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凝眉道︰「說!何事,如此沒規矩!」
「是,太後、皇上!我听宮中一些奴才們的傳言,傳言——」李公公欲言又止,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覷向皇帝。
「快說!死奴才!不想活了?」皇帝可是不耐煩了。
「是,如今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傳言皇上有不育之癥,如今已然人盡皆知了,據說懷州百姓早就傳開了,都說皇上數年沒有一子半女,恐怕傳言不假呢!」李公公顫抖道。
「混蛋!給朕查明,到底是誰在背後嚼舌頭,抓到了碎尸萬段!」皇帝百里冰曳怒道,這是他心底最痛苦的地方,不容許任何人觸踫。
「你說什麼?」雲幽幽花容失色,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原因,遲遲不能受孕,沒想到竟然是皇上的緣故,那她這幾年所吃的助孕之藥,豈不是白費了連?
她驚愕的半天反應不過來。只能傻傻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倒是太後片刻的驚愣過後,訓斥李公公︰「外頭的風言風語、詆毀之詞,你們也拿來傳給皇上!真是一群糊涂的上不了台面的東西,李公公!本宮看你現在最好將造謠生事之人,處理得干干淨淨,否則本宮看你的腦袋也呆不住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李公公悔恨自己的多嘴多舌。趕緊縮著腦袋跑了出去。
「啊——」皇帝一把將一張桌子擊得粉碎,仰天長嘯。眸中現出嗜血的紅,那曾經的癲狂之態,又一次出現。
雲幽幽心中寒戰不已,這已然不是皇上第一次發狂了,每次她都渾身傷痕累累。
太後眸中閃過重重疑慮,「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信她的兒子會沒有子嗣,他曾經是那麼的健康可愛,從小到大,即使連傷寒也極少得,如何就不能生子了?這一定是他人的惡意中傷,如果讓她查出來,她一定不會輕縱了他去。
太子在一陣瘋狂的打砸之後,眼見得房中那些器物全部化成了齏粉,在砸無可砸之時,才逐漸的清明下來。
他十分疲累的坐在了唯一一把赤金椅子上,也是此刻房中剩下的惟一能坐之物。眸中竟然出現了一滴淚,在那眼眸中滾來滾去就是不肯滴下。
「是!朕今生不會有子嗣,你們听到了,滿意嗎?」百里冰曳的聲音猶如發自十八層地獄之下。
雲幽幽饒是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被此話給擊得後退了三步,險些暈倒。
而太後則是直接倒在了地上,雖然未曾暈厥,但是卻趴在那里,渾身癱軟,猶如被抽了筋骨一般,沒有一絲生氣。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你為何如何這樣對待我?這樣對待本宮的曳兒?啊——」聲聲質問叩擊在場的每個人的心頭。
太子痛苦的捂著頭,「朕練的武功,紅雨劍可以蠶食朕的精元,從此沒有子嗣。」
雲幽幽強忍住震驚和無力感,緩緩地走到百里冰曳的身邊,輕柔的抱住他的頭,將他安撫在自己的胸膛,柔聲道︰「皇上!你是一代帝王,沒有子嗣又如何?大不了百年之後禪位有為之人,還能博得個千古美談,再不濟,我們還可以過繼一個孩子,有誰知道不是皇上你生的呢?」
雲幽幽也是強打精神,看到自己的心愛之人,如此痛苦,她不能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世人都說她世故、虛榮,可是有誰知道,她是真的愛這個皇上,愛這個給她至高榮譽的皇上。愛這個時不時的虐待她的皇上,即使在那一刻,苦痛的時候,也能激起她無盡的激情蕩漾。
「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幽幽說得對,沒有孩子又如何,我們可以抱養一個,再不濟如果擔心抱養的不親,那我們就再生一個!」太後幾乎瘋狂。
「生一個?」雲幽幽震驚,太後的邏輯有些混亂吧?皇上不生育,如何能生?
太後近乎扭曲的臉,逐漸擴大在百里冰曳的眸中,她如得神助般,一下子從地上起來,沖到了皇帝的面前,道︰「你不能生,可是本宮還能!她也能!」
一句話,讓雲幽幽更加的難以接受,太後這是何意?難道太後還想再生一個孩子,以便來維系百里冰曳的皇位,或者是堵住悠悠眾口?還是想讓她和其他人生一個?雲幽幽疑惑的問︰「母後的意思是?」
皇帝當然是更加的難以接受,如果讓他公然的戴一頂綠帽子,他還不如這樣,那種恥辱,他更加不能忍受?
「你生一個,或者本宮再生一個,掛到曳兒的名下,那不就名正言順了麼?」太後眸中精光閃閃。竟然為自己突然之間的想法,感到一絲竊喜。
「不!朕不同意!你這是羞辱我!」皇帝大吼。
太後怒目而視,反手一個大巴掌摔倒了皇帝的臉上,「你還要如何?本宮這是為你遮羞,你以為我們天生犯賤麼?」
皇帝頓時如霜打的茄子般,沒有了精神頭。
倒是雲幽幽腦中快速的旋轉著,如果她代替皇上與其他男人生子,恐怕也許孩子落地的那一刻,也就是她人頭落地之時。
試問皇上如何會允許一個女人以羞辱他的方式,天天在他的眼前出現呢,遂道︰「皇上!母後!幽幽自認為可以為了皇上去死,但是,卻獨獨不能背叛皇上的感情。我看我是做不了這種事情。」
皇帝百里冰曳本來听到雲幽幽出言,以為她也是同意母後的說法,遂耳中異常的靈光起來,听到她的一番痴情之語,立即眸中一抹兒柔情感到。
太後自然不能責怪與她,這個時候,也許只有她挺身而出,才最合理,也最合情,畢竟那是她的親生孩子的話,將來即使名義上是曳兒的孩子,但是實際上也是兄弟之間的傳位。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主意打定,太後不在悲傷,浸yin皇宮許多年,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她不信會趟不過去這道河,她要以四十高齡再生一個皇子。至于孩子的父親,是誰都好,反正過後都會成為死人。
「皇上!當好你的皇帝就行,皇後,今日之事絕不可以泄露半分,你們不要管了,子嗣問題我幫你解決,至于皇後,以後你就辛苦了,懷孕生子要休息一年也是有的,戲一定要演得真切,還有,從明日起,本宮要進佛堂為先皇超度,不能有人打擾。」一番縝密細致的安排,皇帝和皇後不得不感到自己還是稚女敕。
皇帝也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個生育了他的女人,的確是有大智慧和破釜沉舟的勇氣,遂道︰「母後!難為你了,朕會處理好的。」
皇城內外鋪天蓋地的關于皇帝不能有子的傳聞,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向著京城內外蔓延開來。好似緋聞從來不缺參與者,而傳播也從來不需要制造者的去絞盡腦汁,這就如一塊兒**爛肉,總是以人們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的腐爛、發臭,直至一發不可收拾。
百里初寒和屏幽就是在這種,所有人都已然津津樂道的時候,才听聞皇帝的不育謠言的,雖然他們早就知道此事,但還是驚訝于為何有人真會拿這種事情來做文章,屏幽一下子就想到了雲碧幽,難道是她不甘心坐那淒慘的下堂婦,才用此報復皇帝?
此時的雲碧幽還獨坐佛堂,心無旁騖的參禪念經,心心念著的就是,如何能讓這個未曾保護得了她的菩薩,保護好她在乎的家人。
屏幽的突然造訪,讓她有一些驚訝和欣喜,畢竟許久未見了,還是有一些想念的,以前在一起之時不覺得,如今的她,對于親情的眷戀尤勝從前。
「五妹!你怎麼來了?」
屏幽笑著奉上自己帶給二姐雲碧幽的一串紅瑪瑙佛珠,道︰「二姐,我想爹爹和你了,所以來此看看你。」
碧幽拉著屏幽的手,坐在檀香繚繞的佛堂內,靜靜的注視著這滿室的清幽和寧謐,「二姐!如今對過往可是放開了?」
雲碧幽一年四季戴著遮耳的絨帽,這還是上次屏幽見她之時,發現她為了遮住她的耳朵部位,一直戴著面紗,以防止自己的尷尬,屏幽便親手用羊毛編織的帽子,白色的,十分嬌俏自然,還陡然增添了別致的俏麗。
她清淺的一笑,不再有過往的張揚,現在只是沉澱著如今的深沉,「五妹!早就放下了,人心曲曲灣灣水,世事重重疊疊山!過往,只怪我沒有看透世事的覺悟,如今早就識透人情,獨守心寒了。」
屏幽疑惑,看似二姐的確是有拋卻過往之心,但是那關于皇帝的謠言卻又透著古怪,遂直言︰「二姐能放下我就放心了,不能平白的陷雲家于險地才好!」
她可是不想因為碧幽一時的氣憤,而最終毀了好不容易保住的雲家暫時的安寧。
碧幽看向一臉探究之意的屏幽︰「五妹是不是有話?不妨直言!」
屏幽道︰「我只問你皇帝不能生子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雲碧幽立即警覺,趕緊問︰「是不是有了什麼差池?」
屏幽點頭,「現在恐怕也只有你這里,還未傳進來皇帝不能生子的謠言了。」
「什麼?」碧幽一下子站起,來回走了兩圈,驀然回首,「你我都沒說的話,只還有一人!」
「誰?」屏幽希望不要是雲府之人就好。
「我娘親!」碧幽道。
怕什麼來什麼,原先她只是希望是她無謂的猜測,畢竟希望皇帝有麻煩的人大有人在,不是雲府的人就好,但是,這種情形之下,要保全雲府,恐怕比登天還難了。
這是捅了皇帝心窩子的事情,他如何能忍?
皇帝給她三日逼她為妃之事,她還未對百里初寒直言,上次只是回去說,是皇帝找她代以警告百里初寒。
但是如今看來事情是越來越不妙了,如今還不是魚死網破的時候,敵人尚還處于斗志昂揚階段,怎能現在就吹起戰斗的號角呢?
「二姐!恐怕事情要遭!我看會禍及雲府,大概此時已然來不及了!」屏幽擔憂的道。
雲碧幽自然是一番不安,但轉而一想,「不如我去會會皇上吧,也許用我一人的死,會救了雲家!」
屏幽一把拉住就要往外走的碧幽,「二姐!無
濟于事的,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不可莽撞。」
「走!快去見見嫡母,問問她到底是何目的!也好有個對策。」屏幽立即拉著碧幽就往秦夫人的臥房走去,也許解鈴還須系鈴人。
碧幽也不在乎那種永遠不出佛堂的誓言了,趕緊和屏幽一路上奔向秦夫人那里。
但是,剛到門口,卻剛好看到皇帝身邊的李公公,滿臉不屑的,從秦夫人的臥房出來,後面跟著十分平靜自然的秦夫人,看見碧幽和屏幽,她絲毫沒有慌張和恐懼之色,只是微微一笑,道︰「碧幽,皇上請我去一趟,你等著我,會有好消息的!」
屏幽知道,皇帝的手段不一般,竟然這麼短的時間里就找到了謠言的始作俑者,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娘親!你好糊涂啊——」碧幽淚流不止,看到秦夫人一臉冷靜和淡然,想必是已然想到了有這樣的一天。
屏幽拉住想要撲上去的碧幽,小聲道︰「你去事情會更加復雜,稍安勿躁,我們再想辦法。」
碧幽哽咽的止住了腳步,秦夫人一臉平靜和自然的走了出去,並且最終送了屏幽放心的一個眼神。
屏幽納悶,是什麼讓秦夫人如此鎮定呢,難道還有什麼是她可以自恃的?
趕來的雲將軍和雲戰,自然也是糊涂不已,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皇帝請秦夫人去,又不是一次兩次了,為何屏幽和碧幽如此難過?
「屏幽!你說,出了何事?」雲將軍雖然對外聲稱病了,但是卻身體好得很,四十余歲的年紀,當然不會顯出老態。
「爹爹!恐怕雲府暫時的安寧就要被打破了,嫡母可能是那個謠言的始作俑者。」屏幽知道雲將軍懂她的意思。
「什麼?這個沒腦子的女人!她這是要將雲家滿門推到斷頭台呀!」雲將軍氣急。
雲戰自然也明了,看來,他這個小雲將軍也當不長了。
雲府眾人,除了遠離懷州的雲縴幽,皆是惴惴不安,就連一直雲英未嫁的雲紫幽,也知道了秦夫人的事,不免心中忐忑起來,想著得趕緊找個保命的靠山,如今的雲家,已然是風雨飄搖,不能依靠了。
雲紫幽自然想到了她的親姐姐雲幽幽,但是多年不怎麼來往,她躊躇著如何能將消息遞進去。同父同母的姐妹總不至于見死不救吧?但是,自從雲幽幽嫁給太子,姐妹二人就疏遠了,恐怕遠水解不了近渴。
雲紫幽又想到了那個曾經偷偷去看過的母親,曾經的李姨娘,如今的一品誥命夫人——李夫人,不如還是投奔親生母親吧,總好過被滅門要好。
想及此,雲紫幽便梳妝好,將金銀細軟,綾羅綢緞,能拿走的全部帶走,就是連招呼都沒有打,便直奔李夫人的府第而去。
七年之內,僅僅見了數面,李夫人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也不問到底為何前來,只是知道,從此後她的小女兒會和她一同居住,自然是喜不自勝,大女兒的輝煌,她是興奮的,不枉她龜縮七年,小女她也該教一二了,她已經二十歲了,要想嫁個好人家,必須不能走尋常路。
在李夫人的府第,雲紫幽過起了被教成貴婦人的一些禮儀,程序相較當年李夫人教雲幽幽,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比于雲府的惴惴不安,李夫人的府第,簡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雲紫幽不僅對自己的明智感到洋洋得意。
雲府也好,寒王府也罷,一整天都處于愁雲慘霧之中。
而針對一觸即發的殊死搏斗,百里初寒已然做好了全方位的準備,蒼狼閣數百弟兄已然整裝待發,寒王府的侍衛家丁也磨刀霍霍,就連屏幽也將隨身所帶之物準備好了,隨時離開,沫兒和問天則是片刻不離屏幽左右,以防突發事件。
但是,從早晨,到黃昏,最後夕陽西沉,暮色籠罩天上地下,還是沒有抄家滅族的詔令,而同樣惴惴不安的雲碧幽卻等來了一紙詔書,這是一紙封後的詔書。
詔書大意就是︰雲碧幽秀外慧中,賢良淑德,頗具皇後之德,特敕封為皇後,而原先的皇後雲幽幽,降為副後之位。
一門之中出了兩位皇後,恐怕古往今來這是從未有過的,而大錦國既有皇後,也有副後,恐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空前絕後的奇景。
當接過皇帝的聖旨,雲碧幽簡直是如墜五里霧中,本來是抱著賜死的打算接的詔書,如今卻成了封後詔書,這是她無論如何想不通的,不知道娘親到底做了什麼,能讓本來應該是震怒的皇帝,卻不得不封她當了皇後,雖然是喜事,但是不安迅速的蔓延到了寒王府。
屏幽同時也接到了,在那里探听消息的听雨的匯報,她也震驚,當時秦夫人的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就很疑惑,如今更加的迷茫,到底是什麼讓皇帝能放下如此奇恥大辱呢?
百里初寒疑惑的同時,也沒忘了查探秦夫人這幾日的行蹤,得知她除了去過皇宮,就是去過哥哥秦暮的府上,之後一直在家里,偶爾的接觸了一下苗疆的人。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百里初寒腦中不停的回想著听雪的匯報,皇宮、秦暮府第、雲府,到底秦夫人掌握了什麼才讓皇帝妥協的呢?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而接到聖旨的雲碧幽便被接到了皇宮,舉行了封後大典,即使她百般不願意,但是聖意難違,也毫無辦法。
倒是秦夫人,在皇後的客氣的陪同下,反倒處處得到皇帝和太後的禮遇,一連住在皇宮三日,直到雲碧幽的封後大典結束,才被皇帝用太後專用的鳳輦,風風光光的送回了雲府。
秦夫人回到雲府,依然如常,寵辱不驚,還似以前一般,念佛和料理家務,別的也就是偶爾破天荒的,與丫鬟調笑幾句。
無論雲將軍如何逼問,她就是不說是為何皇帝下了聖旨,將雲碧幽封為了皇後的,只是道︰「將軍!我安分和听話了一輩子,如今就讓我任性一回,即使將來有個一差二錯,也不會連累雲府的。」
如此說了之後,雲將軍反倒無言以對了,只是每天不能安枕,就怕哪日一道聖旨,全家赴死的下場。
如此一來,一連三月,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雲將軍都沒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暖意。
春季,應當是萬物復蘇,百廢待興的季節,可是屏幽和百里初寒也同雲將軍一樣,每時每刻都準備著未來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