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淒涼,迷蒙塵世幾時醒?淚婆娑,今朝為誰夜淒涼。
提筆欲書,心緒柔腸又怎能書寫的成,傷心難言,竟不知從何處落筆?
落雪提筆輾轉,終究還是將心緒拋灑。
「燭花搖影,冷透疏衾剛欲醒。」一字一句和的血淚而成,燭影明滅,室內即便溫暖如春,于她而言卻是透到骨子中的寒冷,曉寒天的微睡,依舊是涼薄的心境。
「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落筆又成,卻是將心底的聲聲哭泣鋪陳在此地,無淚,卻更加心酸,字里行間卻仿佛是由淚凝結而成,斷人心腸。
盧淺月輕輕走到落雪的身後,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兩人本是同塌而臥,無奈心緒百結,誰都無法真正的入睡,落雪輕聲的起床聲盧淺月不是不知覺,只是不願打攪她罷了,夜寒入睡,卻見她一個人落寞的站立在書桌旁,遲遲不肯落筆。
盧淺月在心中默默地念著前兩句,只覺一陣悲傷從心底流過,不忍卒讀。
只是這首《減字木蘭花》寫了這兩句,落雪沉默的閉上了眼楮,思緒在腦中翻飛,往日的歡笑而今只剩下悲嘆,今夕何夕,往日終歸只是往日,以往的歡yu卻更加證實了今日的淒涼。落雪緩緩地的睜開了眼楮,猛的拿起眼前的紙,將剛剛書寫好的半闕詞撕得粉碎,眼淚順著紙張撕碎的聲音緩緩地留下了臉頰,將心底最深處的悲傷留露了出來,這些天一直在抑制著自己的情感,無論再難受,再心痛都是狠狠地將眼淚留在心底,不想做這些無謂的斗爭,可終究她只是一個脆弱的女子,在這冷冰冰地皇宮毫無依靠,心底的痛苦在這一刻沖破了防線,眼淚彌漫在無盡的夜幕中。
「雪兒姐姐。」盧淺月輕聲喚了一聲,感受著她的心緒,與她一起沉醉在這片傷痛中,兩個女子就在這即將破曉的時分,相互抱在一起緊緊地哭泣,相互安慰,任由夜幕將她們籠罩。
成德面無表情的站在書桌前,似乎什麼都沒想,似乎心悲痛道了極點,也無法再去想象其他,前幾日,知道落雪傳召淺月,很想要問問淺月關于落雪的點點滴滴,她究竟說了些什麼,有關于他的嗎?可還是有著擔憂,也不知是在害怕些什麼,莫名的擔心,莫名的害怕。還有淺月上次似乎是十分生氣才離開,若是她還在怪自己,那麼淺月會願意告訴自己嗎?
卻不曾想到今日淺月卻來尋自己,只是帶來了落雪未完成的半闕詞。
「燭花搖影,冷透疏衾剛欲醒。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成德一字一句吟誦著這半闕詞,似乎要將之融入到自己的血淚中,良久,終于提筆,將詞的下半闕通過自己的筆尖,將心底的話語完全給說了出來,「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
「穩耐風波願始從。」如今卻似乎永遠的成為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願望,即便當真是「天上人間情一諾。」
康熙十一年四月十五,亦嫁娶。
明珠府張燈結彩,仿佛過年一般,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一番景象,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府內上下全都忙成一片,眾人都嘰嘰喳喳,細听才知道,原來是明珠大人的兒子成德公子娶側室,雖然是側室,但眾人絲毫也不敢怠慢,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語盈盈,只是除了他。
成德听著這番的熱鬧,望著別人臉上的笑容,心緒低落到了極點,也許,他這個正主才是今天最傷痛的人。
今日來訪的客人只有張純修一人,只因明珠問成德想要怎麼樣安排他的婚禮,他只說了一句「不要請其他人。」
明珠知道成德心中悲痛,雖然不知為何他竟要娶侍書,但亦明白這場婚姻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便滿足他的一切要求,如今明珠權大勢大,即便沒有邀請同僚來參加這場婚禮,亦是有許多的人打听到了這件事,便想通過這件事巴結明珠,本已經到了府邸的前面,卻還是生生的被明珠給拒絕了,終究是沒有能夠進的明珠府的大門,只是這位明珠大人不愧是在官場打拼了這麼多年的人物,在不得罪同僚的基礎上,卻將他們都拒之門外,末了那些人還對明珠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這般圓滑處世之人也唯有明珠了。
也足以證明明珠這個做父親的對自己的兒子關切之深。
至于張純修,雖然是不請自來,但此時此景也確實需要成德的一個好朋友來陪他度過,明珠倒是親自去迎接了張純修,又簡單的問了一下淺月的情況,也不知這個丫頭今日會不會出席?
良辰美景奈何天,卻終究是徒留傷嘆。
成德身著鮮紅的新郎服飾,旁邊站立著亦是一身喜服的顏湘,顏湘被大紅蓋頭蓋住了面頰,通過一根紅色的絲帶牽連著另一頭的成德。
成德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失去的靈魂。隱約記得那日,落雪亦是穿著喜服,與他一同站立在這里,而如今,他依舊是這般,只是手中牽著的卻再也不會是她。
明珠與覺羅氏坐在高座上,看到這般的成德,相互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都嘆了一口氣,只是眼望著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
張純修望著這般的場景,亦是無言,這般,受折磨的只會是成德,他依舊還是這般,為了旁人寧願傷害自己,即便那人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也不在乎,他記得的只有別人的好。
馬上便要行禮,只見遠方緩緩地走過來一個人,身著粉色的衣衫,猶如凌波仙子踏岸而來,周遭彌漫著清冷、超凡的氣息。
隨著來人的漸漸逼近,明珠眼中蕩起一絲笑意,這女孩子果然是自己選中的兒媳婦,當真沒有辜負自己的一番心意。若是沒有容忍能力,又怎能有資格作為成德的正妻,成德這一生注定不能只娶一個人,這不止是宿命,更加是他的身份使然,明珠的兒子即使為了傳宗接代,為了納蘭家族,也不能只娶一個人的。所以成德未來的妻子必須能夠接受這一切。覺羅氏亦是展顏微笑,為盧淺月的到來歡喜,或許這便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淺月?」張純修看向大門的方向,正巧盧淺月剛剛漫過門檻,微笑著走到他的身邊。張純修認為這般的場合她本該避著,如此這般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成德順著張純修的目光看向盧淺月,只見她沖著自己點點頭,成德看不清她的眼神中究竟包含了什麼,只是感覺這般的笑容似乎從未在她臉上看過,快樂,痛苦,無奈,傷心?似乎都不似,又似乎是這多種情感混合起來的笑容。
只一瞬的凝眸卻讓成德有著一瞬的失神,但只是轉瞬即逝,連他自己都未察覺,但這一切卻被坐在上位的明珠與覺羅氏盡收眼底。
成德不知淺月為何會來,不過此時此刻也不願去探究,畢竟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听淺月對明珠與覺羅氏行禮後,微笑著說道︰「淺月來遲,還望伯父伯母恕罪!」
明珠笑道︰「無妨,還是先入座吧,吉時馬上便到了。」
盧淺月依言坐在了張純修的旁邊,望著成德,將眼底的悲哀盡收掩蓋。
張純修拉了拉盧淺月的衣袖,小聲的問道︰「你這般又是何苦,看著成德與旁人成親,難道你就不心痛?你又何必這般折磨自己?」
西風**翦芭蕉。倦眼經秋耐寂寥。強把心情付濁醪。讀離騷。愁似湘江日夜潮。
————《憶王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