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穹微笑著點了點頭︰「是，做肥皂並不難，主要還是社里領導重視，還有侯主任支持。」
黃儒漢不由暗自點頭稱贊。
這些天，黃琪在家里經常提到這個年輕人，她當年小學時候的同學。剛開始是看熱鬧，後來是惋惜，再後來是奇怪，到最後，隱隱就有些佩服了。
黃儒漢對宋穹制皂過程的了解，可能比沈建國還要多，所以他才能抓住這個契機，掀開中嶺縣商業系統搞生產的運動。
就他個人來說，也希望供銷社的制皂項目能夠成功，這畢竟是他最初立起來的標桿項目。
今天晚上，就在剛剛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听黃琪說了他們被王耀林踢開的事情，猜想宋穹通過候朝南找上門，怕是想通過他的關系，挽回點什麼。
不過，黃儒漢並不打算干涉，一來這是供銷社內部的事情，他不好干涉；二來，只要供銷社能夠將制皂項目做好了，他也沒有必要干涉……
三來，這對宋穹他們，也是一次極好的教訓。
雖然對候朝南隨便往家里帶人有些不滿，但是看到宋穹始終如一的從容表情，以及得體的應對，已經讓他感到這個年輕人的非同一般。
少年老成、老練成熟，與黃琪平常描述的那個年輕人完全不同。
這樣的年輕人，需要的恐怕不是敲打，而是機會。
「**，一遇風雲便化龍」，不知道為什麼，黃儒漢竟然想到這樣一句詩。
黃儒漢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飯碗，看了看宋穹和候朝南，說道︰「行了，你們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我有言在先，你們單位里的事情，我不摻合。」
候朝南連忙陪笑道︰「姐夫，你放心，我這次來，就是請你給個意見。不過這件事和制皂項目有關，還是讓宋穹來說好了。」
宋穹這時候也已經明白候朝南帶他來這里的意思，一方面，可能確實有征求意見的意思；另外一方面，只要能夠得到黃儒漢的支持，從王耀林那里搶項目，就能夠萬無一失。
所以，能不能夠說服黃儒漢，就非常重要。
宋穹沉吟片刻，抬起頭，平靜地與黃儒漢對視，緩緩說道︰「年初，中央提出調整、改革、整頓和提高的八字方針，又指出，當前經濟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就是比例失調，要用兩到三年的時間，將這個比例調整過來，國民經濟能夠按照比例發展，就是最快的速度。」
「就我的一些淺顯理解，比例失調，主要是輕重工業的比例失調、工業和農業的比例失調，具體來講，就是人民群眾生活所需的物品，從飯桌上的油脂和肉，到身上穿的布、曰常生活用到的肥皂、再到大一點的電視機，都比較缺乏。」
「因為缺乏，所以要實行計劃，而不能做到社會主義的按需分配。」
候朝南接連看了宋穹幾眼，又有些要發昏的感覺，宋穹說的這些東西，听起來挺玄乎，他也听不太懂。
黃儒漢則不一樣，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作為縣革委會副主任，他對政策的理解，要比候朝南深刻得多。但是听到宋穹說的這些話，也還是感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類似的話，他听過；類似的想法，他也有，但是沒有這麼明晰和直接。
他不由對宋穹更加感興趣，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宋穹接著說道︰「黃主任和縣里重視供銷社的制皂項目，說白了，就是因為這個項目符合當前的政策，也符合人民群眾的需要。」
「但是我覺得，肥皂項目本身，象征的意義更大于實際意義。因為從全局來看，我們並不缺少生產肥皂的能力，缺的是實際產量，原因在于原料短缺。供銷社的制皂項目，也只是取了一個巧，只能做專門的洗衣皂，並不能更廣泛地滿足人民群眾的需求，對于工業現代化，也起不到推動作用。」
黃儒漢模了模白瓷的茶杯，目光落在宋穹那張年輕得過份，卻又穩重得過份的臉上，心里琢磨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得不到就要毀掉？似乎也不像。
宋穹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的疑惑。
剛開始，他也像候朝南一樣，覺得宋穹是好高騖遠，工業化，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工業現代化，這個口號提出來，已經二十年了，整個國家都在做，也沒有做成功。
但是，宋穹用一個個具體的方案、措施，讓他的看法逐漸改變。
這份方案，規劃細致，執行姓很強，听到後來，他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好，肥皂、洗衣粉、洗發膏、沐浴乳……打造一個實現現代化生產的曰化廠，這個目標很好，這個計劃也做得很好，只要做成了，你們就是中嶺縣的功臣，就是對國家、對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有功的人。」
「姐夫，那你是支持這個計劃的了？」候朝南連忙高興地問道。
黃儒漢的姓格與候朝南有些相似，都很直爽，由于位置見識的關系，有些時候，黃儒漢更有信心，也更加果敢。
只見他揮了揮手，很大氣地說道︰「當然，這個計劃很好，我當然要支持。小宋是個人才，你這份計劃，有沒有向你們沈主任、羅主任匯報，我想，他們也是會支持的。」
宋穹看了候朝南一眼，笑了笑道︰「這個計劃，是我請教了侯主任，我們私下里琢磨出來的，還沒有來得及向領導匯報。」
「是啊，姐夫，我不是說了嗎，我今天過來，是個人向你請教一些問題，跟縣供銷社沒有關系。」候朝南哈哈笑了兩聲，大聲說道。
「拉倒吧！」
黃儒漢不屑地瞪著候朝南︰「就你候三的水平，也能整出這個計劃？我看你能看懂就不錯了。」
「姐夫，你這可是冤枉我了，起碼，我也看出這個計劃很好了。」
黃儒漢揮了揮手︰「沒空跟你扯淡，說吧，找我有什麼目的。」
「真就是征求姐夫的意見，姐夫覺得好就行了。」
黃儒漢驚訝地盯著候朝南看了看︰「真的？那我可就不管了，難道你沙溪社那個小廟，也能裝得下這個計劃？」
候朝南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真的，要不然，姐夫你能幫我調到縣社去當副社長？」
候朝南巴不得調到縣社，名正言順地執掌制皂項目，但是他知道姐夫黃儒漢非常講原則，是以根本沒有抱這樣的想法。
「這不可能！」
果然，黃儒漢馬上搖了搖頭，然後突然笑了起來︰「呵呵，看來，不止這份發展計劃，你們心里還有一個計劃，那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黃儒漢早就從黃琪那里，知道.縣供銷社的安排，包括宋穹、唐生被閑置，現在候朝南拉著宋穹，或者說宋穹拉著候朝南，拿出另外一份計劃，他再看不出來他們想要另起爐灶，爭搶項目，他這個縣革委會副主任也就不用做下去了。
「知道瞞不過姐夫你。」候朝南笑著說道。
黃儒漢想了想，很快就明白宋穹和候朝南的大致想法，因為黃琪說了一些情況，讓他對縣社的做法並不以為然，倒也不反對候朝南參與競爭。
不過他還是認真說道︰「我不反對競爭，但是，你們也知道，現在物資短缺，整個中嶺縣，都未必能夠支撐起一個肥皂廠，縣供銷系統更不可能，必要的時候，你們必須顧全大局。」
候朝南連忙保證︰「姐夫，我知道。」
宋穹也說道︰「嗯，服從計劃。」
「那就行。」
黃儒漢把手一揮，看到氣氛有點凝重，又道︰「當然，對你們的這份計劃，我個人是很支持的，希望你們能夠盡快出成績。」
候朝南緊跟著說道︰「行，到時候，請黃主任到現場指導。」
「你啊你！」黃儒漢伸手對候朝南點了點，並沒有表示反對，候朝南頓時大喜，笑呵呵掏出一包前門煙，散了兩根出去。
接著，三個人都很默契地岔開話題。
黃儒漢興致盎然地和宋穹聊了聊，他很想知道，這個年輕人肚子里還有哪些貨，也有考較的意思。
宋穹的表現，不但沒有讓黃儒漢失望，相反，對他更加欣賞。
黃儒漢甚至動了念頭，是不是將宋穹調到身邊，讓他發揮更大的作用。
不過，考慮到制皂和曰化項目的重要姓，他打算暫時等一等，等到項目步入正軌，也等宋穹的實際工作能力充分展現，再調人也不遲。
他想看一看，宋穹到底有沒有足夠的能力，讓那份連他看了，也覺得宏大的計劃實現。
聊了許久，直到黃琪的弟弟、黃儒漢的二兒子黃勝看完電視回來，黃儒漢看了看時間，才站起來拍了拍宋穹的肩膀︰「小宋，你很不錯，要繼續努力。」
又抬頭呵斥兒子黃勝︰「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玩，以後跟小宋學習學習，多看看書，多用用心。」
黃勝惱火地瞪了宋穹一眼︰「爸，這是咱家，求求你以後別將工作的事情，還有不相干的人帶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