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衣衫,如那盛放的紅色花朵,絢爛奪目,攝人心魂,只是這蔓延的紅蓮卻直直的侵染著她的心扉,痛到無法自拔,亦不能自處。
耿聚忠沉默的閉上了眼楮,太過勞累,終于可以有著片刻的歇息,冰月卻趴在他侵染鮮血的衣衫上痛苦的流淚,希望可以喚醒他,不要使他再沉睡。
一直以來,都是以一顆冷漠的心對待旁人,不願相信任何人,是為了保護他人,亦是為了保護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早已被安排好的命運,這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來選擇。
回憶的痕跡清晰的佔據了心扉,直到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已漸漸遠處,只剩下那個說要保護自己的男孩子的身影,只剩下他與自己的約定。
五歲那年,什麼都不懂,只是清楚的想要和他玩,只是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只是喜歡听他一遍遍的說著保護她,然而自那一日偷偷溜出宮殿後,便在也沒有機會獨自出去,每次都躲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偷偷凝視著他,看到他在焦急的等待自己,心中有些欣喜有些無奈,只是皇上太後不許她和陌生人多說話,特別是男孩子,若當真要走進他,只怕一定會被人制止,那時候只能夠離他越來越遠,即便想要看著他的背影都會是一種奢侈。
一年,他來了一年,一直在等待著她,而她,卻在他的身後默默地陪了他一年,卻依舊不敢讓旁邊的人知道用意。一年後,他不再來了,她有些失望,但很快卻釋然了,這不是他的錯,只是心中還是有著絲絲的惆悵,知道自己今生再也無法見到那位哥哥了,然而最終卻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後來,皇上為她訂婚,她卻只有六歲,本來是想把她直接嫁過去,可是她卻哭著鬧著不願離開皇宮,不僅是因為自己從小在這里長大,更重要的是這里有著哥哥的足跡,有著他們的回憶,她怕離開後再也見不到他,她怕他從她的生命中真正的消失。最後皇上經不住她的哭鬧,終于答應她讓她繼續住在皇宮,暫時不出嫁,等她大一些時再舉行婚禮,此刻她卻已經欣喜若狂,但從那以後卻在也沒有見過他,仿佛他從沒有來過她的世界。
時間越久,記憶越清晰,現實也就越失望,等她長大一些,她懂了許多事,也終于知道自己出嫁意味著什麼,也終于明白自己為何那般想要見到那位哥哥,他給了她承諾,她願意等待,只是這一切終究是虛幻,他們的生命本就沒交集,偶爾一次的相遇只是為了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更遠。
她嫁人了,嫁給了一個名叫耿聚忠的人,原因不過是朝廷想要安撫靖南王。一直以來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命運,但卻還是不願接受,她討厭束縛,討厭政治婚姻,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的心中裝滿了一個他。
成親那天晚上,她的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剎那,她知道自己竟連最後一點奢望都不會存在了,她沉默的閉上了眼楮,不願面對這個世界,似乎只要她不睜開眼楮,她就可以懷著希翼繼續生活下去,可以繼續編織著自己的夢,可以拒絕承認自己如今已經成為別人的妻子。
那**,她臨風而坐,呆著一個晚上,而她也知道,身後的那個男子也就是她如今的丈夫就站在她身後,亦是一個晚上,卻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婚後,他對她十分好,盡一切可能滿足她,她對他的做法卻只是冷眼旁觀,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愛新覺羅這個姓氏罷了,若她不是公主,他會娶她?會對她好?何況她還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名義上是伺候自己的下人,實際上不過是看守她的獄卒罷了。他越是對她好,她便越冷漠,越想遠離他。
七八年的生活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波瀾,然而她卻不安起來,不知何時開始,她希望能夠天天見到他,即便是兩人依舊不說一句話。不知何時開始,她喜歡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喜歡他為自己忙來忙去,即便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和自己說話。不知何時開始,她習慣于他的照顧,習慣听他在深夜時對自己說一句「早點休息吧」,習慣于看他在燈下翻閱書籍。喜歡讀書,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只是想要觸模他的溫度,只是想要翻遍他讀過的每一本書。
驚訝于自己的變換,卻又十分痛恨自己,雖然是夫妻,但她卻不想自己愛上他,因為她清楚靖南王與朝廷遲早會反目成仇,到時候她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只是被壓抑的情感反而來的更加洶涌,她只得尋找借口和他吵架,希望能夠將他陰暗的一面給逼出來,好讓自己看清楚他的缺點,讓自己討厭他,可一次次的結果都證明他只會對她更好,但卻從來不對她解釋什麼。
她迷茫痛楚,不知何時那位哥哥的身影在自己的記憶中變得越來越淡,直到被自己如今的丈夫慢慢取代,有時竟將他們當作一個人,她痛苦,不是為了自己的在乎,而是他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究竟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因為自己是冰月而對她好,還是因為她是公主而對她無微不至。她不願接受,他依舊在她身邊安排著許多眼線,表面上給她自由,實際上卻操控者她的一切,她寧願相信她是為了保護她。她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個解釋,希望他能夠對自己敞開心扉的交流。
繁華的京城此刻卻已經少了白日的嬉鬧,冰月望著懷中的耿聚忠,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生怕他從此離開自己的生命。
落雪掩面痛哭,心中卻不停的祈禱,耿大哥一定要活下去,他們終于解開了多年的心結,還未享受幸福的時光,他怎麼能夠留下冰月姐姐一個人在世上?
一路的顛簸終于走到了盡頭,納蘭成德終于到了自己家門口,一面叫人,一面著急的大聲叫︰「快去傳御醫,馬上就去,快點!」
此刻明珠府的下人不禁連忙來到了納蘭成德面前,從未見公子這般著急過,焉能不令他們心急?此刻早有人去通知納蘭明珠了。
耿聚忠被人抬著下了馬車,或許是因為身體的劇痛,他緩緩地睜開了眼楮,拉著納蘭成德說道︰「不要…………不要…………傳御醫…………。」
納蘭成德頓時明了,知道耿聚忠在擔心什麼,不禁說道︰「可是…………可是你的傷…………。」
耿聚忠是只是搖搖頭,艱難的說道︰「…………不要傳…………御醫…………。」
冰月此刻不禁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你活著,我不管什麼朝廷大事,我只要你活著。」
耿聚忠拉著冰月,斷斷續續的叫道︰「…………冰月…………冰月…………。」一聲聲低低的呼喚,再無其他字眼,只是僅僅這兩個字,卻包含著他無數情誼,他抬眸望著她,無邊的痛楚化作心底深處的擔憂,憂傷的眸子只是怔怔的望著冰月。
冰月一遍一遍的搖頭,卻忍受不了他眼眸深處的情感,最終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擠出幾個字︰「不傳御醫!」
無邊無際的黑夜蔓延在抵達不了的遠方,希翼在黑暗深處能夠找到一絲光明,照亮前方的路程,只是模糊的雙眼早已將一切都阻隔在了心靈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