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蘇府的小花廳之中,春華戲班的人顯得極為拘謹。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蘇家竟然就是南郡大名鼎鼎的那個蘇家。而這個三夫人,竟然就是蘇家三爺蘇白的妻子。蘇白,那可是戰場上不敗的神色,被秦國上下尊稱為戰神的人物啊。雖然後面被革職查辦,慢慢隱退于秦國政權,但是那種聲名的威懾對于春華戲班的這些小人物來說還是很足夠的。
安言好笑的看著眾人一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好笑的說道︰「怎麼,才三天不見,我就變得會吃人了不成?」
听到這般俏皮的話,倒是讓春娘幾人的拘謹稍減了幾分。
「別拘禮了,來,春娘坐到我身邊來,我們一起探討一下戲本子。」
春娘有些受寵若驚,直到坐在了安言身邊,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當看到手上的戲本子後,春娘就再沒有心思想其它事情了。越是看,越是著迷,那種欲罷不能的感覺,春娘歷經三十多年都沒有過。
「這……這簡直是神作啊。」
春娘將安言寫的第一幕戲本子看完,面上全是激動不已的神色。她完全能夠想象,當這部白蛇傳在南郡上演之後,究竟會引起多大的轟動。這部白蛇傳,就算是她這個接手過許多劇本的班主看來,都是驚世神作。生動的語言,經典的詞曲,華麗的動作,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注定要讓南郡無數人流連忘返了。而且,這個白蛇傳不是簡單的一幕戲,可想而知,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南郡會陷入追逐白蛇傳的浪潮當中。
「春娘可是有信心接下?」
安言笑意盈盈的望著春娘,目光之中滿是溫和。
春娘身體一震,此刻卻是有些不敢應下了。這個劇本太完美了,她知道這將注定會是一場成功。只是,她又擔心自己達不到對方心里的要求,不想要讓對方失望。一時間,面上神色糾結。
「只要努力了,就是成功了。我們可以一起探討具體的排演,春娘你可是願意幫我讓這部白蛇傳名揚整個南郡。」
春娘熱淚盈眶,心中滿是感激,動容于安言的信任和看重。
「春娘自當竭盡畢生之所能。」春娘面上滿是堅定,願以一腔誠摯來報答安言。
安言含笑點頭,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春華戲班的一腔誠摯,能夠幫著為白家酒業做好廣告的。
「嗯,這個劇本你們先拿回去按著上面的排演,為期七天。七天後再次過來,我看一下,然後做一些修改和調整。」
「好。」春娘認真應下,將安言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里。
「對了,等會讓你們戲班中擅音律的人留下,讓他們模索一下白蛇傳中各種插曲配樂的彈奏。」
「嗯。」
接著,春娘留下了五人下來。安言先是將歌曲清唱一遍,然後就讓幾人根據這種旋律進行模索。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安言就去了白府。
進了白府,得知白老夫人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在屋中休息。因此安言就沒有打擾,而是獨自一人在白家後院中漫步。
突然耳邊有清幽哀思的樂曲傳來,安言駐足,細細聆听。只听得,曲樂動人,卻又帶著無盡的思念和哀傷。不知道站了多久,樂曲聲音漸漸停歇,安言忍不住抬腳尋去。心中莫名的想要見見這個彈曲之人。叢叢桃花樹後,安言見到了那個彈琴之人。
一身白衣傾城如雪,一頭青絲披散開來,如墨如瀑,眸如清泉,面如皎月,有種極為動人的美。
安言驚嘆,不是因為女子的氣質和容顏,而是那雙眼楮。好相似的眼楮,在看到那雙眼楮的時候,安言幾乎以為是白氏在看著她。
仔細看去,也發現輪廓似乎有著零星相似的地方。
奇怪了,這是為何?還是自己想多了?
正在安言苦思冥想卻不得其法的時候,耳邊再次傳來腳步聲。此時的安言恰好隱于重重桃花樹之後,而來人卻是從桃花林中的小叔走來。
看到來人,安言的一雙眼眸忍不住微微睜大。
白臨!
他為何會在這里,安言的心在這一刻砰砰的跳著,屏息凝神,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且是和娘親和白家有關的。
「玉娘,萌萌一定會找到的。」白臨出聲,聲音沙啞,語調嘶啞,話語輕輕的,不知道是在安慰那名叫玉娘的女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萌萌!
安言覺得腦袋砰的一聲就炸開了,這一瞬間安言似乎猜測到了什麼但一時間卻是聯系不上。
「如果那天我能夠抓緊她的手,就不會如此了。我的萌萌,那麼可愛那麼漂亮的萌萌。」一身白衣,姿容不俗的玉娘傷心不已,以袖掩面而泣,非常傷心。
嚓!
突然一聲碎枝被踩斷的聲音響起,白臨和白玉娘雙雙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青衣女子,滿面驚訝的看著他們兩個。
玉娘將眼淚拭干,正欲和安言說話的時候,耳邊卻是響起父親疑惑的聲,「是你?」
安言有些尷尬,三天前才在街上抓住人家喊舅舅,哭得稀里嘩啦的,如今卻又是這般巧的在這里遇到,安言一時間還真難以自然的和白臨說話。
「我來府上找白老夫人有事商談,路上被這琴音所吸引琴音所吸引,才會循著琴音過來的。」
「和老夫人相識?這般年紀的女子,莫非你是……」白臨眼中猛然爆發出精光來,神色似乎很激動的樣子。
「嗯?」安言疑惑,難道真的有些淵源。
「你是白先的外孫女吧?」
白臨三兩步來到安言身邊,激動的問著。
「是啊,你是?」
「我是白曲的兒子,按理你喊我舅舅也是沒錯的。」
「什麼,白曲,那不是外公的弟弟。」安言眸中劃過無數色彩,將這些關系在腦子里面理了一遍。
白曲是白先的弟弟,三舅公白生的哥哥,外公和舅舅臨走之前一直耿耿于懷的也有此事,希望有一天三兄弟能夠再次相聚。而現在,是不是代表著白先這一支的人終于是要聚齊了。
「你和舅舅的容貌真的好像。」安言感嘆著,真乃是緣分不成。
听到這話,白臨卻是輕輕一笑道︰「我父親和你外公本就是雙生子,樣貌一般無二致。而我幾乎和我父親一樣,想來你舅舅也是和你外公長得極像。這就是注定的緣分吧,這樣即使分開多年,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還是能夠一眼辨出。」
安言默然,心中忍不住想到,要是舅舅還活著,會如何,肯定會很開心吧。這樣也算是圓了一下外公的心願了,可惜人生之中總是有太過的缺憾。
玉娘跟著走到這邊來,白臨笑著介紹道︰「這是你表姐玉娘。」
安言目光落在玉娘身上,見她溫和的對著自己笑,只是眉間卻是有著籠不去的哀愁。
「我是唐錦繡,你們可以喊我錦繡。」安言輕聲說完,眉目含笑的看著兩人,心中帶著重逢親人的感動。
「表妹長得真好。」玉娘真誠的夸贊道,雖然安言容貌不是絕美那種,但是那種氣質就是讓人看著很舒服。
「玉娘姐姐真愛說笑,論起漂亮來,錦繡在姐姐面前可是落下一大截了。」安言卻是彎眉一笑,頓時眉眼生輝,讓人看著心情都跟著松快幾分。玉娘看了,眉間的哀愁也是跟著散去幾分。
安言看著玉娘眉宇之間的哀愁,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剛才听到兩人似乎提到萌萌兩個字,而玉娘姐姐好像也是因為這個很難過,不知道是為何?」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安言一顆心沒來由的跳得很快。
說起萌萌,玉娘一雙漂亮的眼楮頓時被煙霧所籠罩了,霧蒙蒙的,很是迷人。她眸中滿是自責和哀傷,難過的說道︰「萌萌是我的女兒,可是卻是在去年的時候被我弄丟了。我和父親將南郡以及南郡周圍無數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都沒有找到。如今我和父親回來,卻是為了和老夫人交代一聲,到時候我們會去其它郡找。總之,就算是窮盡一生,我也要找到我的女兒。她還那麼小,一閉上眼楮,似乎就能看到她撒嬌時候可愛的模樣。」
果然是萌萌。
安言上前,將玉娘的手拉起握著,溫柔說道︰「今天是錦繡第一次見表舅和玉娘姐姐,身上可是每帶什麼東西。剛才靈光一閃,卻是想起來家中有一個無價之寶正好送給表舅和玉娘姐姐。」
听到這話,白臨連忙搖頭,「你這孩子,這般說話,實在是見外了。當年三兄弟分道揚鑣,也一直是我父親心頭的遺憾。在彌留之際也是念念不忘,一直叮囑我在有生之年要去找尋另外兩房。而如今,錦繡你送過來的這份重逢已經是無價之寶了。所以,可是莫要再談什麼禮物不禮物的了。」
玉娘雖然沒有說話,但神色也是如此。
安言輕輕一笑,「你們還是跟我去看下那無價之寶再說,我保證到時候你們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白臨听了,卻是好笑道︰「什麼無價之寶,這孩子,才相認就尋表舅開心呢。」
安言依然抿嘴輕笑著,心中暗暗想到,萌萌可不就是個無價之寶,多少珍寶都換不來的呢。看你們兩個現在還能這麼淡定,要是真的知道萌萌在我那里的話,那肯定現在和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要不要到時候再說,表舅和玉娘先跟我去看看吧。當然,也看看我娘親和舅母。想來,表舅應該也是有些印象的。」
白臨點頭,「確實該去一趟,見見芸娘表妹和表嫂子。」
安言先是讓白府中的下人幫忙傳了一下話,告訴白老夫人自己有事情,關于兩家合作的事情明天再談。
三人坐了馬車,很快就到了蘇府。
白臨忍不住贊道︰「蘇府果然氣派非凡,蘇老太太生了三個好兒子啊。這三個兒子,任何一個拿出來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而如今三個在一起,更是驚艷整個南郡。呵呵。」
安言站在白臨身邊,看到他一邊開心的縷著自己的胡子,一邊開心的夸贊著。而玉娘卻是安靜的站在一邊,也是跟著微微仰頭,目光無波的看著蘇府的牌匾。
「我們進去吧。」安言淺笑歡迎,白臨點頭,和玉娘一起進了蘇府。
蘇府的下人一看到安言回府,面上滿是無比恭敬的神色。因為蘇三的關系,安言在蘇府的地位也是無可撼動的,沒有一個下人敢輕視安言。開玩笑,能夠讓三爺吃癟的人,他們哪里惹得起?尤其是守門的兩個小廝,上次可是清楚的看到三爺親自來府門前迎接三夫人,結果卻被三夫人無視了。就是這樣,三爺還要屁顛屁顛的追上去。自此,整個蘇府上下都知道三夫人完敗三爺,更要小心伺候著。
安言帶著白臨和玉娘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自己和蘇三的院子。
蘇三早就听到動靜,從房中走出來,站在院中遠遠的看到安言過來,就一路迎了過來。
「今日這般早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蘇三語調之中帶著淡淡的驚喜。
安言面色一紅,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麼浮滿春色的畫面了。她暗中伸手推了推蘇三,暗暗表示著的不滿。
蘇三很無辜,他只是關心的問了一句話而已,為什麼娘子還一副著惱的樣子。
「蘇三,這是我表舅白臨,就是和外公以及三舅公失散的二舅公的兒子。」
好吧,關系有點復雜,蘇三暈了暈,然後就到白臨身邊喊道︰「原來是表舅,我是錦繡的夫君蘇白。」
「蘇白,果然不愧戰神之名,儀表堂堂,氣勢非凡。」白臨看著蘇三一身黑衣氣勢不凡,忍不住笑著夸贊了幾句。
听到這話,蘇三頓時心花怒放了,倒不是因為白臨夸他。這樣的贊揚蘇三听了太多了,會這般歡喜,主要是因為安言在身邊。就該讓小女人多听听自己的優點,讓她也緊張緊張自己。以後要不要多出去走走呢,陣仗弄得大點,這樣大家都能夠將他認出來,然後在小女人耳邊使勁夸他。他實在是很期待,小女人崇拜的望著他,然後時刻粘著他,怕這麼優秀的他被人給搶走了。
正當蘇三想得很美好的時候,腰間脆弱的部位遭受了攻擊。蘇三側頭看去,就看到小女人正氣勢洶洶的看著自己。
「蘇三,有人在呢,你給我正常一點。」這貨真不知道剛才做什麼,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叫了也沒反應。這就算了,關鍵是還要一副一眼迷離的模樣,看著都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蘇三反應過來,也有些尷尬。
安言目光轉了轉,湊近蘇三小聲說道︰「你去把萌萌抱過來。」
蘇三對于安言的話從來都是毫無異議的執行的,因此輕點了下頭,就出去了。安言這才算是露出了笑容來,心中對蘇三當真是又愛又恨。
安言帶著白臨和玉娘來到院子中的大廳里,讓下人奉了茶水,三人隨便的聊著。其實也就安言和白臨說著話,玉娘卻是頗為安靜的坐在那里,始終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安言和白臨則是在說著當年三兄弟分離後的一些事情,邊說邊是無盡的感慨。
沒有想到白曲輾轉回到南郡,洞悉了當年的真相,想要回去和白先說,但是想到分離的原因,終究是沒有再去尋找白先和白生兩人了。白老夫人將傷心的白曲一家留下,白曲也是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就留下來幫著本家一起打理生意了。但是白曲卻是始終郁郁的,沒過幾年就離開了人世。而白臨則是帶著女兒好好的在白家生活,只是悲傷的事情卻是沒有就此停止。玉娘的夫君原本是一個白家在外面做事的小管事,這男子乃是當年白家從外面撿來的。雖然如此,這個男子卻是個極有想法的,長相也是極為不俗。他和玉娘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樁了,不管是白家還是白臨都很看好。只是,當玉娘生下萌萌不到半年後,那男子卻是因為出城為白家辦一件事情而意外的死在半路。官府傳來的消息說是被劫匪所殺,白家人始終不信,尤其是白臨和玉娘。但是不信又能如何,終究只能咬牙挺過來。
這之後,玉娘就帶著萌萌獨自過活,將所有的心力都傾注在這個唯一愛女身上。誰知,在萌萌三歲多的時候,卻是意外走失。至此,白臨一家當真是永遠的陷入了永夜。
白臨將這些說完,眼眶已經是紅了又紅。
而玉娘則是抑制不住,直接掩面而泣了。
看到兩人如此,安言連忙勸慰道︰「表舅還有玉娘姐姐你們兩個不用傷心,按你們所說萌萌那麼可愛的孩子,哪里有人會舍得讓她受委屈?我想著,該是被某個人家給帶回家了,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而沒有給你們送回去,該是不知道如何送回去吧。」
听到這話,玉娘唯有苦笑,「我自然希望是這樣的,只是從萌萌失蹤之後,我整夜整夜的做惡夢,總是夢到萌萌滿身傷痕,哭著喊娘親。」
再次,玉娘泣不成聲,渾身顫抖,完全控制不住。
白臨看著女兒這般傷心,眼中也是泛著淚光,卻是沉聲安慰道︰「玉娘你可是要保護好自己的身子啊,若是你倒下了,那萌萌還有什麼希望。她可是在等著我們去救她的,所以你這個做娘親的一點要堅強起來才是啊。」
玉娘雖然依然悲傷,但是听到白臨的話語後,到底是恢復了一些。玉娘擦干眼淚,面上泛著堅定的光來,冷聲道︰「我定然不會放過那傷害萌萌的人,就算是拼了我這條命去。」
听到這話語,安言沒來由的覺得背後一涼,為什麼有種是在說自己的趕腳。
于是,安言在一邊小聲勸道︰「額……,玉娘姐姐莫要難過,說不定等下那收留了萌萌的人家就將萌萌給送了回來。到時候萌萌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而你們卻是這般清瘦憔悴,讓萌萌看到豈不是要傷心了。」
白臨無奈,「哪里有那樣的好事,在萌萌失蹤的第一年里,我和玉娘一直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等待著。可是,隨著時間的慢慢走過,我們卻是再不敢抱著這樣美好的期待了。再到如今,我們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萌萌還能活著,我們在有生之年還能夠見到萌萌一面。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都過去了,我的萌萌,外公和娘親還能看到你麼?」
看見白臨眼眶通紅,一副又快要哭的樣子,安言心頭也是不好受。
這個蘇三,讓他去接下萌萌,怎麼去那麼久?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言只能繼續寬慰兩人。
「唉……」
白臨卻只是長長的嘆息一聲,面上滿是惆悵,然後就沒有在說話了。
一時間,大廳里顯得很是寂靜和荒涼,安言一邊安靜的喝茶,心中一邊將蘇三數落了無數遍。
這個蘇三,不過是隔了一個院子罷了,這麼長時間,就算是生孩子都要生出來了。這貨,晚上讓他嘗嘗新家法……
正在安言心中無限怨念的時候,總算是听到了蘇三那穩重而疏落有致的腳步聲響起。
還未走近,就听到萌萌的歡呼聲了。
「姐姐,姐姐,萌萌來了……」
當!
玉娘直接起身,袖子甩動間,直接將茶幾上的茶杯給摔到了地上。而玉娘對這些卻是毫無所覺,她只是目光含淚的望著門外,身子輕輕顫抖,腳步動了動卻又猛然停下來,生怕這只是幻覺而已。
白臨也好不到哪里去,站在那里,呆呆的往外望著。
安言笑著起身,對著門外喊道,「萌萌,別讓你姐夫抱了,自己跑過來。」
「好,且看萌萌的風火輪,馬上就到。」
外面傳來萌萌軟軟甜甜的聲音,然後就是小孩子歡快跑動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