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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最後一天,早上的廣播新聞里報道,國家經濟委要求各省市自治區經濟委、工交部門,切實保證輕紡工業完成計劃所需要的燃料、動力、原材料和運輸條件,要擺在首位落實。
要堅決將輕紡工業搞上去,為落實國民經濟的調整做貢獻。
「老陳,根據中央的要求,最近肯定要對下面進行一次全面的‘清倉查庫’,你先跟大家打個招呼,模模家底,能擠出來的一定要擠出來,為搞好輕紡工業作貢獻。」
供銷社二樓的會議室,趁著開會前的空閑,沈建國借機敲打了基層股股長陳昌榮幾句。
科技股的位置懸而未決,陳昌榮、羅兆光上躥下跳,活動很積極。
基層股是沈建國分管的口子,陳昌榮這一段時間,卻一直圍繞趙強轉,跟下面的基層社打招呼,讓他們支持「向曰葵」基地。
不過,收效甚微,基層的干部都很清楚,中嶺縣並不適合種植向曰葵。
今天會議的議題,就包括科技股的人事安排、向曰葵基地,以及手工社、制皂廠的原料問題等好幾個議題。
這幾個議題,或多或少,都與宋穹有關,因此,他作為科技股副股長,也得以參加。
與會的包括七位正副主任,以及秘書股、業務股、計統股、基層股、物價股、財會股的負責人。
幾位主任圍著長方形會議桌團團而坐,其他人只能搬了椅子坐在外圍,宋穹坐在最外側,卻依然能夠感受到幾道不善的目光,在他的身上逡巡。
宋穹似乎感覺不到,笑呵呵地與身旁計統股的王西榮說話。
像往常一樣,羅大山總是等開會的人到得差不多了,才端著搪瓷茶缸,大步走入會場,不過,今天比以前少了王耀林在後面跟著。
「羅主任,今天要討論人事問題,是不是請相關人員退場?」會議還沒有開始,得到趙強示意的劉勇,就開始將矛頭對準宋穹。
科技股股長暫時由趙強兼領,宋穹和幾個股室的負責人坐在一起,好像他也是其中一員似的,讓趙強看著極不舒服。
羅大山看了宋穹一眼,剛要點頭,沈建國放下茶缸,緩緩說道︰「人事問題,歸根到底,就是讓人做事,今天的幾件事情都很重要,我們將事情定下,才好確定做事的人,所以,人事議題,我建議放到最後,相關的人,到時候離開就可以。」
沈建國的話很實在,也很合理,羅大山、劉勇雖然不滿意,但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表現的太過份。
「那就開會,第一個議題,是趙強同志提出來的,響應中央號召,在中嶺縣建立向曰葵生產基地。我認為,這個提議很好,符合中央和上級指示精神,也有利于推動農村的經濟發展,增加農民收入。」羅大山揮了揮手,大聲說道。
作為供銷社一把手,羅大山履任將近一年的時間,一直不能徹底掌控局面。沈建國在縣社的影響力很大,就算是那些向他靠攏的干部,面對沈建國,也經常唯唯諾諾,讓他非常不滿。
趙強出現以後,表現得非常強勢,而且剛來就將經常站在他這邊的劉勇拉過去,讓他也非常惱火。不過,他隱約听說趙強的來頭很大,又覺得他們聯手,才有機會打破沈建國在縣社的權威。
羅大山明確表態支持,如果順利通過,那麼趙強也能感受到他釋放的善意,如果沈建國反對,那麼,他就可以和趙強聯手,讓沈建國吃一次虧。
一向唯羅大山馬首是瞻的唐建生,馬上說道︰「嗯,我覺得主任說得很好,我們供銷社的工作任務,就是要引導農民,按照國家政策的要求,組織生產,向曰葵生產基地,事關食物植物油的來源,我們應該高度重視,集中一切力量,將這件事情做好。」
如今,供銷社開會,逐漸開始形成秩序,這一次羅大山再次不顧規矩,搶先表態,唐建生緊隨其後,發言順序頓時又亂了。
唐建生話音剛落,劉勇又站出來支持,接著,基層股的陳榮昌、秘書股的陳達梅、財會股的季芳紛紛表示贊同,局面看起來似乎一邊倒。
沈建國皺了皺眉頭,將茶缸放到桌上,緩緩說道︰「向曰葵生產基地,如果條件合適,我們當然可以搞,不過,我記得我們中嶺似乎很少種植向曰葵?如果條件不合適,那就不能盲目上馬。」
「沈主任,技術上的問題,我已經讓科技股在準備,中嶺生長向曰葵,完全沒有問題。」趙強開口說道。
沈建國看了一眼趙強,他對向曰葵的情況並不是十分了解,既然趙強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總之,要慎重。」
宋穹沒想到供銷社開會這麼亂,沒有基本的秩序和原則,並且很快就向曰葵基地的事情達成一致,他都沒有發言的機會。
宋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發言,好像他一個人,單挑一大群人,包括頂頭上司。
不過,讓他眼睜睜看著一項錯誤決策出台,去禍害老百姓,他做不到。
他突然朗聲說道︰「我這里有一些向曰葵的資料。」
「向曰葵,喜溫暖、喜光照、耐寒、抗旱,油料向曰葵要豐產,有兩個因素特別重要,一是需要充足的陽光,二是溫度不宜超過三十度、並且晝夜溫差不宜過小……」
「粵海省的氣候,夏季炎熱,晝夜溫差不大,雨季時間也比較長,不能保證向曰葵的生長期得到充足的光照。根據我查閱的資料,以及在生產隊了解的情況,中嶺縣此前零星種植向曰葵,葵花籽顆粒飽滿度均不足,蹩粒很多,由此可見,中嶺的氣候條件,並不適合種植向曰葵,更不適合搞向曰葵生產基地。」
趙強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極其難看,惱火地瞪著宋穹。
羅大山、劉勇等人,也都皺起眉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就連沈建國都已經松口,這家伙卻跳出來,算是個什麼意思?
「如果真的不適合,那麼,我認為建向曰葵生產基地的事情,應該慎重。」候朝南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對宋穹的支持。
趙強惱火地瞪了候朝南一眼︰「粵海省天氣炎熱,光照怎麼會不夠?以前,農民種不好,那只能說明他們沒有種好,我們科技股是干什麼的?我們就是要支持技術的,怎麼能夠說,以前種不好,現在就不種了呢?」
「嗯,趙主任說得很好,我們有些人,不好好工作,卻在這里胡說八道,工作極不稱職!」劉勇伸手敲了敲桌子,大聲說道。
宋穹笑了笑︰「劉主任說得對,我們應該將相關工作做得扎實一點,而不是胡說八道。粵海省是不是適合向曰葵的生長,我想,省里和地區的農業技術部門,會有更權威的論斷。」
「我們科技股是干什麼的?科技股,不管干什麼,首先要以技術說話,不能夠靠常理臆測,農業部的這份通知里面,也明確提到了,是在條件適合的地方搞向曰葵基地,而不是領導拍腦袋,想搞就搞。」
「放肆,你說誰拍腦袋?」趙強拍桌子站起來,他真是氣壞了。
他到中嶺,就是縣里的領導對他,也客客氣氣的,偏偏眼前這個刺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的權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穹看了趙強一眼,繼續說道︰「28曰,農業部成立科學技術委員會,提出農業生產,必須尊重可觀規律,尊重科學技術,否則,違背科學規律,亂搞一氣,最終受到損失的,還是農民。」
「你……」趙強遙遙指著宋穹,一句話憋在喉嚨里,異常難受。
沈建國皺起眉頭,輕輕咳了一聲︰「好了,宋穹同志說的情況,我們還太清楚,我認為,在情況還沒有了解清楚的情況下,這件事暫時先放一放,等大家了解過相關情況,再行討論,羅主任,你覺得呢?」
羅大山陰沉著臉,心里卻很高興。
向曰葵基地成與不成,和他都沒有關系,但是宋穹這麼一鬧,趙強和沈建國勢必對立,他也就可以聯手趙強,一起對抗沈建國。
他故意皺起眉頭,看了趙強一眼。
趙強氣得幾乎發狂,強壓著才沒有失態,陰沉著臉說道︰「地區農業部門,對我們的計劃非常看好,我認為,他們的考量會更加客觀,更真實。」
「那就等地區的報告出來再說。」
沈建國擺了擺手,非常強勢地展現出他的手腕︰「我們先討論下一個議題,制皂廠的原料問題,侯主任提出了三個方案,外引、內聯和充分挖潛……」
趙強惡狠狠地瞪了宋穹一眼,異常不甘心地坐下,他打定主意,等會兒涉及到宋穹的幾個議案,他都要強烈反對,讓這家伙滾一邊去。
制皂廠提出的方案,很快得到通過。
制皂廠是縣里關注的項目,就算趙強對候朝南很不滿,這個方案也沒有讓他可以輕易攻擊的地方,他也決定將火力集中在後面兩個議題,並沒有輕易出手。
接下去,要討論的就是宋穹提交的,成立手工專業社的計劃。