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這驚叫聲在山間傳蕩,就像是秋鳥掠起的聲音,蒲柳芝再笑聞了自己身上醉心香的味道,她這一次做的……甚至比兩年前還要縝密,從艾草艾葉的香,再到沐浴時她刻意密制的那一份香料,艾葉泡入水久了,便會褪出烏頭根的香味,那些艾草……是她提前用「烏頭根」浸泡過的,烏頭根與艾草艾葉搭配在一起,會讓人產生頭暈目眩以至于短暫失明的效果。ai愨鵡
並不是什麼毒藥,到了最後也難以令人察覺。
為了不讓齊明荷提前嗅出來,她確實是費了不少的勁。
就連秋祖廟里的醉心香,也是提前做了安排,到了後面才沁出,目的就是麻痹神經。
在頭暈目眩乃至于短暫失明的時候,另外再麻痹了神經,穿著華服動作緩慢,更容易掉落山崖。而她選在秋祖廟行事,為的也就是更好的達到想要的效果,從前已經成了一次……這一次再故技重施,又這般毫無預料,成事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皇甫逸羽對齊明荷如此上心,又這般惦念著玉溪,定也是會接受她的提示,去秋祖廟後的紫藤樹旁,加之逸羽不太會武,又雙目失明,若是再追隨著齊明荷,有了醉心香的麻痹,也極容易掉落山崖。
兩人一起墜崖,最多就是封了秋祖廟,若是死了……整個皇甫府就落到了明軒的手里。
哪怕最後要她如何,她也甘願了。
此刻,蒲氏就這麼看著前方,兩個人影跌落山崖,這驚呼聲還在縈繞。
仿佛整個秋山都驚動了起來,侍衛們一齊循著聲音的地方掠動,可是這秋山如此之大,整個秋祖廟原本沒有任何一個侍衛,下人都在外頭候著了,蒲氏就這般冷冷看著遠方的熱鬧。
再怎麼趕,也救不到了,何況山下還有……
此時,就這麼靜站片刻,望著遠處的風景出神,笑了笑︰「回去吧。」
這一瞬,仿若沒听到這動靜與叫聲似的,唯有淺笑一直掛在唇上。
……
馬車就這麼停在身後不遠處,蒲氏折身看著這塵埃落定的一出事,再緩緩上了馬車。
這一刻,就這樣坐著馬車揚長而去……
出事了,她不在,已離開秋山。
這一切和她沒關系了——
山風,仿佛不斷在耳邊呼嘯,這斷崖果然是斷崖,千丈高……齊明荷的視力漸漸恢復,仿佛麻痹掉的神經都復蘇了,遇到了這樣的事兒若還不能清醒,那就死定了……
「逸羽!」驚恐中出聲。
完全已經不知所然,這一瞬感覺滿眼的綠,沉重撞擊的感覺,不斷擦過身旁的石頭砸落下去。
只看到眼前縱身一躍的身影,仿佛白綾飄落,對視而上的是一雙邪肆到了極致的沉眸,驚恐的眼,利落的動作,感覺在快要絕望的時候,一雙手拉住了自己,將自己一抱,此刻就這般被擁入一個滾燙的胸懷中。
逸羽……他不要命了!
竟然縱身躍下,追隨她而來。
此時,只覺得所有的傷痛都沒有了,原本該被磕磕踫踫的地方,都被他護住了,而與此同時卻是覺得他被沉沉一撞,本該她承受的傷痛,都被他給承接住了,以血肉之軀……去替她擋著。
皇甫逸羽斂起了眉,一瞬的沉銳,抱著她根本無法施展開來,短暫的這麼一瞬間只能兩人一起往下落,山崖仿佛無底,若是墜下便粉身碎骨,此時堪堪轉了個身將她打橫抱在懷中,騰出了一雙腳去尋找能夠站住的地方。
千鈞一發之時,在崖壁上頂了幾下,凌空一翻,許久未曾用過的輕功……
依舊擋不住此時落下的趨勢,只能勉強撐住,臉色有些凝重。
一直到最後,頂踏了許久,減緩了著下墜的力量,全神貫注順勢往下,此時已經是難以再上去了,只能祈求不要跌落。
齊明荷感受著這風聲,拼命蒼白著臉抱住皇甫逸羽,兩個人就這般相依為命。
只要有他在,再危險她也是心安的,只是這一瞬……
雙眼模糊間,終于感覺到下落的速度緩緩變慢,好像到山腳下了。待到真正站定的時候,抬眸一看,才看到眼前直戳淚點的一幕,皇甫逸羽白色的衣袍都變髒了,黃褐色的土跡斑斕密布,就連臉上也多了幾道傷口,顯得狼狽了幾分。
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狼狽的他,比起在邙山那一夜猶過之而不及。
「你受傷了!」
「嗯。」
幾分氣喘,幾分沉默。
齊明荷眼中的擔憂漫過眸心,這會兒水霧籠罩,心靜不下來,趕緊從他懷中出來,現在只能看著周圍的情景,全是蔥蘢的樹,還有沙石,周邊還有奇奇怪怪東西的叫聲。
顯然就是墜崖,落到崖底了,若不是他冒死下來救,她自個一個人跌落下來,定是粉身碎骨,必死無疑。
這一刻,水眸中多了慌亂,看著這周圍的環境,完全不知道這是哪里……
四周環顧,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
周圍呱呱的聲音滿布,令人覺得心怵。
剛靠近他,便察覺皇甫逸羽此刻也是看著周圍,臉上的傷口有些火辣辣的疼,他的目光卻並未停留在環境之上,而是邪眸最後落凝在她身上,「你傷著哪里沒有。」
沉沉的聲音,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沉怒。
現在是她在心疼著他,他在擔心著她。
齊明荷恍恍惚惚,所有的迷離都被這驚嚇給取代,難以定神,「沒事……」
反而是他,一直抱著她,受的傷絕對要比她多。
此時仰頭一齊看著上面,山崖上的風景距離這里千丈遠,根本連剛才的紫色花海都看不到了,唯有上面的呼喚聲裊裊在山間回蕩,傳到這里來。
皇甫逸羽略微沉聲︰「剛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如果沒記錯她剛才是從懸崖那里退去,慌亂之中抉擇的不是生路而是死路。
齊明荷低頭︰「剛才……好像是看到了一條路,眼楮有些看不清,頭也有點沉,感覺像是……」水眸突然凝了一下。
對了,味道……剛才的味道。
「像是聞了紫藤花的味道有些頭暈。」
紫藤、醉心花……
紫藤又名朱藤、黃環,花可食,前金朝學者馮延登稱贊,在齋宴之中,紫藤花堪比素八珍的美味——食用紫藤的風俗也綿延傳承至今。民間紫色花朵或水焯涼拌,或者裹面油炸,可沒人知道的是紫藤的根是有小毒的。
若不是研習香料,又聞了之前在秋祖廟殿里的醉心香,那還聯系不到一起。
所以,剛剛她的那些不對勁,全都是因為這些?
「中毒了……」
皇甫逸羽邪眸深挑,一瞬掠出可怕的氣勢。
從來就是不可一世,也沒有人能對他下毒,因常年習武也因為蕭門本來就是邪教,毒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是無所謂,不痛不癢,可此時,看著齊明荷這樣子。
似是漸漸緩了過來,她扶額,一瞬剛才那種眼前一黑的感覺又來了。
只能晃了晃頭。
此刻,感覺腰上多了一雙大手。
皇甫逸羽目光落在崖頂,並未看她,下頷卻是抬出了冰冷的弧度。
可怕的氣勢……沉沉蔓延。
所以,兩個人此時落到崖下,根本也不是意外,而是刻意安排,賭的就是他會不會救她,要的就是他與她一並落到崖下,粉身碎骨。
只可惜,料錯了。
千丈高的山崖上,蕭宇此時聞聲而來,看著這跌落的痕跡,臉色漆黑。
「公子……」
幾乎一瞬肅聲︰「傳令下去,立即派人下山谷去找!」
秋祖廟的方丈此時也一臉蒼白站在這斷垣前,兩年前也是這個時候,皇甫府的玉溪夫人便是在這里跌落下去,兩年後又是在這里,同一個地點,皇甫逸羽與新娶進門的少夫人也下去了。
此時顫聲道︰「簫侍衛……這秋山,沒有路可以下到這崖底。」
意思是說,若是跌到了一半,還可以救出來,若是直接跌落到了最底處,山巒重重間,根本就沒有可以救的辦法。
無路可至崖底……
一瞬,蕭宇此時回頭,冷看了方丈一眼。
方丈面色蒼白而退開。
「死路……」
掉下去就是死路。
此刻,在這崖下,齊明荷緩了一會兒,眼前的景物終于恢復正常,眼楮也能看得見了,只是短暫性的失明︰「逸羽,我沒事了……」
看著這高得都看不到頂的上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心情有些沉重︰「我們要怎麼上去……」
皇甫逸羽此時勾著嘴角,一言不發的將她再一次打橫抱起。
「逸羽!」驚呼一聲。
齊明荷發軟的身子就這麼再落到了皇甫逸羽的身上,被他抱在懷中。
感覺就這麼再一次走動,徒步上去。
「你放我下來。」哽咽,「我自己走。」
只見皇甫逸羽冷沉了眼,臉上的傷口猶在,多余的話于此刻,一句都不肯說。
真等他上去了,蒲氏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