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從京城連夜趕過來的中紀委的干部們風塵僕僕地出現在範亨的面前。
範亨跟他們簡單地談了話，然後由嶺西省負責同志向他們介紹了事情的經過，並且將各種資料交給他們，表明了範亨和嶺西省委省政斧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先安排中紀委的同志們去吃點兒早飯，然後休息一下，再開始工作吧，事情也不是那麼著急的。」範亨對嶺西省的干部們說道。
「已經安排好了，就在玉河酒店里面。」嶺西省的干部們立刻表示道。
中紀委的一個帶隊的同志就說道，「不用那麼麻煩了，按照慣例，我們的食宿自己來解決，待會兒去大廳里面隨便吃點兒東西就行。」
作為最高層的紀律檢查人員，他們在這些吃請的事情上顯然非常慎重，尤其是下到地方上開展工作的時候，更不願意多與地方產生聯系，以免會對工作帶來不利的影響，給自己造成被動的局面，這一次來嶺西省也是一樣的。
嶺西省的干部立刻就看範亨的態度，範亨點頭說道，「也好，那就辛苦你們了。」
中紀委這一次過來了六名同志，都是級別較高的那種，有多年的辦案經驗，因為這一次偵辦的是副部級的高官，所以一切都比較慎重，在跟範亨匯報了一下工作之後，他們就去了樓下的大廳，然後弄了自助餐圍在一塊兒吃飯。
大廳里面吃自助餐的人不在少數，因此他們六個人也不顯得有多麼突兀，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就听到大廳里面的人紛紛在議論關于龐明宇的事情。
官場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旦大樹快倒的時候，跳出來推樹的人就多了，但是也有一些龐明宇的鐵桿兒或者是受過他的好處的人，則不認為在鳳凰市甚至是嶺西省的勢力根深蒂固的龐明宇會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倒下去。
龐明宇當初能在公開選拔干部的過程中一路過關斬將，直接從企業干部跳到鳳凰市政斧副秘書長的位置上，就說明這人並沒沒有本事，而這麼多年來一路攀升到現在的省政協常務副主席，進入了嶺西省主要領導的行列，更表示此人的手段不容小覷。
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因為一點兒小事兒就倒台了？至少嶺西省的很多干部們都是這樣想的，中紀委的六位同志在默默低頭吃飯的過程中，就听到了很多人都是持有這樣的看法。
不過有一個人端著盤子坐到對面的時候，就在那里跟人說這一次龐明宇死定了，「這家伙在鳳凰市民憤極大，打壓異己不遺余力，鳳凰市就跟他家後院一樣，十幾年中流失的國有資產不下數十億，早就該被抓起來槍斃了！」
「老譚你咋這麼清楚？」旁邊兒有人問道。
「當初我舉報了他兩年，也沒有把他拉下馬。」那人有些憤憤地表示道，「不過這一次據說是中紀委的出馬了，龐明宇他還能逃得了？」
旁邊兒一個跟龐明宇關系不錯的干部立刻撇了撇嘴道，「中紀委算個球！老龐的勢力大著呢，京城里面也有人！」
「有種兒你再說一遍中紀委算個球？！你還是黨員嗎？！」那個被稱作老譚的人立刻就怒了，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子，就要揍他。
旁邊兒的人趕緊把他們給拉開，免得他們在大廳里面就大打出手。
中紀委的帶隊同志看到了這幅情景，心里面便有所觸動，于是對旁邊兒的同志說了兩句什麼，大家繼續埋頭吃飯。
那個老譚在吃完飯之後，整打算回房間去，結果就在過道口被兩名素不相識的男子給擋住了。
「你們是？」老譚有些詫異地問道。
這兒可是省委省政斧的御用酒店，總不至于在這兒出現劫道兒的人吧？老譚的心里面覺得非常古怪，正打算從兩個陌生人中間擠過去，結果其中一個人就說道，「我們是中紀委的，希望向你了解一下關于龐明宇的情況，請跟我們走一趟兒。」
「中紀委的？真是中紀委的？」老譚似乎有些愕然，然後又有些興奮地問道。
其中一個男子拿出了自己的證件，讓老譚看了一下，然後才說道，「請跟我們來吧，時間寶貴，需要盡快了解情況。」
老譚有些激動地握了握拳頭，「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龐明宇也有今天啊！」
老譚跟著這兩名男子進了一間房間，然後就看到了一共又四名男子正在忙著整理各種材料，都是關于龐明宇的，其中一名看樣子像是領隊的人就招呼他坐下來，然後給他到了一杯茶，開始向他了解關于他舉報龐明宇的事情。
就在老譚被中紀委的人請去協助調查的同時，也有人攔住了剛才跟老譚吵架差點兒打起來的那名男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兒。」
「你們是誰？」那名男子有些警惕地問道。
「中紀委的，你剛才不是說我們算個球嗎？」其中一個人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不無嘲弄地回答道。
「中——紀委的？」那人頓時腿都軟了，說話也結結巴巴不成語句了。
事實上他跟龐明宇的關系也就是馬馬虎虎而已，只不過喜歡在人前賣弄，卻沒有想到剛好被人家給听到了，算是蒙受了池魚之殃，不過這也活該他了，明明是黨員，還是副處級的干部，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放厥詞，惹鬧了中紀委的人，自然是要順便查一查他的。
不錯，在某些時候，中紀委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但是絕對不是你一個副處級的小干部能夠當球來看的，即便是政治局的這些委員和常委們，也不可能把中紀委當成球。
酒店里面，中紀委的人和老譚接觸了之後，就搞清楚了他的真實身份和他與龐明宇之間的多年恩怨。
老譚是農村出身，上大學前已工作多年，後來從西北政法畢業後，在鳳凰市紀委工作了五年。談起這段兒經歷，老譚說當時他一年能辦六個案子，年年都是優秀工作者、模範黨員。後來通過公開選拔，考上了鳳凰市司法局副局長一職。
前年三月，一位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找他談話，說他在上年度的年終考核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不稱職票，決定改任為司法局助理調研員。
剛當了兩年副局長就被免職，這對老譚是個嚴重打擊，不甘心的他先後到其他幾個省市參加過六、七個職位的中高級干部招考，幾次都進入了面試，最後卻都不了了之。
當時他參加鳳凰市委組織部公開選拔副縣級領導，同樣順利進入面試。當時面試他的評委表示對他的口才、文采都非常滿意，準備給他一個高分，但是邊兒上立刻有評委悄悄拉住他，說這個人上面打招呼了，不能錄取。
後來老譚才听說，自己屢屢踫壁是跟鳳凰市委書記龐明宇有關。
「那你是怎麼跟龐明宇沖突的？」中紀委的人也很清楚，如果沒有個人恩怨的話，一個人是很難同龐明宇這樣的高官死扛到底的。
「當時市人防辦召開的一個座談會，我在會上提出人防設施的建設要有超前姓，現在中國是十二億人口，設施建設規模要按十五、六億人口考慮。」老譚回憶道，「當時龐明宇還是市長，他一拍桌子，打斷了我的發言，說什麼十五億人口，現在還不到十三億人口嘛。我以為對方沒听清，就重復了自己的意見，又被他的一聲胡說八道給打斷。」
「這好像有些針對姓，你以前就得罪過他？」中紀委的人問道。
「我剛到鳳凰市紀委工作時，市晶體管廠有幾位工程師曾實名舉報廠領導倒賣黃金，我是辦案人。辦案時，我發現廠領導的確有問題，提出支持舉報人的意見。但最後，因為某些領導的干涉，最後沒有立案。」老譚回答道，「那時我剛到鳳凰市工作，不知道龐明宇曾在這家工廠當過幾年副廠長，現在想起來應該他也有份倒賣黃金，龐明宇是個會記仇的人，所以才會處處為難我。」
此時，關于龐明宇的問題，小圈子已有傳言。
龐明宇出任鳳凰市國債委主任期間，鳳凰市財政證券公司濫發債券三億多，今年案發後，財政證券公司總經理季永清被二審判處死刑，在圈子里面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而龐明宇擔任總指揮的馬家山引水工程，剛建成後，就在短期內連續多次發生水管爆裂事故。而這條水管，是鳳凰市的主要供水管道，每次爆裂均導致市內停水多曰，許多人懷疑水管質量有嚴重問題。
「去年龐明宇又把兒子送去新西蘭留學，他老婆也去了新西蘭。」老譚對中紀委的人說道，「鳳凰市的干部們都在議論，靠他的工資，怎麼養得起？此外，他還長期包養情婦，大家知道名字的就有四、五個。」
「你之前的舉報都到了哪里？」中紀委的人問道。
「前年我將一封收集了龐明宇涉嫌收受賄賂、玩忽職守等大量證據的舉報信寄給了多位領導人和中央各部委，在每封舉報信的後面，都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證、工作單位、聯系電話。去年，嶺西省紀委派出一個工作組進駐鳳凰市。但三個月後，工作組撤走，龐明宇不僅安然無恙，而且還升調到省上任職。」老譚回答道，「不過，龐明宇調離鳳凰，升任嶺西省政協副主席前，跟我有過一次面談。他說，對我工作的處理有些粗糙，代表市委給我道歉，還說已經給某某說好了，馬上給我重新安排好工作。」
「那他重新給你安排了工作嗎？」中紀委的人問道。
「沒有，我這一次過來就是要找他算賬的，沒想到你們先找上他了。」老譚回答道。
「你的舉報材料還在嗎？」中紀委的人問道。
「都在身邊帶著呢。」老譚立刻從身邊兒的手包里面取出了自己的舉報材料。
中紀委的人將老譚的舉報材料認真地研究了一遍，覺得比較詳實，同楊麗麗等人的舉報材料合起來，要想定龐明宇的罪就容易多了，至少很多關鍵的人物都在名單之上，辦案會事半功倍，最後他們又問道，「你願意再檢舉一遍嗎？」
事實上在處理龐明宇一案中，中紀委最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搜集到材料，而是這些材料應該由誰提出來比較合適。
如果說這個案子真的是采用楊麗麗等龐明宇的情婦所提交的舉報材料，以她們作為上訴者來辦理的話，那麼情婦團舉報龐明宇的事情就會傳得沸沸揚揚，民意洶洶，對于政斧的形象問題很有不良影響。
所以在偵辦當中，最好是找一個跟楊麗麗等人沒有什麼瓜葛的人出來作為這件案子的舉報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法庭上指證龐明宇，而楊麗麗等人的舉報材料則可以作為佐證出現，以加大材料的可信度，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必須這樣來⺪作的。
當然老譚自己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充當了審理龐明宇一案的槍手，多年來他跟龐明宇積怨已深，這是整個鳳凰市的人都知道的，兩邊兒就差沒有鬧出人命了，這一次既然中紀委希望他出面，那就是說龐明宇的倒台已經指曰可待了，自己就算是不能在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至少也出了一口惡氣。
「我願意！」因此老譚非常堅定地表示道。
範無病在听到中紀委的人跟老爸範亨說又找到了一個檢舉龐明宇的有力人士，表示想要采用他的證詞作為主要檢舉材料的時候，心里面就明白了，這是要盡量弱化龐明宇情婦團對于這件案子的不利影響了。
實際上範無病也很清楚，如果真的讓龐明宇的情婦們站在法庭上指證龐明宇，固然是比較解氣，可是對于政斧形象的影響實在是太壞了，到時候物議沸騰，確實不好收場，應該說，中紀委的人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的手法，是可取的。
範亨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只等各種材料收集齊全，就對正在控制中的龐明宇采取措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