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丁小柔又被派到眼科第三診室送打印機的墨盒。送到之後,診室里僅有的兩位醫生都在忙碌,頭發已經花白的那位老醫生說了句「謝謝」,看上去比丁小柔年紀還小的年輕男醫生卻趾高氣揚地下達了命令︰「你順便把它換上,我一會兒還要用呢。」
丁小柔這回真的有點生氣了,她板著臉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他卻渾然不覺。
年輕男醫生帶著病人點了熒光素回來,在裂隙燈下看了幾眼,驚訝地說道︰「你的角膜炎很嚴重啊,怎麼現在才來?」病人聞言嚇了一跳︰「啊,我,我昨天才覺得眼楮有點疼,其他也沒什麼……」年輕醫生咂咂嘴︰「都這樣了還沒什麼?到處都是一團團的熒光點……」
丁小柔此時再也忍不住,冷冷地說了一句︰「什麼嚴重角膜炎,是你點藥之後忘了沖洗吧。」
瞬間的沉默過後,年輕醫生的臉變得通紅,老醫生則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丁小柔︰「你怎麼懂這些?你也是醫生?」
丁小柔回過神來,困窘地連連後退︰「啊,不不不,我只是在別的診室見到過醫生操作,記得好像點藥後要沖一沖的……」
老醫生意味深長地笑了︰「所謂久病成醫,現在看來,在醫院待久了,也能照葫蘆畫瓢地當個醫生呢。」
說完,他轉向那位年輕醫生︰「小王,不是我說你,你可真要努力了,不然再過幾天,就連後勤小妹都不如啦。」
丁小柔萬萬沒想到,這樣簡單的一件事,居然會招來那位小王醫生的記恨,從那天開始,無論何時遇到,他總是橫眉冷對、嗤之以鼻。
她也曾試著緩和與他之間的關系,比如出去買飯的時候主動繞到他那里問問,或者沒事晃過去幫忙打掃打掃衛生之類,可惜不但收效甚微,而且還適得其反,那位方老醫生因此對她印象越來越好,令小王醫生更加憤憤不平。
幾次下來,丁小柔只得退避三舍,剛好辦公室又新進了一名年紀更輕的文員,每次三診室有事來叫,丁小柔便想方設法讓她替自己去。
周五下午,看看時間不早,丁小柔把尚未歸檔的文件和資料一一打開確認,正在專心致志地忙碌,桌上的辦公電話忽然響了,接听之後,那邊傳來一個頗為耳熟的聲音︰「你好,請問是XX醫院辦公室嗎?我想查一下眼科三樓病房醫生辦公室的電話。」
丁小柔上班已有一段時間,幾個常打交道的科室電話都已爛熟于心,便隨口報了出來,為了方便對方記錄,又特意重復了一遍。
那邊記下號碼,卻遲遲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丁小柔正覺得奇怪,對方忽然猶豫著問道︰「你……你是黎琛?」丁小柔也頓時反應過來,那是楊禮文。
措手不及的丁小柔只來得及「嗯」了一聲,楊禮文已經興奮地說道︰「你現在在XX醫院工作?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到。」
掛斷電話,丁小柔忍不住搖頭苦笑,楊禮文肯定會問她為什麼換手機號碼之類的問題,這下又得好好解釋一番了……
十五分鐘後,楊禮文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丁小柔見了大為驚訝︰「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楊禮文溫和地笑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快到了,我本來跟一個老鄉說好了過來找他,但他手機一直關機,我怕他上手術還沒回來,就想先打到病房問問,誰知就遇上了你……」
兩個人還沒說上幾句話,楊禮文的手機就響了,鈴聲居然是布蘭妮的《BabyBabyOneMoreTime》,丁小柔差點把嘴里的茶水噴出來,楊禮文也是一臉尷尬,急忙摁掉,然後抱歉地笑笑︰「是秦若桐給我設的,她的專屬鈴聲……」丁小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不接她電話,她不生氣嗎?」楊禮文苦笑著答道︰「說來也怪,她這回真的沒怎麼跟我鬧,只是反復問我能不能不離婚。要是還協議不成,我就只能去法院起訴了。」
丁小柔嚇了一跳︰「這麼嚴重?你們畢竟夫妻一場,用不著這樣吧……」楊禮文剛要回答,手機又響,這次是再普通不過的「鈴鈴鈴」。看了電話一眼,楊禮文急忙接起,而且換上了一口山東話︰「小偉,你的手機怎麼老打不通?哦,哦,好,那我住一會兒過去找你……什麼?也行,那住一會兒咱們在大門口踫頭吧。」
丁小柔听了忍俊不禁︰「住一會兒?你要在哪兒住一會兒?」楊禮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是我們家鄉話的說法,住一會兒就是等一會兒。」
他隨即認真地望著丁小柔︰「先不說這麼多了,你的新手機號碼告訴我,我今天有事,改天請你喝女乃茶。」
丁小柔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號碼,楊禮文把號碼存入手機,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親切地說道︰「你也該下班了吧,要不要一起下去?」
跟在楊禮文後面進了電梯,丁小柔下意識地向旁邊靠了靠,和他保持半米左右的距離,楊禮文卻似乎不以為意,仍在繼續問著︰「在這里住得慣嗎?我看你好像喜歡吃甜食,這里的飯菜應該還合口味吧。」
丁小柔一路「嗯」、「嗯」地應著,走到醫院門口,見到在那里等待的「小偉」,她不禁大跌眼鏡,真是冤家路窄,楊禮文口中的老鄉,居然就是那個小肚雞腸的小王醫生……
楊禮文親密地拍拍他的肩膀︰「來了好幾個月,也不說告訴哥哥一聲,要不是你叔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你也來S城了呢。」
小王醫生看看楊禮文,又看看一臉尷尬的丁小柔,不禁拉長了臉︰「楊哥,你認識她?」
渾然不覺的楊禮文連忙當起了中間人︰「黎琛,這是王偉,我們村一個叔叔的兒子,小偉,這是黎琛,她……嗯,她是我以前師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