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村，和宋穹上次來的時候，還是一樣。
破敗的村莊，听不到雞鳴狗叫，杳無人煙的樣子。
宋穹走到趙紅村家門口，喊了一嗓子︰「趙書記在家嗎？」
隔壁小屋的門後面，伸出一個小腦袋，突然驚呼一聲，像兔子一樣竄出來，沖進堂屋，過了片刻，只听一陣腳步聲，趙紅村從屋里迎出來︰「哎呀，宋大夫來了，哦，還有潁上同志，快請里面坐。」
宋穹跟趙紅村握了握手，走進屋里，先去隔壁房間，看了看趙紅村那個還沒有滿月的外孫，還有正在做月子的大女兒趙芳。
小男孩正在睡覺，眉眼有點像趙紅村，瘦瘦的、皮膚紅紅的，還沒有滿月的嬰孩，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
趙芳的氣色也不錯，宋穹特別叮囑，趙芳沒有像其他產婦那樣，一個月子都躺在床上，每天都下地活動，因此恢復得很好。
不過，因為長期不見陽光，產後的營養也可能跟不上，皮膚顯得特別白，懷里抱著孩子，嘴角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阿旺就要滿月了，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沒有好東西，就帶了兩塊香膚皂，小孩子洗澡用一用，還是蠻好的。」宋穹說著，從包里拿出兩塊洗衣皂、兩塊香膚皂，這東西雖然不值錢，但是在鄉下，很難買到，在當時來說，也算一份大禮。
陳穎上也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包白糖。
「哎，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趙紅村、趙芳連忙推辭。
宋穹將東西放下，拉起趙紅村道︰「一點小東西，給孩子的，就不要客氣了，我們去外面說話。」
回到中間的堂屋，趙紅村要拿土黃煙，宋穹掏出豐收煙，遞了一根過去︰「來，抽我這個。」
「咦，大豐收。」趙紅村驚訝地接過煙，就著宋穹擦著的火柴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透過煙霧，他望著對面的年輕人，欲言又止。
宋穹看了一眼里屋，小聲道︰「趙書記，阿旺吃女乃，營養都在女乃里，趙芳平常的飲食，可得加加料。」
「我知道，鐵柱每天送魚過來。」趙紅村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也想給女兒加營養，可是家里沒有錢，孩子出生到現在，趙芳都沒有吃過肉。
「哈哈，我說今個早上就听到喜鵲叫，果然有貴客要來。」
趙紅村剛剛說到何鐵柱，就看到大步跨進房間，手上拎著一只魚簍子，。
宋穹連忙起身，走過去，拎起魚簍看了看︰「吆，鐵柱叔今天收獲不小。」
「宋大夫，你這是又打算去那邊？」重新坐下以後，趙紅村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心里的話。
上次，宋穹說他並非「逃港」，趙紅村並不怎麼相信。
說到「逃港」，何鐵柱高漲的情緒立馬黯然，低著頭悶聲抽煙。
宋穹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打算去那邊，我現在在中嶺縣供銷社工作，這次到臨港出差，順便來看看你們。」
「哦，宋大夫你回城了？是臨時工，還是正式工？」何鐵柱抬起頭，高興地說道。
「正式工，干部編制。」宋穹將剛剛發下來的工作證，拿出來，給趙紅村和何鐵柱看，何鐵柱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笑呵呵地、一直笑個不停。
趙紅村看了宋穹的工作證，也很高興︰「好事啊，宋大夫是有本事的人。」
「宋大夫是干部了！」
何鐵柱樂滋滋地，看了半天，突然嘆了一口氣︰「宋大夫，你現在是干部了，可得幫我們出出主意。」
「怎麼了，我們上次說的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宋穹問道。
他這一次來，也是想看看南山村的情況。
情況似乎並不樂觀。
宋穹走了以後，干勁十足的何鐵柱馬上著手，準備淘沙、運沙，在將一切條件都準備好以後，他就運了一拖拉機沙子，先去公社，後來又去臨港縣城，卻發現沙子沒有人要。
宋穹奇怪了︰「你去臨港縣城了？沒有人要沙子？」
「沒有。」
「你怎麼做的？」
「我運了沙子到公社、縣城的集貿市場，等了一天，倒是有人問，但是沒有人買。」
「集貿市場？」宋穹頓時無語，到集貿市場賣沙子，難怪賣不出去。
「是啊，只有集貿市場準許買賣，別的地方，都要計劃指標啊！而且公社和縣里造房子的人也少，沒有人要沙子。」何鐵柱苦惱地說道。
現在是計劃經濟，不要說個人，就是生產隊，農產品也要納入統一計劃。特別是對單位來說，已經習慣計劃、指標，南山村想自己找市場，暫且不說是不是違規，也會困難重重。
「那里倒是有買菜賣菜的，我想組織大家種菜，不過，大家還要種糧食，種不了多少，菜的生長周期又長，價格也很便宜，賣不了幾個錢。」趙紅村也說道。
萬事開頭難，南山村還沒有找到路子。
趙紅村和何鐵柱，已經有些信心不足。
宋穹笑了笑，將煙蒂扔到地上，抬腳踩滅︰「鐵柱叔，明天，你跟我走，我帶你賣沙去。」
「真的假的？去哪里，要多少沙？」
「你有多少，就賣多少，就怕你的沙子太少，不夠。」
「嗨，我現在一天能挖一拖拉機沙，賣得多，我就將村里人組織起來，沙子有的是！」何鐵柱摩拳擦掌，顯得非常興奮。
宋穹又從包里拿出工作筆記，將夾在里面的幾張紙放到趙紅村面前︰「趙書記，你看看，這是臨港市現在急需的物資，就包括蔬菜瓜果。」
「還有帚、簸箕、籃子、筐、工作服、布鞋，甚至腌咸菜、蘿卜干等吃的，只要你們做出來，臨港就需要。」
趙紅村看著紙上列出的物資目錄，激動得語無倫次︰「這、這這……這些都是臨港要的物資？」
「當然。」
宋穹點了點頭︰「你們只要能弄到這上面的物資，到臨港找房管局副局長羅錦星，報我的名字，他肯定會買下你們的東西。」
「好，這真是太好了！」
趙紅村抱著那幾張紙，喜不自禁︰「別的不敢說，菜也要等地里的長起來，像這布鞋，村里的婆娘都會做，村里的老哥們都會用高粱桿扎掃帚、葦篾編簸箕、竹篾編籃子、柳條編筐……要是能換錢，不管多少，大家肯定都樂意。」
何鐵柱看了，也很高興︰「我老子就會做柳筐。」
宋穹笑了笑，道︰「這就對了，趙書記你將這些抄一下，明天到村里做個統計，有多少能願意做、能做什麼、能做多少，然後組織一下，再以集體的名義，去臨港賣掉。」
「我跟你們說，臨港撤縣建市，大開發剛剛開始，這才是第一批進駐臨港的人，接下去，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建設大軍過來，到時候需要的物資，會比現在多的多。」
「你們現在一邊做、一邊模索經驗，等有了經驗，臨港建設的高潮也就來了，抓住這個機會，南山村就能過上好曰子。」
「好咧，听宋大夫的，明天我就挨家挨戶動員。」趙紅村激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