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牢房重地!」
南郡牢獄大門外,兩個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人被攔了下來。
走在前面的人連忙上前一步,從袖口掏出一塊金光閃閃的金錠子,討好的對攔在門口的衙役說道︰「這位小哥行個方便吧,我們只是來探望一下我家**的。」
衙役看到手心處的金子,目光頓時變了,態度立時就變得和善起來,「不知道這位媽媽想要見誰?」
遮掩在黑色的披風下,衙役並沒有看清楚送金子人的模樣。但是透過聲音,卻可以判斷出大致的年紀,再聯想到話語,該是府中的女乃娘或是婆子的一類了。
「銀家紫芙**,我們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來打點一番。」婆子簡單的說了一下來意。
衙役听到是銀家老夫人派的人,立刻就讓開了道路,「原來是銀老夫人身前的人,恕小的眼拙,媽媽可是不要生氣。」
「自是不會的。」
婆子淡淡的說著,然後就進了牢房的大門。
衙役退開一步,讓開路來,眸光悄悄打量跟在婆子身後的身影。被黑色的斗篷完全遮掩,只能看出模糊的玲瓏輪廓。一時間,也猜不透那人的身份。不過看著手里的金子,以及剛才婆子的話語,衙役雖然心有疑惑,也不會多問。
進去之後,婆子再次塞了一錠金子,就被順利的帶到了關押銀紫芙的牢房了。很不巧,這間牢房真是原先安言居住的那間。只是,安言居住的時候,這間牢房被收拾裝飾得仿佛女子的閨房一般潔淨。而此刻,一切都被褪去,留下了最初的稻草和灰白的牆。兩廂一對比,立刻顯得極為荒涼殘破。
帶路的獄卒下去,而塞銀錢的婆子也站到了遠處,牢房門口只留下了那位始終站在婆子身後的身影。
此刻,牢房內的銀紫芙,真雙手抱膝,狼狽又落寞的坐在牆角。
站在門口的人靜靜的看了銀紫芙一會,然後推開牢房的門,輕輕的走了進去。
即使這般,銀紫芙也毫無所動,始終靜默的坐著,眼眸之中一片空茫。
「你這樣的姿態,讓唐錦繡看到,定然很得意?」
不知道話語的意思還是唐錦繡三個字觸動了銀紫芙,之間原本呆坐毫無反應的銀紫芙,猛然抬起頭來。
「寧凝!」銀紫芙看清來人面容,語氣之中微微帶著訝異。
「是我。否則你以為是誰,是銀家的人,是你的祖母?」寧凝輕輕揭下頭上帶著的帽子,輕嗤一聲。
銀紫芙的面色瞬間慘白,想起了公堂之上被祖母拋棄的樣子,只覺得心口一陣鈍痛。她為祖母做了那麼多事情,曾經是祖母最寵愛的孫女啊,如今卻落得一個被放棄的下場,她到至今都想不通她為何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看到的銀紫芙沉默,寧凝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你甘心這樣默默的死去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祖母都放棄我了。」銀紫芙的話語滿是自嘲,即使她此刻滿心的憤恨又能如何?如今身陷囫圇,她還能有什麼作為不成。
「若是我放你出去,你能否報得了仇?」寧凝話語帶著一種誘惑,帶著極淺的笑意,在一步一步的誘導著銀紫芙。
銀紫芙原本低落的情緒在听到這話之後,猛然變得激烈起來。她抬起頭來,眸中神色快速變化,在衡量著這話的可能性。
「你要幫我?」
「是。」寧凝點頭,面上帶笑。
銀紫芙面上立刻也跟著浮現出了笑容來,只是笑容未及綻放,就僵硬在臉上了。
「但是你需要付出代價。」
「代價?」銀紫芙喃喃的念著這兩個字。
「呵呵……」只是很快的,銀紫芙就笑了,笑得極為嘲諷。
「我有什麼代價可付出的,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條即將不保的賤命罷了。」
「代價就是你的性命。」寧凝目光如炬,落在銀紫芙面上。
銀紫芙呆呆的看向寧凝,有些反應不過來。
性命,這是她唯一剩下的東西了,而如今也要被賭出去。
只是,當想到那些憤恨的時候,瞬間什麼猶豫都煙消雲散了。若是冒險不報仇的話,她也只是多苟活一段時日,然後再死去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報仇,拉著唐錦繡那個賤人一起下地獄。
「好,我答應你。」銀紫芙眸中滿是決絕。
既然不讓我好好的活,那麼就一起下地獄吧。
「很好。」寧凝輕輕的笑了,眸光之中涌動著一種極為獨特的瑰色。
「這里是上好的上藥你先用著,半個月後我會安排你出去的,到時候再告訴你具體的計劃。」寧凝扔下一個小瓷瓶就離開了牢房。
即使要報仇也是急不得的,必須徐徐圖之,慢慢瓦解對方的謹慎,方能夠有機會一擊制勝。
這幾日,安言在府中的時間不是寫寫劇本,就是陪著蘇老太太說話。其余的時光,則是獨自坐在院中飲茶。每每此時,就是她心中的思念瘋狂蔓延的時候。那種思念,如野草一般,在她靈魂的每一寸地方,瘋狂的滋長著。越是想要壓制越是濃烈,即使她面上表現得多麼平靜,心里依然是激烈得如同驚濤駭浪一般。
而白家的酒樓經過幾日的重新運營,如今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生意如舊興隆。
這日,乃是日,乃是白蛇傳上演到關鍵的地方,也就是寧楓以為的結局部分。當日,安言答應了與寧楓和寧老一起觀看的。遂今天和蘇老太太說了一聲,就坐著小轎往白氏酒樓而去了。
到了雅間,寧楓和寧老已經到了,兩人正猜測著接下來的劇情呢。
「蘇三媳婦,你可是來了,我們真討論得激烈呢。你說今天是不是以許仙白素貞一家三口歸隱山林而結局?」寧老一看到安言,頓時兩眼放光。
「我覺得不然,該是許仙繼續懸壺濟世,白素貞陪伴一生,一家三口在世俗之中幸福的生活。」寧楓卻不覺得是這樣。
「不對,明明是我說的那樣。」寧老一下子就不干了,瞪大了眼楮。
「寧老,待會可別惱羞成怒。」寧楓卻是好笑的看著寧老。
坐在一邊的安言看著這兩個人爭論,心中卻是暗暗想到,等會你們兩個人可別是惱羞成怒才是。什麼圓滿結局,哪里看出來要解決的樣子了?明明才一半好麼?不過安言卻是沒說,就想要看看等會兩個人驚愕的表情。
「這個請允許我暫時保密,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安言笑眯眯的說著。
寧楓和寧老听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了,確實要是先知道結果了,再看就沒有意思了。
「不過我可是事先聲明啊,等會要是看到的結果不是你們兩個意料之中的結局的話,兩位可不要惱羞成怒。」
听了這話,寧老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心想我老頭子看著像是那種人嗎。
而寧楓卻是但笑不語,落在安言身上的余光極為隱晦。
很快,下面的戲台上就開演了。
「這法海怎麼來抓人了?」寧老眼楮瞪得老大,情緒很是激動。
安言轉頭,好笑的看著如戲太深的寧老。再轉頭看了看寧楓,發現他比較淡定。
原先下面不時的還有叫好聲,此刻隨著劇情的進展,下面觀眾的情緒都顯得比較低沉了起來。
終于,來到了雷峰塔下的一幕。法海強行要將白素貞拉入雷峰塔,許仙死死抓住不放。夫妻兩個雙手緊緊相拉,卻又被無情拉開。此時,正是進行到最難舍難分的時刻。下面有些婦人看到這一幕,很多都感性的落了淚。就連有些大老爺們也是紅了眼眶,顯然觸動很深。下面的人天天追著看,從白素貞只是一條小蛇開始看起,一直到今日的分離。這麼多日子來,很多人莫名的都傾注了感情進去。如今看到這般激烈又悲情的情節,一個個都顯得很是激動。
「這、這……」寧老站起身來,說了兩個這字,然後就是徒然坐下,再說不出其它話來。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安言有些郁悶,這至于嗎……
她看向寧楓,卻發現人家依然很淡定,神色都沒怎麼變過。只是看著下面的眼神比較專注罷了。
最後,這幕戲以許仙出家而落幕。
戲子們都已經謝幕退下了,戲台之上空空蕩蕩的,但是下面的觀眾卻是久久不散,依然坐在那里。
「真是太悲慘了。」寧老長久之後吐出了這一句話。
安言此刻倒是沒有這麼大的感觸,因為白蛇傳她實在是看過太多遍了。在現代的時候,不管是戲曲還是電視劇,什麼新版的舊版的,不知道看過多少遍。所以要觸動早就觸動過八百遍了,如今再看,真的沒有那麼大的感觸了。難道,她這是麻木了?
寧老評價完,發現沒有人符合他,遂看向兩人,發現兩人神色淡淡的,頓時大怒,「你們兩個,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這句話,寧老甩了甩袖子就大步離開了。
安言納悶,這老頭子氣性還挺大。她有些無奈的指了指寧老離去的方向,對著寧楓說道︰「你家寧老好生激動。」
「這乃是人之常情。」寧楓微微垂著眼眸,神色迷離,話語莫測。
「呃?」安言訝異了,感情走的一個,這里還有一個激動的。
「人妖終究殊途。」安言似嘆息似輕嘲的說道。
就好像是古往今來一直講究的門當戶對一般,有些東西橫在中間,就是客觀存在的,並不是外力可以輕易改變的。但同時,只要足夠深愛,也可以不懼任何外力的。
「那又如何,他們相愛就足夠了。」
在安言那句人妖殊途落下之後,寧楓卻是猛然抬起頭來,一雙墨玉清潤的眼中滿是濃黑的霧靄,里面深藏著太多的情愫。
安言愣了愣。
「白素貞為了許仙水漫金山,許仙為何不能為白素貞屠盡佛山呢?」寧楓的話語沉沉,眸色很黑很黑,里面有一個漩渦,似乎要將安言的靈魂吸進去一般。
安言一時間有些恍惚,很少听到這樣的評論。雖然她的觀點不像是寧楓這般極端,但是對許仙也一直不是太喜歡的。許仙始終是在接受著白素貞的愛,即使是被迫分離,也沒有做出什麼,而是選擇落發出家,陪在她身邊。只是,想想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嗎?難道還真的要像寧楓說的那般嗎?
「許仙又不會武功,估計殺雞都不行,更別說殺人了。」安言無奈的說著。
「殺人而已,只要想做又什麼是不可能的?」寧楓似乎對于這個很執著,墨玉般的眼眸黑亮得出去,緊緊的盯著安言。
被他這樣的眼神盯著,安言一瞬間覺得有種心悸的感覺。
「如果我是許仙,即使是與天下為敵,即使是背叛所有,我也絕對不會放手。佛門重地又如何,敢鎖我心愛之人,即便是雙手染血也在所不惜。」
安言沒有說話,但是心頭卻是微微觸動。她能夠感覺到眼前男子一顆赤誠的心,那種為了愛不顧一切的赤忱。她很好奇,有朝一日他當真遇上了心愛之人,會是何種境地?還沒等她想象出什麼,寧楓再次出聲了。
聲音很低很沉,帶著一種隱忍的沙啞。
「你能懂嗎?」
安言茫然抬頭,就那般撞入了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眸之中。里面似乎藏著深深的疼痛和無奈,似有強烈的情感在激動在掙扎。
「唉……」最終寧楓長長的嘆息一聲。
他猛然起身,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你不懂,沒人能懂,竟然沒人能懂。」
安言看著他,看著他藍色的衣袍在空氣之中劃出最孤獨最寂寞的弧度。只覺得一瞬間,眼楮有些澀然。也許,這個男子心中藏著一個深愛而不得的女子吧。
雅間一下子就剩下安言一個人了,她正要起身離開,雅間的門就被人推開了,白平一下子就沖了進來。
「怎麼了,這麼毛毛躁躁的。」安言好笑的看著白平,這個家伙即使不斷的磨練,變得冷靜穩重,但是性子里隱藏很深的那份急躁還是隱隱跳動。
「沒辦法,冷靜不了啊,下面的那些人不停的追著我接下來的情節呢。那種激烈程度,簡直要將我們的酒樓給拆掉了。」白平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大口喝了起來。
安言看著一杯上好的名茶,就這樣被白平當水一般牛飲了,頓時好笑的搖了搖頭。
「然後呢,你是想如何?」安言挑眉問道。
「嘿嘿……,你悄悄告訴我一下後面的情節吧。」白平立刻笑嘻嘻的將臉湊到安言身邊。
「這個啊……」安言語調拖長。
白平立刻興奮的靠近,就等著安言揭曉答案。
「沒門,連窗戶都沒有。」安言看到湊過來的笑臉,立刻一巴掌拍在白平的腦袋上。
然後在白平齜牙咧嘴的時候,施施然起身,轉身就離開了,只留下白平在原地唉聲嘆氣。
安言從後門離開,正要轉去大街上逛一逛,余光卻是看到旁邊的一條小巷子里,似有哭聲傳來。
她微微頓足,緩緩的走過去,走了一段路之後,就看到了巷子深處的地上坐著好多個乞丐。其中一個乞丐懷里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此刻真無力的哭著,聲音早已經嘶啞。
「要不然我去大街上求求那些人,只希望能夠施舍一碗白粥也好。」
「只是,能行嗎?因為酒樓毒殺事件,大家越發惜命起來,一看到我們就好像看到毒藥一般……」
瞬間,大家都沉默下來,一時間只听得到那小孩嘶啞的哭聲。
安言眸色微微頓住,心中一絲愧疚。她轉身回了酒樓,向賬房要了一大把的銅錢。
這次,安言沒有可以放低腳步聲,那些乞丐听到了腳步聲紛紛朝著安言的方向看去。
看到他們看過來,安言沒有說話,而是將銅錢全都放在了地上,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她能做的,也就是這麼一點了。
接下來的幾日,安言都會刻意的繞過來看看,經常都會施舍一些銅板給他們。每次他們都是極為感激的望著安言,只是每次都沒來得及說出心中的感激,安言就轉身離開了。
這日,安言正在房中認真的寫白蛇傳的戲本子,就听到丫環過來通報說是寧楓公子來了。
初初听到,安言很是驚訝,想起上次寧楓滿身寂寞的離開。如今來找自己,卻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她放下手中的事情,讓下人帶著寧楓去客廳。
安言到的時候,寧楓正低眸品茶,隱在白色水汽中的面容,有幾分迷離。
「寧楓公子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小院蓬蓽生輝。」安言坐下,笑看著寧楓。
寧楓放下茶杯,轉過臉來,依然是精致無暇的面容。只是如今看去,突然就覺得少了幾分煙火氣,有種越發飄渺的感覺了。
看著這樣的他,安言就想起了初見寧楓時的情境。
好戲茶館初遇,他是剛剛走下戲台的戲子。粉末重彩之下,是畫筆難描的精致輪廓。即便是那般的繁華,也遮掩不了他獨特的雅致氣韻。他就像是似錦繁花之中的一抹水墨丹青,清新卓然,又雅致天成。
「三夫人說笑了,我今日來其實是有筆生意想要和三夫人相談。」寧楓眸中情思婉轉,絲絲縷縷卻是藏得極好。
「生意?莫不是寧家對酒樓生意也有興趣?」安言打趣道。
這寧家乃是書香門第,一般都是開設書院或是書店之類的,從不涉及酒樓賭場以及風月場所這類生意的。
「非也。」寧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安言這下確實是猜不到了,只一雙眼眸饒有興趣的看著寧楓。
「三夫人曾經在南郡中開設了一家百草堂,如今早已經是名傳整個秦都了。不知道三夫人可有興趣,讓百草堂在南郡之中再造輝煌?」
百草堂?她來的時候已經是有打算的,自是來到這里之後,先是忙著酒樓的事情,然後就被抓了進去,一時間倒真是將這茬給忘記了。如今听到寧楓提起,倒是有些意動。倒不是非要和誰合作,畢竟百草堂的一切運營和規劃她已經了熟于心了。但是,這卻是個機會,和寧家綁在一起的機會。這樣很有利于,將一家孤立出去,以後對付起銀家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再說了,她開醫館不求名不求利,只是單純的想要做這件事情而已。而且她對寧楓以及寧家的印象都很好,合作也是個不錯的考慮。
「南郡之中的藥店皆是我們寧家名下的,三夫人和我們寧家合作,那麼以後藥材的供應完全不是問題。再者,我們寧家就是一個極好的招牌。」
寧家在南郡就是清流之家,書香門第,名聲極好。
安言眼楮輕輕眨了眨,心中暗暗想著,如今白平和沈沉忙著白家那邊的事情,一時間也抽不出那麼多心力來做百草堂的事情。如今有人親自上門來說要幫忙,她何樂而不為呢?
這般想著,安言就點頭了,「那祝我們以後合作愉快。」
安言淺淺而笑,想著以後有人打理百草堂,心情就很好。
寧楓心情更好,以後就有更多正當理由接近她了。
「我這里有一些規劃,你先拿回去參詳,然後就可以開始著手選址以及找坐堂大夫等事宜了。」安言說完,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怎麼看怎麼像是要做甩手掌櫃的樣子。
「好,一切都**在我身上。」可惜,人家寧楓卻是樂意之極,一張精致絕倫的面容眉開眼笑的,讓安言很是不解。
就這般,安言和寧楓商定了要一起開百草堂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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