你的拳頭給敲死了。」
齊勝一臉嚴肅地問︰「身子好了點沒有?」
成炎猛地跳下床躲在青衣身後,不怕死地一手抱住青衣的腰,「哎喲哎喲,我的頭好痛哦!」
齊勝額間的青筋直冒,拳頭握得嘎吱響,「要本將軍幫你治治嗎?」
成炎呵呵笑著,又在青衣背上蹭了兩下,然後逃命似滌出去,可不就是逃命嗎?
齊勝瞪著青衣,「你就任由別的男人隨便踫你?」
「啊?」青衣眨眨眼,在他凌厲的眸子下忽然升起一點做錯了事的後怕,她指指成炎離開的方向,「他?」又指指自己,「我?」
齊勝著臉,十分有耐心地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青衣忍不住後退兩步,她居然會害怕?害怕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麼?這真是太奇怪了,她為什麼要怕他?
齊勝有些錯愣地看著悠然轉身然後向外走的女人,不由得火冒三丈,這個女人就這樣無視他?
神志回籠的時候他的雙臂已經從後緊緊環住她的腰,感覺到懷里的人身體漸漸僵硬,齊勝不由得抱得更緊了,青衣痛得齜牙咧嘴,一拳打上他的下巴……
當天晚上,下巴上明顯青了一塊的齊勝將軍帶著府中的三個貴客進宮參加晚宴。成炎一路上十分鬼怪,看一眼齊勝的下巴就低下頭「哧哧」笑著,再看一眼,再低下頭「哧哧」地笑著。齊勝忍無可忍,于是成炎下巴上也多出了一塊青色的痕跡,然後是王大夫忍俊不禁,于是有氣無處出的成炎就在王大夫下巴上也留下了一塊青色的痕跡。
青衣看看齊勝,再看看成炎,再看看王大夫,然後「哈哈哈」笑出聲來,「你們都好可愛哦!」
于是三個男人臉上均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地轉換著,當然沒有人敢在青衣下巴上也留下一塊青色的痕跡。
進了宮大家自然注意到將軍府來的三個男人下巴上都有一塊青,這實在是很引人好奇的一件事情,但是因為齊勝臉色差到不行,簡直就是帶著殺氣的,于是沒有人敢唐突地問出聲來,連皇上都只「呃」了一聲,明顯也十分壓抑想知道到底是哪位能人能讓他這神武的皇弟掛上彩,但壓抑啊壓抑,皇帝客氣了幾句就讓齊勝入座了。
只聞一陣輕浮的笑聲傳來,來人一襲寬松的雪色為底紅梅點綴的嫵媚衣袍,未挽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後,鮮紅,雪白,墨黑,這個人整個就似一幅畫卷,清冽中透著妖嬈,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男子,居然是大齊國三大鼎國將軍之一的古南溪。
「我說七王爺,在下很是好奇有誰能讓威武如你掛上彩呢!」
齊勝排行第七,是先帝最小的一個兒子,但因為生母淳妃並不得寵,所以身份一直尷尬,他十五歲便隨軍出征從壁花般的副官做起,靠著自己的拳腳打出一片天地坐上將軍這個位置,成為大齊國真正不可缺的棟梁,大家都看見了他的努力得到回報,卻鮮少有人看見他失去的某些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他是王爺,更是將軍,可是他將軍的威名遠勝于那弱得近乎恥辱的王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