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家主室。
柳元虎端杯喝著濃茶,一言不發。
他越是不說話,站在座椅前的穆文越是感到胸口悶悶的。
「伯父,穆文知錯。」
穆文醞釀了下主動認錯道︰「一時意氣用事,做出了瞞騙伯父的舉動,請伯父責罰。」
說完,穆文低下了頭,看到柳元虎的腳站直了起來,感覺到一股來自他的目光正在深邃的盯著自己。很快听得柳元虎開口了,語氣深沉︰「現在不是我要責罰你的問題,是怎麼逃避斗靈殿的處置才對。」
穆文抬頭看著他,回語道︰「這伯父還請放心,我昨晚沒有暴露身份不會被他們追查到的。」
「還沒有!」柳元虎驟然爆喝一聲,豎著眼瞪視穆文,瞥了眼房外後低下聲音說道︰「你在斗靈殿的人手上月兌逃後,可是從後山的捷徑小路回到青石城的?」
穆文听他這麼講,下意識的問道︰「斗靈殿的人搜查到那條小路了?」
「整座後山都被他們翻了個遍,一條小路算什麼。」柳元虎雙手背在腰間,接著開口說︰「我得到情報,斗靈殿的人從小路發現了足踏痕跡,認定了你這個肇事者是從後山返回了青石城。這會兒青石城已經被全面封鎖了,挨家挨戶的在搜羅著。」
穆文面容不驚︰「就算被他們找到這兒,也認不出是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被他們認出了你,這讓伯父和伯母以後怎麼向你爹娘交代。」上堂座椅一旁坐著的婦人面容慈祥,乃是柳元虎之妻王氏,她走來替穆文整理著發梢一邊說道︰「你爹娘對伯父和伯母有恩,如今穆家族人死的死被擄的擄走只剩著你這一縷血脈,要是在柳府斷送在我和元虎手里,我倆以後怎麼還有顏面去面對恩人。」
穆文不答,腦袋更垂低了點。
「穆兒啊,你可曾想過一旦身份暴露處境會很危險,就連柳家也要遭遇,即使不為我們兩個老東西考慮也要替璃兒著想呀。」柳元虎嘆氣了聲。
「倘若真被斗靈殿查出了,穆文一人做事一人當,伯父伯母大可與我斷絕了關系同斗靈殿一起擒拿我,這樣柳府就不會被這件事牽連了。」穆文抬起頭一臉堅決之色。
伯母王氏連忙道︰「穆兒你想哪里去了,我和元虎視你為己出怎會做出那樣的事?」
「這只是最糟糕的一個辦法,眼下他們還不一定查得找我。」穆文道。
柳元虎又是一聲長嘆,這次是出于自責︰「都怪我。怪我沒有及時的阻攔你,一不留神放縱你做出了這種危險的事情。伯父知道你這些年明面上開開心心的,卻心里壓抑的難受,被趙家人羞辱後我看你一臉平靜,還真以為你已經做到了大肚裝象的心境。卻是不知哎。」
緊接著,柳元虎又對著穆文說道︰「可惜你還是太年輕了點,血洗趙府這種大事怎能一個人擅作主張的就去干了。伯父雖然是不同意的,但你做之前好歹也要來跟我談談,听听我的意見。伯父先前是不知道你成長到了這等地步,要是能推心置月復,在萬全的把握下伯父非但不阻止還會支持你去做。」
穆文一副接受教誨的神態,點點頭。
「如今可好,趙海寬父子你沒殺盡成留下了禍根。斗靈殿駐入了趙府,以後就算想去動歪念頭都沒機會了。話又繞回來,你若是跟伯父好好的詳細策劃一番再去做,哪里會落得這種窘境,挑個好時間利利索索的血洗了趙府還會被斗靈殿的人妨礙麼?還會跟現在一樣被滿城風雨的追查麼?」柳元虎越說著越是心里悶氣。
穆文也有悔意,嘴上道︰「我錯了。」
王氏責怪的斜了柳元虎一眼︰「你少說幾句,事情都這樣了說什麼都晚了。」
「也是。」柳元虎捏著下巴的絡腮胡須,緩聲道︰「為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話落,穆文在柳元虎的吩咐下回到房里歇息,沒事不出房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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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斗靈殿的人來到了柳家府上。
來的不多,就十八個人,身為頭頭的秦動、秦恆、李重森都沒到場。
十八個人中領頭的是一個六階靈武,名字叫屠大牛。
人如其名,長著一張水牛臉,鼻子大大的,說話的時候鼻孔里有白色的熱氣在噴,他帶人把柳府上上下下搜了個遍。然後拎出了三個人,一人是廚房劈柴的半瞎子,一人是斷條手的柳家旁系族人,剩下的一個就是滿身繃帶一副病怏怏模樣的穆文了。
三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瘦,骨架個頭也差不多。
「帶走。」屠大牛下令一聲,就讓手下們攜著三人往柳府外離去。
柳璃緊張的看著穆文,攔在路前沖斗靈殿人嬌喝︰「你們這是干什麼。」
「柳小姐,還請讓開。」屠大牛話說的尊敬,腰板可沒彎一下眼楮四目朝天的。
「我知道你們是來搜羅那個肇事者的,可是關穆哥哥什麼事!」柳璃小跑到穆文面前,護著說道︰「穆哥哥才只是固筋武者,怎麼可能是劍侍異端。你們沒看他身子受傷了麼,是昨天淺夜時候被趙家那個惡毒女人打傷的,穆哥現在不能勞累奔波的。」
屠大牛心里不把穆文當回事,只是受命于此也沒法子︰「上頭給的命令就是這樣,整個青石城里凡是身材個子和昨夜那劍侍相符的人,都要抓到秦堂主面前接受審問。管你是男是女的,還是受了傷半死不活的。」
「爹。」柳璃跺著腳看向了柳元虎。
柳元虎擺出笑臉,上前幾步把屠大牛拉著避了避︰「屠閣下,你看小兒穆文身上受的傷不輕,實在不方便走動。其他二人你且帶去,至于穆兒麼…」
說著,柳元虎把三枚金幣塞到了屠大牛手中。
屠大牛是個愛財之人,模到金幣臉色一下子變了變,不過他把金幣塞進兜里後卻是回道︰「柳族長,這一路上我會好生招待令公子的,絕不讓他受半點馬車顛簸。等被否決了嫌疑者身份後,我再親自把他送回來,柳族長你大可放心。」
「你。」柳元虎不由握緊了拳頭。
看著屠大牛堅持的神色,心底料到這次秦動三人下的死命令力度肯定很大,于是說道︰「既然閣下執意如此,我不放心穆兒的傷勢就與你們一同前去吧。」
「爹爹我也要去。」柳璃嚷道。
不知從哪個角落走出來了柳生的身影,他叼著野草︰「我也要去走走。」
柳元虎尋示的目光看向屠大牛。
「請便。」屠大牛淡淡落下一語,手一揮道︰「走。」
連同穆文在內,一行二十余人匆匆離開了柳府,馬車奔波下,小半個時辰後抵達了趙府門前。
穆文透過馬車簾看去,只見門口站立的不再是趙家家丁,而是斗靈殿的人,此刻下馬車靠近後還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去主廳的路上,穆文裝作第一次來的新奇樣子,轉著腦袋打量四周環境。
到了里邊,入眼一大群百姓熙熙攘攘站著,個頭清一色的和穆文相仿,他們正在受著斗靈殿人十分認真的檢查。
大廳高堂上秦動、秦恆、李重森三人端坐著,仔細瞧的話會發現秦動的神色很不好。再一看,他右手臂纏著木板繃帶,腦袋上也有幾塊紗布,臉上的淤青更是多的遮不住,想來昨天從懸崖上摔下去把這位靈王境界的男人給摔慘了。
趙海寬和趙天齊兩父子受傷坐在輪椅上,嘴里與秦動不知嘀咕著什麼話。
看著這一幕場景,柳元虎嘴里響亮的驚呼了一聲,故作哀傷,大步上前捂住趙海寬的手說道︰「趙兄,是何人把你府上害成了這幅模樣,真是氣死我也。我恨不得為你捉住那人狠狠鞭策一頓。」
趙海寬面對柳元虎假惺惺的噓寒問暖,黑下臉︰「就你也想去捉拿那名劍侍?哼,我看你是也想嘗嘗坐輪椅的滋味是吧。」
「你要這麼說話就沒意思了。」柳元虎胡須一抖,不鳥他了。
「吭吭。」
秦動干咳了兩聲,對柳元虎說道︰「柳族長此趟來何意?「
「不為甚麼,只因小兒被堂主的人帶來這兒,柳某心底又放心不下小兒的傷勢便是跟隨來了。」柳元虎作揖回道。
隨著他的話秦動目光拋遠,瞧見屠大牛攜帶著穆文等人正往這兒過來。
怒火,頓時沖上了秦動的腦子。
他本來就一肚子火了,這下子更為惱怒,把屠大牛招到跟前抬手一個後腦勺粟子,咒罵道︰「你是腦袋傻了?本堂主讓你去抓劍侍的可疑人,你給我弄回來一個瞎子,一個殘廢,還有一個病秧子?!就說這個叫穆文的小子你還不認識嗎,一個武學廢人,昨晚在柳府上還被打得跟條狗一樣,這種人要是劍侍異端這天都要破開一個洞了。」
听到這話,柳元虎與穆文眼中深處一道欣喜劃過,逝去的太快沒人發覺。
「是堂主你說不管什麼人,只要體型相仿的就全抓來的呀。」屠大牛模模後腦,為自己忠心辦事卻被打感到委屈。
秦動狠瞪他一眼,屠大牛閉嘴了。
正了正神色,秦動回頭說道︰「既然柳族長也來了,就一起查視底下的這群人吧。本堂主已經命人將城里所有體形仿似的人都抓來了,早一點揪出這個劍侍異端,青石城也好早早變得平安。」
「好,秦堂主所言極是。」柳元虎點了點頭,隨著一伙人開始忙碌。
嫣紅的夕陽,燒黃天地漸漸墮入西山。
趙府主樓大廳里外一圈的審視,進行的風風火火。
打罵聲此起彼伏,但始終沒有查出劍侍。
這也是自然的。
角落里穆文歇坐在一張凳條上,頭靠柳璃的酥肩,雙目望著那遠方曰落,心底里的搔亂隨著時間一點點平靜。多慮了,趙府和斗靈殿的人根本查不出自己,甚至都下意識的不屑把自己與劍侍聯想到一塊。
斜了一眼上堂位置,只見秦動等三名靈王陰沉著面孔。
穆文覺得好笑,這時听到他們對趙海寬說道︰「趙族長,還得靠令小姐來找出這名異端了。」
听到這話,穆文心頭沒來由的一緊,忙是看向了趙海寬,見他一點都沒遲疑的回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說著,趙海寬吩咐一名婢女跑進了大廳後的屋子里叫喚了聲。
沒多久,一名臉色蕭條的女子小步走了出來,她穿著紅色的衣裳,膚如珍珠,妖媚眸子里卻掩飾不住那一抹憔悴與失意。
可能是因為疼痛的關系,趙媚走路的步子很小,走得很輕很慢,她來到大廳後給幾人行禮︰「父親。見過秦堂主三位大人。」
「那就勞煩趙小姐了。」秦動咧嘴厚笑。
趙媚如小女人姿態的欠了欠身子,露出胸前一抹乳白,她細柔輕語的回道︰「是。」
話落,她轉過身子。
這一轉,女人的眼神冷到極致,凶狠厲色仿佛凝成了一柄劍飛砍過來。
穆文強裝鎮定,瞧見趙媚目光向眾人瞥了一圈,落到自己這兒時不知為何她皺了皺眉頭,女人的眼楮不再移開了。
她眯起杏眼,一步一步撩動身子,在穆文捏了把汗的注視中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